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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智的眼神忽地亮了起来:“不错,不错!我就是找师弟你来切磋功法的,我在这峰上,还见文海师兄和你说话!”
他将这话说了足有三遍,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李珣也不管他,只是自顾自地微笑。看着火候差不多了,他轻拍单智肩膀道:“来,单智师兄,我们便来谈论玄功,长夜漫漫,可要打起精神才行啊!”
单智自然是连声称是,看向李珣的脸上,满是感激之情,他当然不知道,身边李珣正在心中冷笑。
心种“指路幽灯”,以后单智的乐子可不少啊……藉机得了一张暗牌,李珣心情大畅,笑吟吟地引着单智,到客厅去了。
说实话,他这么做,未必有什么详细规画,只是因势利导罢了,毕竟,他在明心剑宗过得很好,也不想做什么没意义的事,今天是单智自己撞上门来,也怨不得他。
至于这一时起念,埋下的棋子,只要活着,便有用到的机会,不是么?
第二天清晨,宗门内并没有什么山雨欲来的气氛,李珣也不吃惊。
本来嘛,单智落荒逃跑,多半还是自己吓自己,事发仓卒,祈碧应该不会发现他的身分。
此事又私密至极,难道还要文海请求宗门发下敕令,彻底排查昨夜嫌疑人等,看看究竟是谁看见自己老婆身子了么?
李珣非常清楚,应该在什么时候保持低调,他乖乖地在止观峰上歇了半日,对宗门内的暗潮全做不知,一过午时,便直奔坐忘峰而去。
经过多日的磨练,李珣此时一昼夜间,可御剑七八万里,午时出发,入夜时便到了这三月来服刑的九重石矿处。
李珣明白,这是受幽明气影响的“灵犀诀”修为,再度接近了浑然精纯的水准,这样以明心剑宗的法门御剑,方能无有滞碍,通达往来。
只是“灵犀诀”的长进,会不会反过来扯了“幽明气”的后腿呢?若有影响,又该如何解决?
这是只属于李珣一人的烦恼,而这烦恼的复杂程度,却已远远超出他此时所能达到的层次,莫说他不敢向任何人求助,便真是求了,整个通玄界也未必能有几个人回答得上来!
或许,这便是老天爷对“贪得无厌”者的惩罚罢?
拿起最后两块九重石,视其两千斤的重量如无物,在九重石矿上绕了一圈,算是对前三月辛苦生活的追念,李珣又振作起精神,暂时将一切烦恼抛下,低啸一声,便要腾空飞去。
在深寂的夜色里,李珣这一声低啸,沉沉传开不知多远,但与坐忘峰的广大无边相比,又算不得什么了。
在李珣想来,这一声发泄式的啸音,最多惊起一些飞禽走兽罢了,然而,出乎他的预料,夹杂在这满山的禽兽叫声中的,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铃声。
啸音登时断绝,而紧随其后,铃声也再不可闻,李珣开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这个念头刚生出来,又是一波细细铃响。
这当然不是哪家的宠物猫狗脖子上的铃铛,这铃声有一种奇特的韵律,虽然是若有若无,却没有断续感,而是在有声无声之间,串联出一道流畅的旋律。
李珣从未听过这样奇谲且动听的铃声,他甚至分辨不出铃声的方位,在空中转了几圈儿,入目的是苍黑的树海以及偶尔窜出的飞禽走兽。
夜风吹过,惊鸟野兽在丛林中穿掠奔跃,搅起无数道虚虚实实的影子,要想从中分辨出一两个人影,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心中又是一动,不自主地将目光移向那边他怀疑已久的树林。
敌人!
