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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一直在梦中,不如一直在梦中。
不如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不如从未认识过这样一个人。
江老爷看她颓坐在地上,嘴巴张张合合还解释着自己为什么来晚了,为什么江尚衡最后还是付出了生命。
因为林姨娘白发人送黑发人,承受不了两次丧子之痛,所以她病了,为了给她治病,在路上耽搁了半个多月。
因为曾经的镇远侯没有给蒙冤的顾相爷求情,林姨娘的娘家是郭太后的仇人;因为太后听到顾清瞳的死讯,越发觉得对不起顾相爷,神智恍惚;因为沈玉卿不肯相信顾清瞳已死,自己逼疯了自己;因为他们觉得,江尚衡就该给顾清瞳陪葬;因为郭太后和沈玉卿要用江尚衡的死来弥补他们扭曲的悔意,他们再也听不下朝臣的劝谏,甚至听不到江尚衡最后说出的顾清瞳未死真相——江尚衡,终究还是死了。
顾清瞳眼前是迷蒙的人影,耳朵里是痛心疾首的哭诉,嘭地一声,她觉得这个世界霎时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原来,江尚衡的死,跟她也是脱不了关系的。
她一度觉得呼吸濒临衰竭,她的眼睛已经哭得干涩,也没有痛哭失声,她精疲力竭,已经没有力气哭泣,也没有力气说话。
她坐在地上,怎么不肯起来,但是她觉得只是眼前的窗子都像海洋一般大到无边,而她就像渺小的蝼蚁,她觉得她不过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
生死两茫茫,何处话凄凉。
她迷迷糊糊地,又哭得睡了过去,但是她睡眠极浅,能听清身边每一个人的话语,但是她一直在做噩梦。江尚衡满身是血,朝她伸出了手,他欲言又止,她奔跑而上,可总在最后要拥抱住的时候化为泡影。
当天夜里,顾清瞳便发起了高烧。
江尚衡的骨灰一直抱在她怀里,她怎么也不肯撒手,她感觉得到额头上冷的热的布巾子。她晓得自己生病了发烧了,可是她不愿醒来,因为一醒来,就只有他留下的一抔尘土,但是在梦中,起码还有一身带血的他,虽然她总是捉不到他,甚至连他的手指也捏不到。
闵夫人一直在她耳边,跟她说,她若再不好转,孩子就保不住了;林姨娘也一直握着她的手,跟她说,她若不醒来,江尚衡怎么能安安心心地走。
肚子,好像突然疼了起来。
似乎是孩子在跟她抗议,抗议母亲的疏忽,抗议母亲的颓废,抗议母亲无声的抛弃。
顾清瞳放开江尚衡的骨灰,腹中越发痛起来,最后嘴里灌进了一碗苦到极致的药才好了。
药里似乎放了安神的药物,这一次,她是彻底睡去,没有噩梦,没有江尚衡,她什么都没有梦到。
转眼就到了冬天,顾清瞳已不似先前撕心裂肺,泪流不止,但是她还是逃避江尚衡已死这个事实。
因为顾清瞳不肯远离了他,江尚衡的骨灰就埋在院子里的木芙蓉树下。江老爷虽然想着死者入土为安,可她腹中还怀着孩子,便由着她。
她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甚至连院子的门都很少跨出去,便每日看着他。
顾清瞳看着院中,因为下了雪,整个延兴城都覆盖了一层纯白色,而飘扬的雪花就像无休无止一般不肯停歇。
入了冬之后,恰西将军留给她的十几个孩子便没在跟着闵老爷走镖,第一次在浮云山之外的地方看到下雪令他们分外欢欣。况且天气不算太冷,年纪小的他们便在院子里玩雪嬉戏,年纪大一点的就仗着自己一身功夫相互掷雪球为乐。
冬天来了,春天自是不远。
