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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风声飒然,妖凤也来到李珣身边,微俯下身子,在他耳边说话:“瞧,他就在那儿。你若想活,小命便着落在他身上!”
她的声音略有些沙哑,更有一股勾魂摄魄的魔力,直接贯入李珣脑际。
她略略吩咐了两句,看着李珣脸上先是迷茫,继而惊讶的表情,又是浅浅一笑,向后退去。
李珣呆在那里,手上一凉,却是青玉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妖凤在背后轻推了他一把,这是一次无声的催促,也是死神敲响的钟声。
李珣颤了一下,向前迈步,离林阁越来越近,他甚至可以看到林阁正微微抽搐的肌肉。
然后,师徒两人的目光对在一起,原本林阁的眼睛已布满了血丝,目光涣散,但在看到李珣的那一剎那,眼神却猛地一亮,可随即又黯淡下去。
不知是否是错觉,李珣竟在林阁眼中,看到了那么一丝丝的乞求之意——“只求速死!”
只要李珣一剑下去,捅入要害,就可以遂了他的心愿。只是,李珣自己的性命又该如何?
李珣唇角抽动了两下,自他对妖凤下跪求饶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可能再因林阁的乞求而有所动心。否则,他那彻底失去的人格跟尊严,还能换来什么?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师尊,对不住了!”
言罢,他手腕一抖,剑光闪过,几个碎布条散射四方,林阁下肢的衣物被剑气扫净,露出赤条条的下身。
林阁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嚎叫,他全身骨骼碎了七八成,便连脖子也遭到重创,当真是出气也难。而此时,竟能发出如此清晰的叫声,显然情绪已激动到了极点。
李珣闭上眼睛,向后退去,但才退了半步,忽又被妖凤挡着。
“睁开眼睛!”妖凤的声音有李珣无法抗拒的霸道,他只得睁开眼睛。此时,林阁又是一声嘶叫,只是这一次,却要低哑得太多了。
李珣只一扫,便知道事情的症结所在,他的脸上色红白交错,半晌之后,才想起要移开眼睛。
林阁更是不堪,身体挣动两下,竟是昏了过去。
“林郎醒来。”妖凤的嗓音温柔如水,袖子在林阁脸上一拂,便将他唤醒。
林阁“呃呃”叫了两声,李珣在旁边听着,似乎是“杀了我吧”几个字,这个内心高傲的男人,终于也禁不住受辱,向身边的仇人乞饶了。
他不过是想死罢了!
只是,妖凤却剥夺了他求死的权利。
妖凤轻轻地坐了下来,仿佛坐在温软的绣榻上,她伸出手,揽起了林阁的上身,让他躺在自己怀里,这一连串的动作,便如一位深情的少妇正侍候着自己的情郎。
李珣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心脏都冻结了。
他看着妖凤纤长手指,从林阁的脸庞滑下,轻抚过胸口、小腹,最终停在他的下身。
这画面本是香艳绮靡到了极点,可看在李珣眼里,却积郁得令他无法呼吸。
因为,林阁的下体,那象征着男性身分和尊严的阳根,此时已近乎于无!像一点发育不良的蚕豆,萎缩着,甚至还在瑟瑟发抖——毫无疑问,这现象绝不是自然的变化!
尖锐的嘶叫声,像一根尖针,抛上了半空,细细的,如游丝一般。李珣听在耳中,却觉得整个身子都被它给扎透了。
妖凤低低地笑了起来,她的手指似乎又微微拨弄几下,这动作,就像是在摆弄着她喜爱的玩具,林阁的尖叫声也断续得不成样子,最终还是嘶哑着破灭了。
李珣尽力偏移着眼神,身上完全被冷汗湿透了,耳朵也在嗡嗡作响,他在恍惚间只听到妖凤这么讲:“果然,你……不如他……”
她的声音温软柔和,却处处透着冰寒的味道:“若是他受了挫,只会精修苦练,着力钻研,务必使修为凌驾于仇人之上,再将失去的面子十倍百倍地拿回来:”而你不同,你好没耐性。为了仇怨,你连一百年都等不及!化去元阳,只求真息变异,使修为狂进猛取,却把自己变得不男不女……林郎,你可还配做男人?“
“毒妇!”
