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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珣本以为自己看得很清楚了,但经由阴散人这么一说,他反倒更是胡涂。这怎么扯上了妖凤?
「自然要扯上她。当年栖霞与林阁交善,偷偷怀孕生女之事,难道真的只有诸宗齐出,灭杀母女这一条路了吗?为了一个偈语还有几个不知真假的传言,便使出决绝手段,结果又如何?
「惹来青鸾助阵,诸宗死伤惨重不说,偏是给了古音机会,让她弄出这么一件大事出来。现在说来,这劫数诱因究竟是妖凤产女,还是诸宗手段不当,也在两可之间。」
阴散人这话确实切中要害,李珣点了点头,脑中却不自由地闪过林阁已经模糊的身影,暗叹一口气,但旋又疑道:「这就怪了,现在大伙儿都能想得到,以前都干什么吃去了?」
阴散人悠悠一笑,简单地回了四个字:「人心难测!」
李珣皱皱眉头,这个回答显然无法让他满意,不过,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回到正题:「只是静观其变而已?」
「一般来说,传统自发运转的力量比任何有形的、后天的努力都要来得可怕,且不可抗拒,所以,静观其变是个好办法。
然而,当变化足以超脱传统的限制,具备有破局的能力时,传统的「反击」也将空前强烈。」
阴散人将问题剖析得非常清楚:「现在不正是这样么?正道九宗想用积极的态度解决这件事,但他们失败了,这也就证明,散修盟会已经具备了破局的能力。
「在此前后,罗摩什这一批人又捣鼓出了西联,指东打西,隐隐与北盟相抗衡,说白了,做的同正道九宗完全是一回事。」
是啊,一回事!
随着阴散人的低语,最近一段时间内发生的种种事端,一个接一个地串联在一起,就好像是十万高山上奔涌下来山洪,汇入涛涛大江,形成巨大的合力。
而眼下,只是要辨明,这百川之水究竟会奔向哪里去呢?
罗摩什在撤身之前,对阴散人所说的话,响在李珣耳边─「雾隐轩是饵,却钓错了鱼;玄海幽明城也是饵,却还不知最后是谁吃下去。但无论是谁吞了饵钩,一场角力总是免不了的……这个时候,站对很重要啊!」
李珣对全局的考虑,从未像此时这样清晰。依着这条思路,他细细梳理诸多先前未曾想明白的疑点,自觉见识大为长进。
「如此看来,正道九宗在北极力拒散修盟会,并非是全然的失败。
「因为,九大宗门年复一年的压迫,向此界通告了一种拒绝改变的态度。除非是没脑子的,又或是真的惟恐天下不乱者,真正敢于依附散修盟会的散修、妖魔,便是极少数。
「而且,有外界的强大压力,散修盟会必须增强内部的抗压性,其盟会的组织思路也必须加以改革。
「这固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盟会的凝聚力,但与之同时,其内部各种小团体的磨擦也会增多,像鲲鹏老妖这样的分裂,也就不可避免。
「但散修盟会也在出招,用百兽宗做祭品,提升北盟的威慑力,实则不过是最浅显的一步。
「最关键的,还是在盟会势力所不及的南方,扔下「雾隐轩」这个大饵,活泛人心,让此界诸宗因利益之争而无法生成合力,为北盟的成长赢得空间。
「可罗摩什确实厉害,翻手便成立了西联,几乎将西北至西南一线,弄得如铁桶一般,断了古音伸手的可能。嗯,只是他为什么又要在雾隐轩和玄海幽明城上搬弄是非,这岂不又遂了古音的意?」
他很自然地向阴散人请教,也没觉得这是多么丢人的事情。
反倒是阴散人对此有些感触,她神色微霁,脸上首度露出了些笑靥:「你当罗老儿是圣人吗,哪有事事为公的道理?其实他也想乱,虽然与古音颠覆性的盘算不一样,可也只有在混乱中,原本死水一潭的通玄界,才有大利可图。
「他稳固西方,却搅乱东南林海,又随手扯上了玄海幽明城,这两处地点,既远离他宗门所在,又是牵涉诸方利益的敏感地带,一旦乱起,在恢复平静、均衡的态势之前,他已酒足饭饱,退回陷空山,自去修道了!
