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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何时召回十三万亡灵,毕竟是一件涉众广大的事,本尊需得细细考量,且荒古殿事务缠身,眼下还不宜决定。”
“阴司宰所言极是。”丑堔终于起身,退到红木圆桌旁属于他的位置上。
十位灵魑回到了聚精会神司职的状态中,下属有事需要禀报,只需念一声其所属灵魑的阴号,说的话便可直达主人耳中,因此偶尔有一两位灵魑匆匆告辞,赶赴某个地方办事,归來后再细细向阴司宰禀报。
阴司宰该翻的冥书厚厚的也有五十來本,他每本皆阅览了三遍以上,加上资质聪颖,记忆力好,也早都将该领悟的领悟了,将该铭记的铭记了,却不知今后漫漫岁月该如何度过,阅览书籍和处理事务的空闲时间里,他经常双手引开微观之镜,观察阳世里爱的人,恨的人,以及一些无关的人。
本就不甘心死亡,看得频繁了,由心脏牵引的呼吸,脸颊上泛的血晕,温热的体温,鲜红的血液,充满生命力的肌肤,这些活人的特征,他愈发向往起來,本來对冰冷的亡灵之体无甚介怀,如今却感到一阵阵寒意,仿佛活人被冰雾死死缠绕,挥之不去,永世不散。
难道,他就这样守着荒凉的荒古殿,独自度过无尽的漫长岁月么?任那人世岁岁容枯,悲观喜乐,他却如同怪物似的,不生不灭,却又无所依托?
如今他更希望自己尚且活着,无论怎样生存,至少颜色是多彩的,而不仅仅只是黑白,倘若活着,他是不是多了一分争取那份爱的机会?而如今他是阴司宰,她是无法转世的异域身,他们不正好相配么?
他一个激灵: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邵柯梵凭什么要永远霸占着她,他要争取他爱的,应该属于他的,最符合他的,而木简歆,这三个条件皆满足。
宝座上的黑衣阴司宰眼中一时复杂莫测,双手对合,缓缓引开虚幻凝成的微观之镜,简歆正合着黄衫,躺在寝房的大床上午睡,面容恬静,秀发整齐地搭在胸前,丝毫不乱,双手交叉,覆在小腹上,当又是在藏书房睡着了,被那人抱回床上,好好安顿的。
那样的场景他见过无数次了,简歆手捧书卷,开始专心致志,兴致盎然,而后眼皮开始下垂,半闭又开,想要投入终究力不从心,最终眼睛重重地阖上,身子屈服地趴到了书桌上,书卷或被紧紧压住,或掉落在地,要么折了页,要么沾了尘土。
那正在处理上疏的人会很快察觉,轻步走进藏书房,将书捡起,小心地抱起她,施展隐身术到寝房,将她放到床上,有时静静地凝视她很久才离开。
他又恨又嫉妒,无数次幻想将那人打得魂飞魄散的场景,却宥于规定不敢越轨,终究是将涌上心头的怨气逼回腹中。然而,无论如何,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仿佛一双藏在夜间的眼睛,锁定目标,不断寻找机会。
微观之镜中的场景不断移换,经过王宫大臣的宫殿府邸,那些臣将皆是邵柯梵精心挑选出來的栋梁之才,私下也是规矩得很,几乎都将心放在了国事上,或阅卷,或书写,或在方桌上布军阵,偶有一两个整日作乐的,面容已呈败色,除了纵欲过度所致外,竟有中毒的迹象,该是邵柯梵无心再留这类人,暗自下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除去,以颓靡为由,不留丝毫痕迹。
邵柯梵,天下还是你最毒呵!
绝彻冷冷地盯着微观之镜,倒不是可怜那一两个将死之人,只觉得自己对那人的心狠手辣感到极端的厌恶和仇恨,是由于正因为如此,他才惨淡地离开人世,所有算计一场空的缘故罢!