顾清瞳想起来,她来到这里时也是春天。她初次见江尚衡,是在湖边,他救了她。她摸了摸唇瓣,那温热的感觉还在。院子里的墓碑雕刻并不精细,但是她觉得她看着它,就像他也在看着她。
墓碑上盖了一层薄薄的雪,她便上前给他拭去,顺便跟他说说话。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到了春天,孩子就该出世了。
春天,她并不盼望,但是,她和江尚衡的孩子,她还是盼望的。
顾清瞳的手柔柔地揉着肚子,安抚着不安分的孩子,他总爱踢她,让她不那么寂寞。或许是个男孩呢,跟江尚衡一样温润如玉的男孩,她这么想着。
渐渐的,结冰的河流开始解冻,春江水暖,院中的水塘也已肉眼可辨的速度涨了起来。木芙蓉的花期是九月,因此走廊外边的一排木芙蓉此刻还是光秃的,但是池塘边上的桃花梨花也在枝头热闹着,金黄色的迎春花都快开败了。已是暮春,挂在藤架上的紫罗兰冒出了绿意,就像碧色的挂饰,令人赏心悦目。
顾清瞳从去岁秋起就跟着林姨娘学绣花做小衣服,虽然眼下她绣花还是难看,小衣服却是十几天就能做一套了。手上已经不知是第几套小衣服了,但是快完工了,顾清瞳看着自己辛勤的成果格外高兴。
远远的,于荣看到她嘴角勾着平静的笑,都不忍心打搅这静好的画面,但是还有人在等着见她。将到临盆期,于荣生怕刺激到她,可是来人求了她好久,非要见她。江老爷和林姨娘去庙里祈福了,此刻府中无人,她也只能去征求顾清瞳的意见。
“荣儿,怎么了?”顾清瞳收了针线,就看到于荣倚在门边,皱着小小的眉头。
“姐姐……”于荣咬着唇,欲言又止。
“说呀,是不是看上哪个小公子了,让闵老爷给你说说去?”顾清瞳笑着打趣道。
这不是顾清瞳第一次开她玩笑了,但是之前每一次于荣都会红着脸跑开,今次脸上却为难,顾清瞳便收了笑脸:“荣儿,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有个叫沈玉卿的公子和叫季宸的姑娘要见你。”
顾清瞳听到沈玉卿的名字,手里刚叠好的小衣服就滑到了地上。
“姐姐,你不想见他们,我去回了他们。”于荣见她如此,转身就走。
“不,荣儿,你让他们进来。”顾清瞳狠狠地咬了下唇,一字一顿道。
顾清瞳按着腰站起来,走到门边去,果然没多会儿,于荣就领着一男一女进来了。季宸还是原来那个样子,看到她便满眼的急切,可是她手里还扶着沈玉卿,不能奔上前来。她看着沈玉卿,眼神呆滞,口中却念念有词,似乎是傻了。
“瞳儿。”季宸走近后,轻轻地唤了她一声,泪如雨下。
顾清瞳侧过身,将他们让进屋来,自己则走过去坐在桌边。
季宸扶着沈玉卿也坐下,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毕竟顾清瞳对季宸还是有情意的,虽然不愿见沈玉卿,她也不能给季宸脸色看,缓了缓心中的愤懑才道。
“我当初听江公子说你未死,在恭岳待着呢,虽然太后和玉卿哥哥都不信,可我是信的。因为我记得顾相爷曾经救过一个恭岳人,姓闵,那闵老爷还是我娘的远房表亲,所以我记得更深刻些。玉卿哥哥听闻你的死讯,整个人就跟疯了一般,后来他替你报了仇就发了一场高热,阮娘好不容易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但是人已经傻了。不过也有大夫说他是失忆了,而且回避他曾经历的一切。”季宸看顾清瞳因为江尚衡的事情还是不肯原谅沈玉卿,连听说他病了都没什么感触,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继续道“他的身子直到今年初春才好,可是当今皇上越发容不得他,阮娘被皇上遣送回云穹了,我看他不能回云穹,就带着他来找你。我晓得闵老爷在延兴城,就一路往这边来,不过我是看到了恰西将军留的那几个孩子进出才问出来你住在这儿。”
