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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啊,他们到底来干什么了?我听说还赏了你一个荷包,里头多少银子?”张顺显然早就从外头打听好了。
李氏忙悄悄地把那荷包紧紧地攥在手里,思量着对策,既然张顺口口声声不离荷包,那是不是不用把筱蓉到镇上给世子治病的事儿说出来了?
想到床底下还有两个银锞子,李氏狠狠心,恨声道:“你就知道银子银子的,我们穷家破院的,哪来的银子啊?你总是赌,也不为这个家想想。”
张顺涎皮赖脸地爬上李氏的身上,笑道:“你也别瞒着我,我都听说了。你领来的那个孩子肯定是个尊贵的主儿,既然你想养着,我也不反对,不过这银子你得交给我。”
说着,就对李氏上下其手,在她身上搜起来。李氏委屈地无法,只好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张顺翻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荷包,不由气急了,一把拖起李氏,大声吼着:“你到底把银子藏哪儿了?快给我,不然,今晚上一顿好打!”
李氏终于止不住,泪水哗哗地流下来,哽咽道:“这点银子够我们娘儿们过半年的了,你要是拿走了,我们怎么办?孩子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眼看着天都凉了,你好歹也为家里操操心!”
张顺一听果然有银子,喜得跳下床,摸索着点着了壁龛里的油灯,把披头散发的李氏从那张破板床上拽下来,就蹲在当地上,恶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凶巴巴地问道:“银子在哪儿?别考验我的耐心!”
李氏早就把荷包又塞到了枕头下,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已经有些胆怯,想着今晚要是不把银子交出去,张顺定是不会饶过自己的。
她还要带着两个孩子明儿去赶集,若是被他打得下不了地,就麻烦了。可就这么平白地交出去让他拿去赌,实在是不甘心。
带着满腹的委屈和心酸,李氏一翻身趴跪起来,抱着张顺的大腿哭道:“求求你,就放我们娘儿们一条生路吧,好不容易才见着了这么点儿银子,今年冬天就有指望了,你要是拿去赌了,我们全家就得喝西北风啊。”
“我不管。”已经赌红了眼的张顺哪里还顾得上夫妻、父子之情,瞪着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啪啪就给了李氏两个耳光,骂道:“贱婆娘,老子拿了去就能翻本回来,你在这儿嚎丧什么?嫌老子手气不好吗?”
两个耳光下去,李氏不敢再哭了,呆呆地坐在那里,像是一个没了灵魂的皮偶。
眼光失神地望着床上那个破烂的枕头,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不管她藏在哪儿,只要被张顺知道了,就算是掘地三尺他也要得到手的。何况他今儿已经听邻里们说了,自然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张顺盯着李氏的脸有移时,见她呆呆地望着枕头,心里知道有门儿,忙几步窜到床上,一翻枕头,那个潞绸荷包正静静地躺在那儿。
他一把抓起来,掂了掂,已是喜上眉梢。
回头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李氏,张顺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嘴里像含着一颗枣儿一样,呜噜不清地说道:“放心吧,等我翻回本儿来,连本带利地还你!”说罢,就大步走了。
听见那一声沉重的摔门声,李氏愣怔了一会儿,才双手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流出来,像是一条条蜿蜒的蚯蚓。
外间铁牛儿早就被吵醒了,他披衣来到里间,紧紧攥着的两个小拳头宣泄了他内心的愤怒,抱着李氏安慰着:“娘,咱以后不理他。”
筱蓉也下了床,和铁牛儿两个合力扶起了李氏坐了床沿上,细声细语地好一阵劝,李氏才勉强住了声,眼睛朝床底下瞄了瞄,叹口气道:“我这都是做了什么孽啊,怎么摊上了这么一个混人?”
