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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五息,才开口道,“没得救了。”
流了这么多血,即便在她前世也不一定能救的活,这里又没有办法输血,即便冉颜能想出办法输进去血液,他也等不了了。
刘品让捋着胡须,满心疑惑,他倒是不关心张斐的生死,案子破了才是关键。即便现在殷渺渺亲口承认是她杀了人,可还是有很多让人想不通的地方,比如殷渺渺为什么要杀韩山,又为什么要杀繁春,难道随便弄死两个人,仅仅是为了嫁祸给秦慕生?
两名衙役替秦慕生解开绳索,他看了张斐惨状一眼,飞快的收回眼神。
几人刚刚走出船舱,便听见外面一阵骚乱。
未夏被两名衙役压制住,而殷渺渺已经走至船头。
她在船头顿足,侧身看了秦慕生一眼,清浅的眸子如染雾气,笑靥如花。
冉颜微微眯起眼睛,脑海中闪过零零碎碎的片段:府衙里那拼出来的两具少女尸体……水中那个樱红色如花开放的身影。
“殷三娘!站住!”
随着一声大呵,五六名捕快一齐扑上去。
殷渺渺嗤笑,唇角溢出一缕鲜血,几名衙役立刻冲了上去,她倏地往后一仰,从船上坠落。
一名衙役猛的抓住她袖口,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紧接着便是入水的噗通一声。
“阿晚!”冉颜低呼一声,疾步冲到船头。
刘品让心里着急,却也未忽略冉颜唤出的名字,先大吼一声,“快下去捞人!”旋即问冉颜道,“你刚刚叫她阿晚?”
冉颜定定看着水面上绽开的一朵鲜红的血花,在水里卷曲扩散,很快便消失了踪迹,喃喃回答道,“她不是殷三娘,而是两年前应该沉水而亡的殷四娘,殷晚晚。”
“什么?”刘品让大惊,“难道是双生?”
冉颜转向晚绿,“我还是记不起来,你说说吧,殷渺渺与殷晚晚长得像吗?”
晚绿目瞪口呆,脑中还未转过弯来,听闻冉颜问话,便如实答道,“她们是双生不假,可是长得并非一模一样,只有七分相似,哪怕只见过一面,也绝对不会认错。”
“她连溺死之人的形态都能掩盖七八分,改变一点容貌又算得上什么。”冉颜叹了一口气道。
晚绿说殷渺渺与殷晚晚只有七分相似,恐怕其中还有气质的原因,殷晚晚是个活泼明丽的女孩,而殷晚晚则是安静温婉。
如果殷晚晚稍稍画点妆,再刻意模仿殷渺渺的举止神情,恐怕也能混淆视听。
第74章 少女
衙役都是苏州土生土长之人,其中不乏水性极好的,可惜平江河太大,殷晚晚沉入水底一时不知被冲去了哪里,打捞有一定难度。
刘品让命人继续打捞,若真如冉颜所说,这个人是殷晚晚,那么不管是是死是活,都是案情的关键。
“你如何断定她就是殷晚晚?”刘品让疑惑道,“纵然之前魏娘说出殷晚晚当年被人玷污,方才在船舱里,她也承认被张斐玷污,但也有可能是魏娘说谎。”
“有一方面因为魏娘的供词,还有另外一点。”冉颜回忆起在府衙拼凑出来的两具女尸,“拼凑出来的两具尸体,都不曾怀孕或分娩过。”
“难道在尸骨上还能看出有没有怀孕?”刘品让奇道。
冉颜颔首,“如果当年被玷污并且沉水而死的人果真是殷晚晚,那么她的耻骨处应该会有分娩伤疤。根据魏娘的供词,她应该到死亡为止,至少有三个月身孕,而发现的那两具骸骨,均未见分娩伤疤。”
当时冉颜看见那两具尸体的时候,心中就有几点怀疑:一是尸骨中根本没有殷晚晚尸体,二是魏娘说谎。而第一点怀疑又有两种情形,要么死的不是殷晚晚,要么当年发现的尸骨不被沉水的她。
冉颜串联起所有的疑点,做出了这个大胆的判断。
“这么说来,是殷四娘被人玷污,所以杀了殷三娘冒名顶替?”刘品让也知道殷府的规矩严厉,殷晚晚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她与双生的姐姐一起生活多年,想要模仿其形态并不难。
“根本不是这样!”被压制住的未夏声嘶力竭的道。
刘品让目光锐利的盯着她,冷声道,“那你说说实情。”
“是殷闻书!三娘是殷闻书扔在平江河里的!”未夏一语道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我偷听到他想将娘子沉塘,于是我怂恿娘子去找秦四郎,然后用迷香弄晕三娘,给她化了妆,殷闻书怕娘子失身有孕的事情传出去,会败坏殷氏的名声,便趁着月黑风高便将她给扔到平江河里去了!”