“嗯。”顾清瞳看着沈玉卿确实是傻了,虽然样貌仍旧俊美无双,可是一双眼睛毫无灵气。他手里一直把玩着一支玉簪,那是她的玉簪,他嘴巴嗡动着。她靠得近些才知道他一声声喃喃着“瞳儿,瞳儿……”可她就坐在他面前,他都不认得她了。
“瞳儿,他是太爱你了,才做下那些事情。至于江公子,我真的……”
“橙子,我义父如何了?”顾清瞳不欲听她为沈玉卿解释,打断她。
季宸的神情滞了滞,才缓缓道:“韩阁主奉皇上之命送阮娘回云穹,如今辕朝国没有你,而他心中的郭馨儿也成了神智恍惚的太后,皇上也大权得握。那里没有他的位子,也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人,他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回辕朝国了。”
“嗯。”在南都城的所有人当中,顾清瞳最担心的就是一直疼她宠她的韩裕安,他离开了,她反倒放了心。
“还有你那徒儿洛雪,她随恰西将军回浮云山了。”
“她如何能走得?”顾清瞳想起洛雪,微微动容。
“冷家的冤屈随着严相爷的事情败露已经平反了,可是她在南都城既无亲人,更无人可倚靠,就求恰西将军带她走了。”
“跟着恰西将军走倒也好,至少此生无忧。”
“恰西将军当初为江尚衡求情也未能令太后回心转意,因此觉得非常对不起你,把洛雪当成你来疼爱。洛雪,不会再受苦了。”
“嗯。”顾清瞳应着,却觉曾经的闺蜜,此刻也相对无言。
沈玉卿的手撑在桌上把玩着玉簪,独自玩得尽兴,对她们的谈话毫无反应。
顾清瞳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虽然她心中对他有怨,可是看着他这个样子,顿觉百味杂陈。曾经的他,风华绝代,曾经的他,爱她如命,曾经的他,偏执如狂,曾经的他,阴险狡诈,可眼下的他,跟个三岁孩童一般。
“瞳儿,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让你不那么恨太后。”
顾清瞳霎时将眼神从沈玉卿手上收了回来,她确实还恨着郭太后,即使季宸为她辩白也不可能让她不恨她,不过她倒是想听一听那个秘密:“你说。”
“皇上,是你亲弟弟。”
“他跟我一母同胞,自然是亲弟弟。”季宸的话没头没脑,顾清瞳皱了眉。
“瞳儿,我说的是,皇上是顾相爷的血脉,其实也是这个原因,阮娘才不与她闹了。当初郭太后进宫时,已怀有身孕,只是除了她身边的秦嬷嬷,无人知晓。郭太后并不是多么高尚的人,不会为了你我两个丫头苟活,但是她不能断了顾相爷的香火,所以忍辱偷生。太后不是不疼你,可是皇上才是顾相爷的儿子。所以当面临抉择之时,太后便偏向了他。”
“我明白了。”顾清瞳点点头,如今已远离了郭太后,她心中即使有恨也无处发,不如顾好自己和孩子,她低头摸了摸隆起的肚子。
季宸这时候才注意上她的身子,霎时惊得瞪大了眼:“你这……”
“我和尚衡的孩子,我跟他早就行了夫妻之事。”顾清瞳神色淡淡,嘴角却带着笑,“若不是这孩子,我早就随尚衡而去。这么说来,我与郭太后也是一样的人。”
“瞳儿……”季宸唤着她的名字,瞬间无言。
“瞳儿?”沈玉卿听得季宸的呼唤,突然抬了头,眼神中尽是探究,“瞳儿,瞳儿在哪里?”
顾清瞳倒是被一惊一乍的沈玉卿吓了一跳,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扶着腰站起来。
季宸忙拉住要靠过去的沈玉卿:“玉卿哥哥,瞳儿就在面前,她如今有孕在身,你别吓着她。”
“瞳儿,瞳儿回来了?”沈玉卿突然拉住季宸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