筱蓉忙笑道:“娘,别难过了,家里不还藏着两个银锞子?等明儿全部换了东西来,也够我们吃一阵子的,趁着天热,我们再到山上砍些干柴,采些药材到镇上卖了,日子就好过了。”
李氏慈爱地摸着筱蓉的头,眼神里涌出暖意来:“妞妞就是心眼儿多。”
铁牛儿不服气,直往李氏怀里钻:“娘,我也鬼精鬼精的。”
“对,我们铁牛儿也很精。”伤心的李氏,看着这两个孩子,精神好了些。说说笑笑了一阵子,娘儿三个才复又躺下。
卷一 血海深仇 三十一章 镇上大集
第二日,天才刚刚蒙蒙亮的时候,李氏就起来了,熬了一锅稀粥,把铁牛儿和筱蓉叫起来,娘儿三个一人一碗稀得照得出人影的粥汤,勉强算是用了早饭了。
李氏把床底下拴在床腿上的那个荷包解下来,倒出里头的两个银锞子看了看,笑道:“待会儿到集上就给你们买好吃的。”
本来因为没有吃饱的铁牛儿,正呱嗒着脸,听了这话高兴地喜上眉梢:“哦,哦,有好吃的了,有好吃的了。”
李氏不满地敲了他的脑袋一下:“小点儿声,让邻居听见,学给你那赌鬼爹听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铁牛儿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惊恐地朝门外看了看,并没有一个人经过,他才放下心来,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李氏锁了门,带着铁牛儿和筱蓉悄悄地出了巷口,往南走去。
在村子口,碰到了一个拾牛粪的五六十岁的老头儿,听李氏喊他王大爷,筱蓉和铁牛儿也懂事地跟着喊“王爷爷”。
老王头一甩手把那块半干的牛屎饼子扔进了背后的背篼里去,才直起身子笑咪咪地问道:“这么一大早起,你们娘儿几个上哪儿呀?”
李氏忙陪笑道:“这不,家里揭不开锅了,带两个孩子到镇上看看能不能捡点儿剩菜叶子,总好过没啥吃的。”
老王头望一眼跟着李氏的两个孩子,叹一口气:“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容易,又带着两个孩子。只可惜了顺子那孩子,怎么就不学好呢?”
李氏听了眼圈儿就红了,老王头不忍看,忙岔开了话:“你快去吧,到镇上还有十几里的山路呢。你们娘儿三个又没有车坐,可得走上半天呢。”
李氏才勉强笑了:“谁说不是呢,大爷,我们这就去了啊?”带着两个孩子就迤逦前行了。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走出村外,铁牛儿看看四处无人,忽闪着一双大眼小声问李氏:“娘,你刚才怎么跟王爷爷撒谎?”
李氏正忙着往前赶路,听了这话脸色不由一沉,低下头厉声教训铁牛儿:“你这孩子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卖了啊?我们家可不是揭不开锅了吗?要是让人传到你爹耳朵了,半路上就把咱的钱给截下了。你要是不想吃好吃的,就尽管大嘴巴说去。”
“娘,娘,我不敢了。”一听说没有了好吃的东西,铁牛儿吓得直捂嘴,这孩子,真是被饿怕了。
筱蓉见他那个狼狈样子,抿嘴儿一笑,正好被铁牛儿看到了,以为她在暗自笑他不稳重呢,倒闹了个大红脸。
娘儿三个歇歇停停,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到镇上。这时,已经日上三竿了,集市上正热闹得很,卖什么的都有。
铁牛儿的眼睛都使不开了,拉了李氏的手要这个要那个的,恨得李氏点着他的脑门儿数落:“你什么时候能像你这妹妹这般稳重呢。你看看,她比你小了五岁,可比你懂事多了。”
筱蓉只是心里暗笑:她可不是四岁多的孩子了,两世为人,连李氏都没有她的见识多。
李氏怕荷包里的银锞子人家找不开,又怕招了贼惦记着,就带着他们到了一处钱庄里都换成了制钱,足有二十串,一串是一百文。
她把那十八串分成两份,一份缠在了腰间,一份装进袖子的内袋里,还有两串就那么用一个破包儿装了。
出得门来,李氏笑道:“这两串就足够我们花的了。”牵了铁牛儿和筱蓉的手就要往卖烧饼的小摊儿上走去,谁知道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鸣锣开道的声响。
路上的行人都驻足观望,只见一队服饰鲜亮的人正逶迤前行,前头是四扇盖,上头画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紧跟着是四对刀斧手架起来的金色斧钺,在日头底下散发着煜煜金光。
接着就是一队银色铠甲的骑马校尉,一个个肃穆凝神,目不斜视,排着整齐的队伍前行。前头的那个校尉扛了一面紫红流苏月白面儿的旗纛,上面斗大的一个“庆”字。
就有路人在那儿窃窃私语:“那是庆王府的仪仗,这个时候庆王来这里做什么?”
