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玄沐羽只觉眼前一片晕眩,整个人在瞬间被悔恨吞没。是他不该!不该被小人乱了心神,不该心存疑虑,不该存心试探!若不是他……
玄澈安静地睡着,失去血色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玄沐羽的左右与玄澈的左右十指相扣,紧紧地不愿放开。
玄浩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床前,他温柔地看着床上的人,却在目光移到玄沐羽身上时瞬间冰冻。玄浩盯着玄沐羽的眼睛冷冷道:“父皇,这下您可满意了?”
玄沐羽身子一震,依然凝视着玄澈。
玄浩自顾自地说:“心脉受损,脾肾亏虚,从此四哥真的要清心寡欲了。父皇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
“住口。”玄沐羽低声说,“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朕?你站在清凉殿外冷眼旁观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玄浩咬咬唇。
玄沐羽嘲弄道:“你以为朕没有发现你吗?你倒是说说当时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希望朕就此身亡你好独占他吗?哼,当时你若是出手,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个结果?!朕若是主犯,你就是帮凶!”
“是啊,我是帮凶,我害了他……”
玄浩喃喃自语着,痛苦地捂上脸。是他的自私害了哥哥,他被嫉妒和怨恨烧光了理智,明明知道四哥是那样在意这个男人,却还是选择见死不救……
小狐狸从一边飞出来,先是落在玄浩肩膀上给了他一爪子,又立刻跳到玄沐羽身上,对准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下去。在两个人身上都留下伤痕之后,小狐狸才回到床上,对着两个人怨恨地瞪眼,然后蜷缩在玄澈脖子边,黑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心疼,大尾巴覆盖在玄澈脸颊上,似乎想要给他温暖。
玄沐羽看着这一切,却对玄浩说:“我们甚至比不上一只狐狸。”
谁也不会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玄澈靠坐在床上,喝了药,抬头对玄沐羽微微一笑:“谢谢父皇。”
玄沐羽痛彻心肺,这不是那个会对他伸手撒娇的玄澈了。
“澈……”
“怎么了,父皇?”玄澈静静地微笑。曾经用防备和孤高伪装自己的孩子,如今学会了用微笑掩饰。
“澈……”玄沐羽很痛苦,心中有千言万语,可除了这么一声轻唤他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玄澈的笑容渐渐淡去,低垂着眼帘,不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流光。
房间里两人相对无言。时光缓慢地流逝,太阳从东边转到西边,余晖透过纸窗,将皇宫晕染上温暖的黄,却融不化东宫里隔阂的冰。
我们……或许回不到从前了……
玄澈轻轻抽动左手的手指,无声地叹息。
日子一点一滴地度过,太子本来就稀少的热情似乎随着他左手的力量一起失去了,温和地微笑,平静地说话,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尘不变的淡漠。
四年来朝廷每天都在发生的微小变化似乎也停止了。早朝变得沉闷,上书房里总是弥漫着莫名的压力。皇帝的脾气渐渐有些暴躁,而太子却不会用温柔的似乎在撒娇的口气说:“父皇”,少了这份温情的抚慰,大臣们不敢再在皇帝面前大声说话。
这一切的变化都发生在三王的叛乱之后,没人能理解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舍身救驾的太子难道不应该更受宠吗?可是有心人也发现,并非皇帝不再宠信太子,而是太子拒绝了这份恩宠。
虽然失去了力量,但玄澈的手还是那样完美,温凉如玉,剔透若冰。他在下棋,对面坐的却是玄浩。
“你输了。”
玄澈说着落下一子,完全占据了江山。
“啊!又输了!四哥,你怎么都不让让我!”
玄浩沮丧地说,他棋艺很烂,棋品却很好,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在认真地复盘。
玄澈微笑不答。
玄浩抬眼看看哥哥,心里一疼,忍不住说:“四哥,你不要再这样笑了。”
玄澈一愣,摸摸自己的脸,道:“有什么不对吗?”
“那个笑好假!”玄浩停下手中动作,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玄澈,认真地说,“四哥,和父皇和好吧!”