殷氏本就不是什么势力了得的大族,靠的不过是将女儿调教的贤良淑德,把一个个女儿嫁去高门大族里,才能保得一族的地位,而那些嫁去高门大族的殷氏女儿,也全都靠着殷氏这样的名声才得以挺直腰背,不至于让人看轻。可以想见,如果这件事情被传扬开来,对殷氏是多么致命的打击!
可是冉颜仍旧觉得心寒,不管是殷三娘还是殷四娘,都是他的亲生女儿啊!怎么就下得去狠手!
而未夏的话,也证实了冉颜的猜想,殷晚晚在去找秦四郎之前,就已经流产了,否则殷闻书不可能认错人。
案情已经得到突破性的进展,只要看管好人证,再等殷晚晚被打捞出来,加上验尸所得的证据,这个案子便可告破了。
卖妻求荣、抛妻弃女、为财弑父,这些事情已经屡见不鲜,刘品让虽然唏嘘,却也因为案子得以水落石出而轻松不少。
冉颜也见惯谋杀,可是心中依旧觉得堵闷。
约莫过了一刻,水中才有了动静,船上的衙役看见殷晚晚被打捞上来,立刻上前去搭手帮忙,几个人轻而易举的便将人给拖了上来。
殷晚晚面上铅华尽去,露出一张泛着青白的面容,此时殷晚晚紧紧闭着眼睛,乍一看上去,与原来的容貌并没有什么区别。然而细细辨别之下,才能发现,的确与那温婉的殷渺渺有些许不同,眉梢眼角微微上翘,五官也似乎比殷渺渺更明丽一些。
晚绿目瞪口呆,秦慕生亦是惊的说不出话来,刹那间,他终于回想起两年多以前的上元灯节,那个俏皮且大胆的女子。
那日他与一伙酒肉朋友方从画舫上下来,说笑着往集市里面走,与他们谈论城中几位美人的喜好,忽而从人群中钻出一个身着樱红色襦裙、面上带着面具的少女,冲到他面前,张口便问道,“你是哪家郎君?”
张斐轻佻的上下打量她,“小娘子,怎么连大名鼎鼎的秦家四郎都不认识?”
殷晚晚对他视而不见,一双黑亮的眼眸直直盯着秦慕生,听见他的身份,眼睛一弯,笑容璀璨里迸发出耀眼光彩,令阅女无数的秦慕生也稍稍呆怔了片刻。
少女踮起脚尖,凑到秦慕生的二侧,悄悄说道,“我叫殷晚晚!”
吐息如兰,喷洒在他耳廓,秦慕生身子微微一僵,再欲看她时,殷晚晚已经带着一串清脆的笑声,如小猫儿一般钻入人群,弓着腰在拥挤的摊贩之间穿梭。
秦慕生心情忽然更加愉悦,丢下一群人,道,“你们先去玩儿着,我去去就回。”
众人哄堂大笑,起哄大声恭贺他今晚艳福不浅。
秦慕生却未有什么不轨的心思,他再纨绔,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大男孩,被殷晚晚活泼俏皮所感染,跟着后面追了许久,到了河岸边时,却不见了那一袭樱红色。
“喂!”