筱蓉若有所思地躲在李氏身后,从人缝里看过去,只见一片铺天盖地的旗帜、羽扇,像是走不到头一样。心里不由暗暗咂舌: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庆王府出动,怎么看起来比皇帝的仪仗还要气派?
正寻思着,只见中间那顶八人抬的青金色顶子、漆了桐油的大轿已经到了跟前。石青天鹅绒的外围上镶了一圈儿紫红的流苏,四角各坠着一个金色的铜铃,随着轿子的走动,那流苏一闪一闪,铃铛响个不停。
后面还跟着一乘四人抬小轿,比起前面的来就朴素得多,似乎像是寻常大户人家的轿子一样。
那顶小轿在经过李氏面前时,筱蓉清楚地看到轿帘子被掀开了一角,一个脸色有些苍白、眉目如画的男孩儿正贴着窗户的玻璃上往外看。
两个人的目光,就这么一下子对在了一起,筱蓉也有些纳闷:那么多的人,世子怎么偏偏就隔着人群看到了她了呢?
只见世子对她微微一笑,轿子在她面前一闪而过,霎时已经走远了。
浩浩荡荡的庆王府的出行仪仗,成了镇上人们的谈资了,好长一段时间,茶肆酒楼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都能听到关于庆王府仪仗的话语。
只是筱蓉心里不以为然:这么铺张奢靡,不见得就是好事儿。
那些穷苦百姓们,羡慕得就是人家的荣华富贵,哪里知道这里头的政治风险!
庆王府的仪仗过后,集市上又恢复如常,该卖的卖,该买的买。
李氏有了钱,也大方起来,只要铁牛儿和筱蓉想吃的,都买了个遍。就这样一串铜钱还没花完。
筱蓉和铁牛儿已经每人吃了烧饼、油条、面筋、炸臭豆腐干儿、糖葫芦……一个个撑得肚皮滴溜溜地圆儿。
李氏又买了一小袋子白面、一小袋子小米、一小袋子红薯面,这些粮食够家里吃上两个月的了。还买了一些豆种和玉米种,预备着下过雨就种上,到后秋里家里也能打下点儿粮食。
又买了一小篮子鸡蛋、二斤猪油、一块生牛肉、一块熟猪头肉,几把菜蔬、一捆粉丝这些吃食。
又给筱蓉和铁牛儿扯了几尺碎花棉布、几尺蓝市布,还有三斤棉花,好做过冬的棉衣。
一时吃的穿的都有了,两串制钱也已经花完了,东西装到她背后的背篼里,已经塞不下了。
李氏满脸的幸福,朝着他们笑:“这个集可不白赶,总算是置备齐了。”望了望两孩子,她有点儿迟疑:“背着这些东西走这远的山路倒不碍事,就怕到时候妞妞累了。”
还想着要雇一辆牛车回去,筱蓉忙拦住了她:“娘,先等会儿,趁着天还不晚,我想到生药铺子里转转,看看他们收不收山上的药草!”
李氏知道筱蓉认识不少的药草,既然不能传出懂医术的名儿,也不能坐吃山空,她们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