玄澈笑笑,轻声道:“哥和父皇一直都很好……”
“骗人!”玄浩大声地喊出来,“四哥你在骗谁!骗我还是骗你自己?!已经半年了,难道还是不能释怀吗?”
玄澈怔怔地看着他从未见过的弟弟,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没有什么不释怀的……”
玄浩高声叫道:“四哥!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来你的笑有多难看?简直像哭一样!既然这样难过,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你不是在惩罚什么人,你在惩罚你自己!”
玄澈默然,他不知道。
玄浩咬咬牙,走到玄澈面前,抱住他,低低地说:
“四哥,父皇很爱你的,你不要生气了……”
半晌,玄澈说:“你不懂。”
沉闷的生活里,朝廷还是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平叛过程中出现的奇女子夏弄影出嫁雄单。
在平叛的第五天,她领导一干民众将叛乱残军引入朝廷所布下的埋伏圈中,让勤王军得以用最小的损失歼灭了所有的负隅顽抗的敌人。因为平叛有功,弄影姑娘被皇帝收为义女,封平安公主,封户一千。数月后雄单王萨朗耶前来求亲,平安公主下嫁,明艳的花车照亮了从临澹到草原的道路。此二人终其一生相亲相爱,这桩婚事被后世传为美谈。
第二件事,就是太子大婚。
“父皇,再过两个月儿臣就十八了。”
某一天,玄澈突然这样对玄沐羽说。玄沐羽愣了愣,没明白玄澈的意思,这才惊觉,他们之间的默契竟然已经消失殆尽。
玄澈看着玄沐羽的反应,淡淡地补上一句话:“云昭已经等了五年了。”
玄沐羽觉得心好痛,痛得不能呼吸。
太子的大婚是大淼二十年来最盛大的典礼。
醮戒那日,御奉天殿,百官侍立,太子头戴通天管,身着墨纱袍,款款行来,风华绝代。至丹陛四拜,司爵插佩圭玉,太子饮过盏中祭酒,来到皇帝御座前跪下。
玄沐羽听到自己的声音木然地在说:“往迎尔相,承我宗室,勖帅以敬。”
太子恭敬地回答:“儿臣谨奉制旨。”
太子又俯伏于地,平身,走下丹陛,再向皇帝四拜。
皇帝回宫,太子出殿。
终于等到迎亲这日。
大型仪仗拱卫之下,太子妃的车舆进入皇宫。
太子妃身穿褕翟花钗,鲜艳的色彩,华丽的稚羽,从没想过素雅的云昭也可以拥有如此惊艳的一面。太子一身黑色衮冕衣冠,庄严气派,看到云昭到来,他微笑地伸出手,温柔低语:“昭,我的妻。”云昭飞霞满面,幸福不可言喻。
二人进入昭阳殿,在皇帝面前行合卺之礼。
玄沐羽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胸腔里的滔天巨浪几乎要将他淹没。为了压抑自己随时可能迸发的冲动,玄沐羽耗去了全身的力量,再没有力气多说一句话。
玄浩没有参加婚礼,他在玄澈往云家下聘的那一天离开了临澹,站立在哥哥曾经站立过的城墙上,玄浩告诉自己:你该长大了。
当合卺之礼结束,太子妃被送入东宫,太子则进入太极殿接受大臣们的祝福。
酒宴上觥筹交错,这是一个大喜的日子,每个人都很高兴。大婚,意味着太子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亲政了——只要皇帝愿意。
狂喜地大臣不断向玄澈进酒,玄澈微笑着喝下每一杯酒,美丽的眼睛渐渐染上醉意,鼻尖透出微弱的红,双颊如同火烧一般绯丽。
“四哥。”玄泠低着头,举起酒杯,低声地说,“祝你和嫂子永结同心,和和美美。”
“谢谢你,泠。”
玄澈又喝下一杯酒,身体轻轻浮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快醉了。
“澈,不要再喝了。”
玄沐羽按下玄澈即将送到口边的酒杯。
玄泠看父皇和哥哥了一眼,沉默地退下。
小小的角落里只剩下两个人。
“父皇……”玄澈眯起眼,眼角上挑,化作一个小钩,勾人心魄。
玄沐羽心悸且心痛:“不要再喝了,你的……身体不好,不能多喝。”
“哦……”
玄澈顺从地放下杯子,垂目不语。
两个人再次相对无言。自从那日,他们之间似乎就只剩下了沉默和尴尬。
片刻之后,玄澈说:“父皇,时辰到了,儿臣该回去了。”
玄澈转身离去,却不想被一只手拉住,紧接着自己撞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扣在手腕上的那只手还是那样温热干燥,熟悉的温度从手腕蔓延到心间,粗糙的茧子摩挲在皮肤上产生奇异的酥麻。玄澈甩不开,他的左手依然没有力气。
“澈,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玄沐羽用力地抱着,声音就在耳边,低沉的,带着哀求。玄澈觉得心被狠狠地拧了一下,又酸又痛,让人想哭。
两颗心脏隔着衣物咚咚地跳动,胸腔的共鸣,体温的传递——似乎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温柔是最钝的刀,一下下砍在心上,痛不欲生。
父皇,是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用一句对不起来抹平?