这恐怕是林阁最后一次清晰的发音了,这是用血肉挤出来的嘶喊,蕴含于其中的痛苦和怨毒,便是李珣听来,也觉得肌肉抽搐,遍体生寒。
然而,妖凤听了,却仅仅是微笑而已。
至此,这对百年之前的夫妻,已撕去了最后一点温情的面纱,将各自心中,最阴暗的一面,摆在对方眼前了。
蓦然间,李珣已不懂如何呼吸了。
林阁最终还是被抛在了乱石堆上,或许是妖凤再没有表示“温情脉脉”的兴趣了吧。她站起身来,用一块洁净的香巾擦了擦手,再用火焰将其化为灰烬。
林阁胸口最后一点起伏也没有了,但修道人过分坚强的生命力,仍在他的体内盘据不去,将这最后一点的羞辱,慢慢地送入他全身每一个角落。
“你过来!”妖凤向着李珣道。她的微笑好像是提前刮来的深冬寒风,直吹入李珣心底。
李珣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走了上去,在距妖凤一步前停了下来。妖凤的个头比他还高一些,又因为他的畏缩,使这差距更加明显。
妖凤微微低头,直视他的眼睛,李珣哪能抵挡,忙低下头去,做谦卑状。然而下一刻,妖凤纤长如玉的手掌,竟轻按在他胸口上,李珣完全可以感受到,其中可能将他挫骨扬灰的热力。
他骇然抬头,惨叫道:“不要杀我!”
妖凤回以笑容:“谁要杀你?”
话音方落,一股沛然难御的大力自她手中涌出,在李珣胸上一撞。
只觉得胸口一闷,李珣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当真如腾云驾雾一般。
而在他飞起的一剎那,一记重重的耳光搧在了他脸上。
“你日后若敢近我十里之内,我便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李珣喷出一口鲜血,捂着脸翻滚飞下了天都峰,这一记耳光甚至打破了他脸上的皮肉,将他整个脑袋都打得大了一圈!
他恍惚间想到,方才挨耳光的地方,正是刚刚与妖凤的侧脸相贴之处。
然后,他便真的昏迷过去了。
便是摔个骨肉化泥,他也管不得了!
秋雨绵绵,渐成帘幕,渐深的寒意从雨中透出来。
这几日,通往天都峰的道路上,车马渐稀。不过,在这一路段上,此时正有一行车马,在雨幕中行进。
一行约有近百人,数十匹马,两三辆车,虽在雨中,行进间却秩序井然。中间的车子,乃是极华美的油碧车,驷马并行,极是尊贵。
中央的车子里,不时传出低弱的咳嗽声,中气虚弱,嗓音沙哑,显然是中老年人、气虚不调的症状。
这咳嗽的人开口说话,却是一位老媪:“雨天前来,想不到这路却是如此难行……”
有一个年轻的女声接话道:“这里是土路,过不远便是青石铺道,那便平整得多了,太妃再忍耐些时候……”
顿了顿,这声音又道:“这几日秋雨恼人,天象又乱,太妃您身子骨不好,这敬神乞愿的事情,何必亲自前来,若病了起来,极是难治……”
老媪冷冷一笑:“我只道你们都不尽心,我那孩子说舍便舍了,如今要招回来,又有几个愿意的?”
这话一出,车子里便安静下来,老媪怒气出来,也不稍歇,又哼道:“便是我死了也好,去地下见那个胡涂老儿,并求阎君,让我那可怜的孙儿永录仙籍,不要再受这世间苦楚……”
说着,她便忍不住哽咽起来,车内人都劝慰着,却又被她骂回,一个个不敢吭声。
后面马蹄得得,一人纵马从后方赶上,经过车子边时,一个眼神落下,便让那些随车护卫噤若寒蝉,不敢再有轻慢。此人也不稍停,直驱一行最前方,向着前面一人叫道:“巩大人!”