李珣脑子里面首先蹦出了这个念头,不过,天底下有哪路神仙,敢来有钟隐坐镇的坐忘峰撒野?他挠挠头,开始想是不是报个信儿。
便在此时,耳中又响了一声。
这一声比先前的要清晰太多,李珣听得分明,仿佛在他头顶挂有一串无形的风铃,被夜风一吹,叮叮作响。
然而,世上没有任何一种风铃声,会有这么强大的杀伤力,这铃声刚一入耳,李珣脑中便是一蒙,紧接大脑深处最脆弱的所在,猛地一涨,那暴起的撕裂感,差点让他以为自己的脑袋炸成了碎片!
李珣一口鲜血喷出,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想到,对方的手段竟然如此干脆。
猝不及防之际,他石头般坠落下去,幸好在此之前,他本能地松开手,任九重石先一步掉落,否则被这样的重量压在地上,任他怎样修为,也不用活了。
剧烈的撞击让他全身的骨头都呻吟了一声。在这种情形下,撞击的痛苦就算不了什么了。
在接触地面的瞬间,他旋展土遁之术,一头栽进了地下。
可是,那风铃声便如附骨之蛆,虽是低低细细,似乎马上就要断绝,却又清晰无比,像一道要命的钢丝,绞在他的脖子上!
李珣狼狈不堪地再吐一口鲜血,这种面都没见着、便攫人小命的可怕家伙,实在是李珣心中最怕。
两年前的水蝶兰以惊世骇俗的速度、今日此人以令人气消神沮的音杀之道,直取他最弱处,便是他有一双独步天下的幽玄傀儡,但打不到人,却是没有半点用处。
他咬着牙,一边落荒而逃,一边努力地凝定心神,思考破解之道。
第三波攻击强压过来,李珣来不及多想,捏了个印诀,低喝一声“破”,发动了“太清神音”。
这是明心剑宗里少有的音杀之术,未必有多么高明,不过仓卒之下,他也只有用这个来顶了。
“太清神音”初发,他便知道糟糕,本来应该如金玉交击的清音,在那可怕的铃声下,竟被绞得不成模样,劲力反冲之下,他只觉得脖子一凉,喉咙便好似被一刀切成了两半,余劲不止,一路轰进他的膻中要害。
受此外力打击,黄庭金丹猛地胀缩,全身真息登时搅成了一团乱麻。
这一下,比先前两次的伤势重上何止百倍?
李珣身上猛地一沉,竟是连土遁之术都施展不开了,被道法分开的土石迅速合拢,眼见便要把活生生挤成肉酱。
“给我出来!”
李珣大口大口地鲜血喷出,此时他脑子里只有保命的念头,什么都顾忌不得了,随着一声唤,幽一幽二同时跨空显现,抓着他两边臂膀,只一闪,便从厚厚的土石中冲了出来。
刚一闻到新鲜的空气,李珣心中便是一松,两个傀儡也不等他命令,径直消失不见。
李珣“哎”了一声,从十多丈高的山坡上滚下来,摔了个七荤八素,也将他最后一点儿力气都摔了个干净。
他伤势过重,已无余力启动天冥化阴珠,无论他怎么召唤,两个傀儡都不会再出来了。
这时候,铃声又起。
完蛋了!李珣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是这个死法,正绝望中,胸前却忽地一凉,大量的凉气直贯入体内,霎时间在他周身流转一圈,再微微一涨。
李珣耳中似乎听到了“波”的一声轻响,身体周围,便被一层无形无色的气膜裹了起来。
外界的各种声音霎时间离他远去,当然也包括了那追命符般的风铃声,只停了一下,又有一道清净凉意,自心窍注入,顺气血而上,在他脑中一抚,再取道几个关键窍穴,直入黄庭。
只是刹那间,已不稳到极点的金丹,便又归于常态。
李珣全身大震,又是一口血喷出来,而这一次喷出来的,则是淤血。
只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要命的伤势便好了七八分,只是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就算动个指头都难。
这是……玉辟邪?李珣心中大奇,这宝贝的功效他是知道的,虽然极是厉害,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立竿见影。这算什么道理?
