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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挽风知道这是“魔头”罪有应得,可是看到虞娘一脸陶醉的神情,总觉得有些刺眼和担忧,他身体往前一倾,打算去给“阴山魔尊”一个痛快,可魏惜金已经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阴山魔尊乃尸王城的叛徒,杀孽无数,罪大恶极,暂且留他性命,我要将他带回尸王城,设三司,开刑堂,慢慢的审他。”说到慢慢两个字时,他意味深长的放缓了语速。
有趣的是,这句话说给不同的人听则是两种不同的意思,对于陈挽风,他这话的意思是:这人从我门里出来,就归我管,上魁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我都不说话,你更没资格管!
对于虞娘的意思则是:这里有人看不顺眼,你别玩了,我们回去慢慢玩。
虞娘已经弄碎了司徒曼妙的双腿双臂,她闻言果然抬头,看到陈挽风一脸不悦,立即警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过于享受了,她面无表情,心里却对自己感到非常震惊。
就在司徒曼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登天塔半腰的房间里走进了一个人,那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一袭紫衣,容貌妖艳,身材曼妙,只是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手与脚都有些不协调。
那人走到被斩断的元甲虫旁蹲下,从半截虫尸里掏出一枚小小的血囊,然后她找到另外一只元甲虫,也取出了一枚血囊,她将两枚小小的血囊封进随身携带的寒玉瓶中,小心收好,最后宛若幽魂一般的退了出去。
从日出到日落,这一天可算过得惊心动魄,魏惜金执意要将“阴山魔尊”带回尸王城,而虞娘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对一个兴趣勃勃的玩具,“阴山魔尊”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陈挽风,乞求他快杀了自己。
陈挽风没有说什么,他和虞娘一起将“他”抬了出了登天塔,塔外横着一地魔众的尸体,许多变异僵尸大限已到,已经开始腐烂着死去。
这些僵尸提前从尸窑里出来,它们活不了多久,虞娘将还没有倒下的僵尸召集起来,以免它们流窜出去伤到了无辜的人,至于逃走的那些魔众,魔头已死,大局已定,也没有必要再去追杀他们了。
虞娘守着那些等死的僵尸,魏惜金的目光追随着她,这正好给了陈挽风机会,等魏惜金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到“阴山魔尊”眉心上插了一把七星剑。
陈挽风站在尸体旁,他看了魏惜金一眼,一言不发把剑拔了出来。
并非是他心软,看不得此人受虐,只不过作为唯一一个窥视过未来的人,这人一日不死,他寝食难安。
魏惜金冷哼了一声,虞娘回过头来,她看到是陈挽风杀了“阴山魔尊”,虽然有些失望,但没有说什么。毕竟他是她的“陈哥哥”,就算他忘了一切,她也不会真的跟他置气,只是既然天宫已毁,魔尊已死,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想起陈挽风之前说的话,虞娘心中留恋异常,可是今日之他已非昨日之他,她到底要如何做,才能挽留住他呢?
一时之间,虞娘满心凄凉。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既然罪魁祸首已死,我也该走了。”陈挽风将七星剑归入剑鞘,淡淡的道。
“陈……道长,我很好奇,虽然你失忆了,但是……难道你一点都不想要知道,自己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吗?”虞娘站在夜空之下,晚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灌满她的衣袖,展开她染血的裙摆。
她期望的凝望着陈挽风,可陈挽风却道:“我不想。”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虞娘无计可施,虽然她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可感觉却如受了重创一样,不觉后退半步,捏紧了拳头。
夜色太浓,他们离得太远,陈挽风看不清楚虞娘此刻的表情,只是在她莫名的沉默中感到了一些难以言喻的……悲伤。
我以前与她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陈挽风心想,可是我是茅山弟子,她是僵尸王,我们人尸有别,正邪不两立,而且看起来那位城主十分重视她……陈挽风想起那天晚上看到她与魏惜金相拥的事,心里有些奇怪的酸涩,却更让他下定了决心。
“上魁,你听着,不论我陈挽风跟你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我是茅山道士,而且也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对我而言,你说的那些事不论真假,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现在对你而言,我也不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了。”说到这里,陈挽风顿了顿,因为他看到虞娘一边摇头一边后退,两、三步之后,已经退到了台阶的边缘。
陈挽风怕她掉下去,下意识的身体微微一倾,可还不等他上前去,就看到另一个人已经过去拉住了虞娘。魏惜金站到了她旁边,他拽住了她的胳膊。
魏惜金看着虞娘,虞娘看着陈挽风,陈挽风的语气则更冷了,他道:“虽然你是僵尸,但还算是只有良心的僵尸,今后,你也要好自为之,切勿行差就错,如果让我知道你开始枉杀无辜或者说开始食活人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即便我的本事不及你,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不是魏惜金扶住了虞娘,她此刻一定连站都站不住了,她的陈哥哥是她心尖上的肉,唯一的软肋。
似乎还有一些话要说,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陈挽风想了想,最终只说了两个字:“告辞。”说完他提着七星剑直往前走,与虞娘错身而过,踏着着冰冷的阶梯,走进茫茫夜色里。
虞娘心里空落落的一片,正要转过身,不想魏惜金忽然搂住她的肩膀,强按住不让她动,他道:“不要回头看。”
虞娘不知所措的看向他,见他目视前方,也不看自己,却又在对自己说:“看着一个人的背影离开你的视线,只会更伤心。”
心若刀割,虞娘瘪了瘪嘴,表情像是要哭了一般,最终她松开了拳头,不再挣扎了。
陈挽风走下台阶之后,不知为何回头仰望,见到台阶最上面偎依在一起的背影,突然想起初见他们的那一次,他被柳树精裹在半空中,这一男一女踏进门来,男的俊美无方,女的美貌无暇,好似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
虞娘,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犹如今日之你非昨日之你,我已师从茅山,而你是上魁僵尸,本就正邪不两立,你身边也有了适合陪伴你的人,只希望我们今生不要再见了。
陈挽风收回目光,转身离去,这一次再也没有回头。
魔龙山很大,靠一双腿走出去至少需要两三天,陈挽风不想再遇上虞娘和魏惜金,故而走得很急,而魏惜金和虞娘未必也想遇到他,所以他们在天宫顶多留了两日,收拾残局。
可谁也没有跳到,就在陈挽风下天宫顶的第二天,他在山道上遇见了一位紫衣女子,那女子身材玲珑,可是走路的姿势很难看,迈腿的样子像个大老爷们似的。
陈挽风看她举止怪异,打扮也不像本地山民,心中正狐疑着,那女子似也感觉到后面有人,转过身来一看,见来人是个穿着道袍的年轻道士。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紫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夺舍之后的阴山魔尊本人,原来他也是要下山,恰巧撞见了陈挽风,看到他腰间的七星剑,立即知道他是茅山下来的道士。
这路是上天宫顶的必经之路,阴山魔尊料这茅山道士定和魏惜金是一路的,故而站在原地不动,待陈挽风走近之后,盯着他幽幽问道:“什么时候,茅山道士开始和尸王城混迹一起了?”