父皇,你不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所以你也不会明白,我有多痛。
父皇,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玄澈不言不语,沉静的眼睛注视着玄沐羽。玄沐羽以为这双眼睛会藏下千万语,然而玄澈却只说:“儿臣告辞了。”
话音落下的一刻,玄沐羽听到自己心中的天地塌陷了。
日子还是这样不咸不淡地过,什么都没变,却也什么都变了。
娇妻的模样令人心动,然而玄澈却没有太多感觉。
这就是婚姻,这就是夫妻吗?玄澈有些疑惑,他明白性,却不明白情。
少了玄浩的日子变得很清静,玄泠依然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小狐狸看到玄沐羽就愤愤地瞥过头去,一定要面对时便是藏不住地怨恨。玄澈抚慰它,小狐狸只能泪汪汪地舔舐玄澈的脸,似乎在告诉他:你让我心疼了。
没有了皇帝和太子的相视而笑,皇宫变得冰冷而寂寞。
59、隔阂
中国历史有一种很奇怪的发展逻辑。黑格尔说:“中国的历史从本质上看是没有历史的,它只是君主覆灭的一再重复而已。任何进步都不能从中产生。”
任何读史的人看到这句话都会心痛。
满朝文武争得面红耳赤。从据理力争到相互攻击,从公务到私生活,没有一样不可以抨击。这就是中国的文人。
太子突然冷冷地蹦出一句话:“内斗,有意思么?”
大殿里顿时安静,每个人都惊诧莫名地看着太子。
“父皇,儿臣累了。”
玄澈淡淡地说,然后离开了太极正殿。他一向淡定优雅的背影,在这时看起来是那样憔悴无力。没有人计较太子的失礼,平时他们敬畏的背影此刻让他们心疼,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错了。
“澈!”
玄沐羽匆匆散朝,在太子进入东宫之前追上了他。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玄沐羽关切地问,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已经问不出真实的答案了。
果然,玄澈平静地说:“儿臣只是累了。”
想起了玄澈脆弱的身子,玄沐羽神色黯然,伸手想要抚摸玄澈微皱的眉头,却想起他已经丧失了这个权力,讪讪地收回手,堂堂帝王此刻看起来很是无措。
玄澈并不是没看到玄沐羽的局促,却执意地忽略了。
“父皇,儿臣先回宫休息了。”
玄澈离去,消瘦的身子,苍白的肌肤,阳光下他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太子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应该犹如神邸般接受太阳的膜拜,言能惑人,笑能倾国。
玄沐羽按着心口,这里已经疼得麻痹。
事情的开始其实很简单,最早是一个监察使弹劾某地方官员贪污,那官员反咬一口声称这名监察使受贿,两只狗互咬了一阵,最后那名官员落败。但是官员所属的势力不甘心,群策群力,拖了那名监察使下水。如果事情到这里打住,也不过是两只狗互咬的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