「这自然需要有掌控全局的能耐,而且,也只有在四九重劫之后,他才有胆子做出来。这样就算一时失手,造成不可收拾的乱局,引动大劫,他也能回避掉最厉害的劫数,拍拍屁股上天。
「而运气好了,则能为宗门传承谋求大利,甚至还能混出个好名声,积积功德,一箭三鵰,何乐而不为?」
也就几句话的工夫,阴散人便将这其中门道分析得透辟入理,尽显其智慧老辣,令李珣大为叹服。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再次庆幸,当年能以绝小代价,卷得两散人为傀儡,实在是他今生今世做的最超值的一笔买卖。
李珣绝不会吝啬几句便宜的赞语,不过,就在他大加赞赏之际,阴散人忽地有所感应,抬头远眺:「有传讯飞剑,应是冲着你来的!」
「哦,是明心剑宗?」
「不是,是……」
阴散人话未说完,漆黑如墨的天际,一道火红色的轨迹已自海天交界处化虹而来,来势好快,李珣明明已经做出了准备,但他还没来得及将玉辟邪放到胸口上,那红光已经扑面而至,一股如温开水般微热的气息透体而入。
李珣闷哼一声,强行抑住被大光明火灼伤的气血,心中暗叫晦气。
他自是认得这传讯飞剑的本体─这根本不是什么飞剑,而是一根最珍稀不过的凤翎。
全天下能用这样珍贵的宝物当飞剑使的,也只有那么一位了。
上面的讯息非常简单,只有这么几句话:「北边这么热闹,你去哪儿了?喂,小心点儿,这是我从娘亲那儿偷来送你的,藏好哦!」
看到这种言辞,便连阴散人都抿唇微笑。
李珣无奈苦笑两声,使了个手法,隔绝凤翎上令他极不舒服的气息,将其交给阴散人保管。看着阴散人将这宝贝收起来,李珣开始考虑远方来信的真实目的。
「果然,两剑宗火并,旁边看热闹的人很是不少。而且,已经有人发现「灵竹」缺席了。会问这话的,恐怕是古音的可能更大些,她又想搞什么鬼?」
他考虑了一下,不得要领,但还是决意道:「速度要加快一些,不如妳带我一程……等等!」
李珣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好像咱们刚刚忽略了一个问题。妳说古音有颠覆性的盘算,为什么呢?」
阴散人有些跟不上他跳跃性的思维,迟疑了一下,方道:「你的意思是……」
「我是说,有这样一个全盘性的大计,组建了这样一个庞大的势力,总该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吧。为什么会这么做?她又想从中得到些什么?这应是关键所在。
「为了修道?不搭边!为了提高宗门声望?过分!为了一统通玄界?笑话!那她是为了什么?」
阴散人皱了皱眉头,沉吟了一会儿,方开口道:「我想,这是……」
话刚出口,海面上遥遥一声大响,锵然作声,听位置,竟然在数里之内。李珣和阴散人都是一惊,但还是阴散人反应得更快一些:「不是海上,是海底,只是音波透海而出,才做此声。」
话音未落,阴散人已经隐入虚空。
李珣想了一想,终于还是没有换装,而是将头顶的帽兜紧了紧,将整个面容都隐入阴影之下。
在他做完这一切之后,又是「当」的一声大响,声音又近了许多,而李珣也感觉到,这声音中,似乎有着一股震荡心神的异力,而且,在音波所及的区域,明显对生灵气息有侦测锁定的作用。
李珣眉头皱紧,有些时候,麻烦真的是自发找上门的。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身侧约七八丈外,海面砰然炸开,一道人影冲天飞起,转眼没入云端。
紧接着,又有一个略显臃肿的人影跳出海来,甚至连眼神都不往这里闪一下,举起手中那座人头大小的铜钟,一拳轰了上去。
旁边的李珣神情一变,肢体在瞬间绷紧。