陈挽风本就觉得这女子很怪异,听到她说话,顿时明白了,她是天宫的人!他极快的拔出七星剑,可为时已晚,阴山魔尊已经出手了。
对方已经出手,陈挽风却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的手,他没看到紫衣女有任何举动,突然就无法动弹了,举着七星剑僵硬在当场,好似被人施了定身咒一样。
司徒曼妙最擅长摄魂术,她的摄魂术是阴山魔尊教的,阴山魔尊占了她的身体,更将她的道行发挥到极致,只用一双惑人的眼睛,就让陈挽风动弹不得。
陈挽风咬牙切齿,赶紧闭上眼睛不去看他,可阴山魔尊狞笑着走了过来,狂妄无比的道:“闭上眼也没有用,几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儿妄想杀掉本座,真是痴人说梦,可笑之极!”
陈挽风发现自己就算闭上眼也依然动弹不得,索性睁开了眼,却见紫衣女伸手从自己手上抽走了七星剑,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突然面露杀机,一剑朝他的心口刺了进去!
陈挽风身子一颤,染血的剑尖便如雨后春笋一般从他背上长了出来,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埋在自己胸口的剑身,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轻易死去。
阴山魔尊露出笑意,他毫不留情的抽回七星剑,陈挽风一痛,胸口血如泉涌,瞬间染红了道袍,他顺势往前面一栽,因脚下站在下山的路上,他倒地之后顺着斜坡滚几滚才停了下来,趴在地上,鲜血渗进了泥土之中。
为了怕他没有死透,阴山魔尊持剑追来,要在他身上补上几剑,然而就在这时,天生异象,忽然风云大作,他的头顶之上聚集了一大片乌云,云中电闪雷鸣,声势惊人。
这阴山魔尊眯眼一看,心下大骇,因为他看出这不是正常天象,头顶上的云团是地积云,是有人在作法!
能够改变自然天象,作法之人功力高深,令人吃惊,就在阴山魔尊犹豫之时,云上已有数道闪电打下,道道打在他的周围,劈断了树木,引起雷火,接着轰雷阵阵,仿佛在他耳边响起。
如此声势,就连阴山魔尊都怯了,他急忙丢下七星剑,也不管地上死没死透的陈挽风,慌忙离开了这里。
陈挽风此时虽还没断气,却也命不久矣,只是弥留之际,他看到眼前有一块十分眼熟的鹅卵石。
他此次出来,将一些旧物装在布袋里带在身边,这鹅卵石便是其中之一,刚才他从山坡上滚下的时候,袋子破了,鹅卵石就跟着掉了出来,正好落在他眼前,沾上了地上他的鲜血。
这鹅卵石看似平淡无奇,可是沾上他的鲜血之后,石头上立即出现了一个少女的样子。
陈挽风已经喘不过气了,他的呼吸错乱而急促,但心里还很清明,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浮出水面了,一边抽气一边死死盯着那石头上的少女,只见少女的影响越来越清晰,她看上去大约十二、三岁左右,生的小巧秀美,观之可爱,神态温和,形容神似上魁僵尸虞娘。
一瞬间,有许多东西涌进他的脑中,他好像听见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这叫三生石……滴一滴血在上面,会浮现你最牵挂的人的模样……
——这个送你了……你可以看看你心里最牵挂的人是谁……
——如果你是担心没地方可以去……要不,你就跟着我吧,我虽没什么大本事,总不会饿到你的……
——陈哥哥……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不能……我真的喜……
——因为我是僵尸对不对?一直都是这个原因,你是人而我是僵尸……
——我害怕自己会变老而受到你的嫌弃,但我也嫌弃这样胆怯的自己……我想我们在一起,不管是人还是僵尸……
——顺其自然就好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那些好像已经遗失的过去,一幕幕的重新回到了陈挽风的记忆中,他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虞娘……”陈挽风紧紧抓着那块三生石,他的嘴里和心里只有一个名字,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