场景再度移换,经过一处宫殿时他心一颤,念了一个决将空间定格下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坐在婕琉殿院中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百无聊赖地凝视着院门外的虚空,黑亮的眸子落落寡合。
子渊!他的儿子,他怎么就忘记了,出关以后,之于阳世,他所执念的,一面是壮志未酬,一面是深爱的女子,竟连亲生骨肉都忘记了。
他的手不经意间一抖,目光死死地盯着微观镜中的儿子,三年不见,他竟长大了这么多,身量高了不少,柔软及腰的头发高高束起,原先圆润的小脸瘦了些,有了些许的棱角,却也稚嫩得令人生怜。
然而,那双眸子却是郁郁寡欢的,那张脸却是憔悴的,似乎在强烈地希冀着什么。
瞬间恍然大悟,子渊是在等待他的父母,却不知他们双双触犯了禁忌,正在炼狱火城接受惩罚,他怀着满腔希望,却一直要作无望的等待。
大殿门口,站着两名粉衣婢女,然而,他却看出两人均是身怀上乘武功的高手,她们正一脸警惕地盯着院中的小人儿,目光不移丝毫。
绝彻眉头一皱,很快便明白过來,子渊身上留着王室血液,邵柯梵定要让他成长为对王位洠в腥魏瓮驳目埽绱硕纠保土薰嫉暮⒆右膊环殴
拳头缓缓攥紧,他的儿子,昭涟死后,便是天天这样度过的么?洠в腥撕腔す匦模毡唤涝诶淝宓墓钪校诩嗍酉律睿蛑本褪菦'有自由的俘虏。
那颗虚无的心隐隐作痛,阴司宰不忍再看,便将微观之镜点散了,闭上眼睛,苍白修长的手按上眉心,轻轻揉动。
邵柯梵,邵柯梵,本尊倒是要看你为所欲为到几时?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阴司宰霍然睁开眼睛,僵冷淡淡的眸子瞬间凌厉夺目,将深处冷灼灼的光芒悉数释放了出來,覆在宽大扶手上的左手手指扣紧扶手边缘,半透明的青筋鼓起,因为洠в辛搜海嘟畋涑煽湛盏墓茏樱路鹗抢浞玎侧捕耐ǖ馈
倘若说,他已是亡灵之体,且成了地狱的阴司宰,当放下爱恨情仇,让一切烟消云散,为了木简歆和过去的仇恨不肯善罢甘休显得执拗和幼稚了些,那么,子渊为他添了一个充足的理由,他不会再有任何犹豫。
除掉邵柯梵之后,他未完成的夙愿,可以交到子渊身上,他欲得到的女子也可轻而易举地拥有,哪怕她不愿意也由不得她选择,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然而,阴司宰不能干涉人间事务,他得瞒过上天和阴界的眼睛,待寻到合适的理由,恐怕邵柯梵连磕头求饶也來不及了罢。
阴司宰的嘴角扬到了最大弧度,阴冷的笑声在腹腔中飘荡來去,“呵呵呵……”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遴选王夫
岁月若白驹过隙,转眼间,已蹉跎到二十三年华,算计从未得逞,爱情从來不如意。她拥有的,仍旧是鹰之从未增减的三百万平方千米土地,丹成逝去,与祭尘之间的纠葛,无论如何也见不得阳光。
历任鹰之国君,大约在成年后的两年便已成婚,而她却独自熬到了二十三岁,本决定了与丹成共结连理,然而,他却为了一份盛大的见面礼,就那样凄凉地离开了人世,只留下一纱袋干枯的零双花。
鹰之与苍腾战争之后,不断有臣将暗示她已到了遴选王夫的时刻,当开枝散叶,以成后代大业。半年前,离丹成逝去差不多已有两年的光景,痛苦沉到心底,不再轻易泛起,她开始在王公大臣中观察合适的人选,却不料在坟场遇到了祭尘,从此与他好一番纠缠,成亲一事被搁置在了一旁。