与之同时,宏大的钟声向四面八面扩散开来,仅仅半息之后,第二波钟声又起,如是三迭。
这钟声好是古怪,前后三波传播速度竟然是不一样的,第一波最缓,而最后一波最快,如此三波累积,在虚空中发出「嗡」
的一声震鸣,音强略有降低,但其撼人心神的异力,比之刚才更暴增百倍。
其中更有一波牵动人身骨肉脏器的震荡透体而入,十分诡异。
李珣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其它,体内燃血元息蓬地燃起,与透入体内的震荡一触,自生抗力,口唇一张,便是一声厉啸出口,其势威凌霸道,恍若惊雷。
啸音钟声在虚空中一撞,下方海面当即下压了寸许,李珣以音制音,先护得了自己平安,不过这也让那胖子惊讶地扭头看来。
在与钟声接触的第一时间,李珣便已发现,这钟声其实还是有所收敛聚合的。
只是这钟实是一件顶级法宝,敲钟的胖子修为还不足以完全控制,这才让余波袭来。
既然有了这种认识,李珣便不想节外生枝,正想收音退开,海底之下,忽有一声闷吼传上。
「吭吭!」
这一声吼,其势雄阔沉凝,虽是在海上,却如同一座大山破海而出,当空一立,便将那钟声震得七零八落,便连李珣的啸音也受到波及,反冲回来,搅得他气血一乱。
只是这回,李珣却再也生不出与其相抗的心思,只因为,这吼声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鲲鹏老妖,你莫要把事做绝!」
海面上那胖子举起铜钟,任这法宝在吼声中嗡嗡共鸣,似乎也是一种防守的方式。
他嘴上则在无意间印证了李珣的猜测,只是这略显尖利的声音,在轻轻的颤动中,总有点儿发慌的味道。
李珣的心情不见得稳到哪里去。真见鬼,他怎么就忘了,既然鲲鹏老儿号称东海鲲鹏王,不就是住在东海吗?这老妖受伤之后,不回自己老窝,还能去哪儿?
果不其然,随着这胖子的一声叫唤,海面上忽地波翻浪涌,一个比那胖子还要大上一圈的身影升上海面,只是其身躯阔大,但骨架也大,看上去便比胖子要结实不少,站在海面上,一手自然挎腰,先向胖子那边一扫,继而竟向李珣这边直看过来,目光冰冷,不掩杀机。
李珣感觉着这老妖的眼神完全可以穿透兜帽形成的阴影,将自己看了个通透。
虽然很不舒服,但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大妖魔精深的修为。毕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在经历过北极夜摩天的重创之后,依然还具备这等威慑之力的。
鲲鹏老妖的眼神在李珣身上持续了一会儿,才偏过头去,直视那持钟的胖子。
那胖子之前有胆说话,可见到鲲鹏老妖现身,便又张口结舌,半个字儿都吐不出来。
而此刻鲲鹏冷眼看去,他竟给吓得倒退一步,本能地将铜钟挡在胸前。
鲲鹏老妖低声一笑,虽说他此刻未现法身,但笑声似与海潮起伏节拍暗合,随着他的笑声,整个海面起伏跌宕,蔚为壮观。
被这样的强势气度一逼,那个持钟的胖子哭丧着脸,几乎就要哭出来,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得李珣在一边暗暗发噱。
这人的修为明明不弱,可竟然不禁吓至斯─这一界竟然还有这般胆小如鼠的家伙?
「你说我把事做绝?可你怎么不说潜入我洞府,意欲何为?」
鲲鹏看上去倒很乐意与这人理论,只是他一说话,那胖子便又瑟缩一下,支支吾吾半天,方说了驴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你不能杀俺!」
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