被叫的那人回过头来,却是一张颇为粗豪的大脸,只是眼中精芒闪动,显出几分精明的神气,他看来人,乃是副手张济,也露出笑脸,道:“老弟唤我何事?”
张济面皮焦黄,有几分病容,但眼眸开阖间,电芒流动,使人不可逼视,修为比巩大人还要强上几分。
他放缓马速,先行了一礼才道:“大人,看这雨势,今晚应该是停不了,雨夜路上又相当湿滑,今天绝对无法回到城里,所以,我们或许应该做些准备……”
巩大人摸了摸胡子,点头道:“老弟所言不差,就请那观中道士,为我们准备斋饭;而夜间护卫之事,也不能有闪失。不如,老弟你先行一步,去安排一下。”
张济应了一声,正想着夹马加速,眼中却忽地映入一件物事,不由咦了一声。
略慢他半拍,巩大人也发现异状,同样是轻咦一声,随即,他一打眼色,张济会意,座下骏马速度急增,向前奔去。
才跑出数丈,张济举起马鞭,在空中打了一个响亮的鞭花,一声响,殷殷如雷鸣,随即腰刀出鞘半截,马速再增。
巩大人紧盯着他的举动,已将背上大弓取下,搭箭上弦,周边护卫,都拔刀出鞘,箭上弦,一有异动,便可发力。
张济勒马回头,迎了过来:“巩大人,是个道人,倒在路边,不知是死是活!”
巩大人叫了声倒霉,挥挥手道:“把他扔远一些,莫惊了太妃!”
此时,中间油碧车上,有一个丫鬟探出头来,遥遥呼道:“巩大人,太妃垂询,前面可有事端?”
巩大人回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请太妃宽心,只是个昏倒的道人挡在路上!”
丫鬟缩回头去,可马上又探了出来,高声叫道:“巩大人,太妃唤你,有话吩咐!”
巩大人微微一愕,却也不多言,当即甩蹬下马,走到车前,应了一声:“太妃有何事相召?”
车内老媪咳了一声,开口说话:“今日登山,乃是敬神乞愿,我们应当多行善事。那个道人就将他收留起来,送到灵台观去,由松风观主安排便是了……”
巩大人略一迟疑,应了声是,随即让护卫将这道人提上马来,让他陪张济一起去灵台观。
这段插曲过后,一行人又逶迤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珣从昏迷中醒来,他眨眨眼睛,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只是觉得身上盖了一层被褥,可贴身衣物却还是湿的,被体温一暖,极是难受。
更要命的是,这感觉,又是何等的熟悉!
崩溃的山道,燃烧的枫林,化灰的师友,以及那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这所有的一切,便如同猛烈喷发的火山熔岩,瞬间胀满他的脑袋。
灼热的感觉“轰”地贯穿全身,他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屈辱的感觉仍在体内奔走,以至于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眼前都是一片血红。
恍惚间,有人在喝骂,然后,便是两记拳头打在他脸上,只是,上面的力量,却弱得可怜。
即使他现在仍是很虚弱,但真息自发反震,还是让这轻率出手的家伙,吃足了苦头。
“哗”的一声响起,似乎有人撞破了门板,这声响,也让李珣从激动的情绪中回复过来。
他的视界渐渐恢复了正常。
入目的,是一个丫鬟清秀而略显恐惧的脸。在她身侧,洞开的门户外,有一人正想挣扎着爬起来。
“这是哪里?”李珣盯着眼前的小丫鬟,脑中却在迅速整理思绪,揣测这是什么地方。
那丫鬟已被吓出泪来,向后缩了一下,依在墙上,却说不出话。
李珣心中不耐,又轻喝一声:“说话!”
“灵……灵台观!”丫鬟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强出声。
李珣闻言,却是眉头一皱,这应该是人间界的某处道观了,否则哪会有这么窝囊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