正当他失望之际,却闻船上一声呼唤,连忙抬眼看过去。
殷晚晚趴在围栏边,双腿从最下面的围栏伸出来,樱红色的裙裾微微漾开,犹如绽开的一朵花。
她歪着脑袋从围栏里探出头来,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笑靥妍妍,右颊上漾开一个甜甜的酒窝,“你就是秦四郎?你跟姐姐她们说的不一样。”
秦慕生仰头笑问道,“她们怎么说我?”
“她们说你是见异思迁,见一个爱一个。”殷晚晚如实答道。
这些话秦慕生听过不少,平时不以为耻反以为傲,可不止怎么的,听见殷晚晚这样单纯的回答,心中竟是有些恼怒和羞愧,哼声道,“那你又怎么看出我与她们说的不同?”
殷晚晚想了一会儿,道,“你笑起来就像太阳一样,我觉得你不是她们说的那样。”
江风微凉,秦慕生打了个哆嗦,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垂眸看着躺在船板上的女子,眉眼依稀还能辨出当年俏丽的颜色。只是此时此刻,面容苍白,嘴角不停的溢出鲜血。
秦慕生心底忽然被恐慌和懊悔占据,那时候,张斐说瞧上了殷渺渺,托他写一首诗邀约,他想也未想便挥笔写就,走笔龙蛇,文采斐然。
然而这封信却以秦慕生的名义送去了殷府,不知怎么被殷晚晚看了去,因此偷偷的跑去约会地点,张斐只曾远远看过殷渺渺一眼,发现殷晚晚之后,便把她误认,夺其清白。
第七十五章非议
衙役奋力的帮殷晚晚倒水,却发觉从她口中吐出的全部都是鲜血,连忙掰开她的嘴,不禁惊道,“刺史,她咬舌自尽了。”
从始至终,冉颜都站在不远处不曾移动,方才殷晚晚的坠河的那一瞬,冉颜就看见她唇角溢出的鲜血,殷晚晚的爱恨都那么强烈,若真的下定决心要死,又怎么会给自己留下生机!
她用张斐的鲜血洗清了内心的仇恨,恐怕也得在这平江河里还了殷渺渺一条命,她才觉得公平,才能瞑目。
冉颜抿着唇,垂眸看着躺在船板上的尸体。“娘子,你没事吧?”晚绿担忧道。
冉颜摇头,她记得冉云生说过,殷晚晚是个活泼爱笑的女孩,而且常常无视家规,有些叛逆,这样一个女孩要装作温婉贤淑的典范,对她来说是一种极度的煎熬吧!而且她活着,是建立在自己亲姐姐的性命之上,又要时时刻刻担忧被人戳穿……
被人戳穿?冉颜怔了一下,心中了然,殷晚晚伪装的并不完美,许是被韩山和繁春看出什么来,索性杀人灭口,嫁祸秦四郎。
冉颜深吸了一口气,向刘品让告辞之后,便带着晚绿下了画舫。
案子到了这个地步,冉颜已经不再想关注,就如从前一样,她只负责验尸,勘察案发现场,为刑侦提供正确的方向和线索,若非这个案子涉及晚绿的安危,她也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靠在马车上,冉颜从袖袋中取出魏娘塞过来的一团纸,小心的打开,里面有三张仔细叠在一起的纸。
上面有一行行小楷,冉颜往窗口靠了靠,看清楚纸上内容。
——居然是房契!
冉颜飞快的揭开第二张,依旧是一张房契,就着竹帘透过来的光线,冉颜看的清清楚楚,这里面有两张是在苏州东市的铺子,一张扬州城的宅子。
三张都只是房契,在唐朝,女人没有土地所有权,倒是能拥有一些房契、奴婢的卖身契,这应该是魏氏给自己或翠眉准备的退路,可惜,一切尽毁,这份便宜却教她占了来。
想起那个如烟雨水墨般的女子,冉颜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