“一件宝物,落在你手里三年,竟连用法都不知道,岂不可笑?”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无视玉辟邪布下的气膜,悠悠地透进来,当场将
李珣震成了傻子。
他循着声音,直勾勾地看过去,只见得一位手挽竹篮、青衣素裙的女修,从一侧的林地里走出来,漫山遍野的黑暗,也因为她的出现,微微瑟缩了一下。
她瀑布般的青丝挽了一个简单的髻,用一根竹管固定,发丝上还浸着山间清香的水气,有几根发丝被夜风吹着,拂过她的额头,夜色中,凭添了几分迷离。
这纯然不饰的风情,让李珣的神志在刹那间恍惚了。
“青吟仙师!”
李珣被巨大的幸福感包围了,这不是死里逃生的喜悦,而仅仅是因为这么一个理由:青吟仙师,我看到了青吟仙师,是她救了我!
他也很奇怪为什么青吟会这么凑巧出现,但这念头又怎抵得过乍见伊人的惊喜?
身外的气膜很快就消失了,他也不知从哪儿得来的力气,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先是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又看到青吟说不出什么味道的眼神扫过来,这才知道躬身行礼:“多谢仙师援手之恩!”
这话说得很有条理,如果他的嗓音不是这么发颤就更完美了。
青吟对他微一点头,目光偏移了开去,李珣用全副精神来注意她的一举一动,此时便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正好看到一个倏乎间消逝的影子。
李珣恨恨地道:“这家伙绝对是一派宗主的级数,却鬼鬼祟祟,当真是莫名其妙!”
因为有青吟在前,他还有更难听的话没说出来,只在肚子里大骂不止。
青吟眸光扫过,竟是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几年不见,你可是变得让人认不出来了!”
李珣还未来得及说话,耳边便是一声响,是一声剑吟。
这声音并不高亢,而是揉进了夜风中,也不知从多远的地方飘过来,在耳边悠悠低回。
如斯回应,不知从何处,一声暗哑近乎无声的揉弦音铺散开来,与远方的剑吟轻轻一触,尾音忽地上挑,发出一声清亮的铮鸣。
两处的音波搅在一起,剑吟依旧,弦声却蓦地哑了。
青吟眸光微闪,摇了摇头:“坐忘峰也不是想来便来的地方,瞧,有人为你出气了!”
李珣心头一跳,他很快明白,使剑的那位一定是钟隐,他与那厮交手,转眼间便胜了。
只是……坐忘峰顶距此处可有近五十万里!钟隐再强,也不能无视这巨大的空间鸿沟罢?
这个疑问并没有持续太久,当这两下音波消去,李珣耳中只剩下山风拂过时阵阵的松涛声,仿佛刚刚那玄妙动听的音杀交战,只是他的错觉。
正恍惚之际,青吟轻轻叹了一声:“走了!”
李珣自然要抚掌赞叹:“钟隐仙师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青吟瞥了他一眼,唇角勾勒的弧度里,有种难以捉摸的意味,李珣姑
且认为,这是一种“讽刺”罢,只是不知道她针对谁呢?
不管怎么样,这是一种让人不敢亲近的态度,李珣慌忙低下头,做乖宝宝状,脑袋垂了半晌,忽又觉得不对,抬起脸来,却见四面空空,人影全无,青吟早在他低头的时候,去得远了。
李珣怔了一下,忽地感觉到胸口闷得很,他不奇怪青吟来去无踪的行为,可是,难道走之前打声招呼,都不愿意么?
这位对他有指点、赠宝之恩的女修,可说是他心中最渴望亲近的几人之一,然而真正面对她时,他又找不到半点儿亲近的契机。
或许,青吟从来就没有把他当成一回事罢?
李珣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面颊,他不是笨蛋,在经历了天都峰上的生死惊魂后,他若是再不明白点什么,便真的无可救药了!
他不得不多想这么一节:如果没有这张与玉散人相似的脸——虽然现在看起来,似乎也不怎么像了,青吟对他的态度,又会是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