今日早朝,仿佛是无法再忍受似的,竟有大臣明目张胆地提了出來,言词恳切,客气中洠в猩塘康挠嗟兀靡黄蜕钗淮蟪挤追壮隽校怨依妗⑼跏伊α课行模傅憷祝袢敖耄抵惺┭梗坏貌涣⑾鲁信担桓鲈履诰】焱昊椤
坟墓一事尚未得到圆满解决,选择王夫又成为迫在眉睫的问睿Sブ币性谌黹缴希允种б茫佳奂浞吃暌郑夹鞣浚砭貌煌P橙从逾翟诶哿耍
两个身影反复交替浮现在脑海中,丹成儒雅,一双眸子温顺柔情,祭尘冷酷,内心热情似火,最后组合成一张模糊的脸,看不真切,她双目半合又闭,头脑逐渐混沌起來,支住下颌的手宛若柱子轰然倒塌,身体重重地落到软榻上,逐渐睡去了。
宛葭小心地上前去,俯下身,将凌乱地堆在一侧的丝绒锦被盖在郑笑寒的身上,又退后几步,眼睑低垂,僵僵地站立,眸中却微漾着某种复杂的神色。关于郑笑寒承诺遴选王夫的事,她已一纸书信送往苍腾,等待着大师兄的打算。
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抬起眼睛,看向软榻上酣睡过去的清丽佳人,目光泛起浓郁的杀意,掌心逐渐凝聚起一团炽热的元气,然而,考量再三,终究将内力收回体内。郑笑寒软榻和宝座布置有许多灵活敏捷的机关,只要感受到半分压迫力逼來,便会在瞬间发射出无数煨毒的短箭,并延伸出两瓣花朵似的玄铁,罩住中间的人,紧紧咬合在一起。
玄花内部的人毫发无损,意图偷袭的人已成为一堆腐肉,并且,无论采取什么方式,皆毫无半点成功的可能,她自然不会傻到白白陪上自己的性命,却什么也得不到。
邵柯梵将信拆开,匆匆一目扫过,手不经意间微微用力,信纸自中部撕裂成两半。
他眸中星辰之光烁烁闪耀,却是泛着冰凉的冷意:总算等到这一天了,史凯蒙果然洠в腥盟
在端泓殿上大胆要求郑笑寒及早成婚的,便是他刚开始即位时派赴鹰之的内应之一,被鹰之封为协办大学士,官居正一品文职。就连鹰之前任国君郑关秋都洠в胁炀醯酱巳擞兴亢烈煅挥盟岛髞砑次坏闹P耍鞘且豢旁郊畲Γ氐米詈玫亩ぷ印
郑笑寒无法与祭尘在一起,那么祭尘一定在考虑范围之外,既是如此,按照惯例,遴选王夫的方式应该与藩王争夺王位一样罢,毕竟郑笑寒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挑一个武功和谋略平庸的人作王夫的,只要从这方面入手,便可在郑笑寒枕边安插一枚棋子,由他操纵棋盘的情势和布局。
鹰之五名藩王战死荒原之后,鹰之王室要说得上对他有所威胁,便仅有郑笑寒和杨永清了,经过灭昼和方修三个夜晚的忙碌,十三万坟墓的上方罩上了一个虚幻宽广的结界,边缘上贴了透明的噬灵符,她不动,则他不动,否则恶灵悉数灰飞烟灭,鹰之武卫队士兵每人力量扩增强十倍的忧虑不复存在。
至于石基篷屋中那些以平民身份掩饰的士兵,虽数量在不断增长,但加上正牌军队,却不到苍腾武卫队人数的四分之一,五年之内不足以成大患。
剑客來剑客挡,臣将亦是苍腾栋梁多,无论哪一个方面,鹰之终究是不能与苍腾相比的,待除掉郑笑寒,一切更是容易得多。
挽起红袖,笔走龙蛇,邵柯梵快速写下一封书信,只有短短几句话,然而,却似字斟句酌过的,每行句子皆指出了关键之处,写完他将一粒红色药丸裹在信中,再将卷成细筒的信纸放入绑在雁腿上的竹筒,打开窗柩,手向上一抛,信雁扑棱几下翅膀,直冲云霄,朝鹰之方向飞去。
苍腾国君眯着眼,凝视已成小小黑点的信雁,眸中泛起狠意的希冀,直至它消失在遥远的天际,方才收回目光,但愿郑笑寒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罢!对于这一点,他有八成把握,但事情往往在余下两成上出现转折,唯有静观其变了。
信雁在小阁屋前的院子落下,收拢翅膀,恰恰落在大屏风边缘附着的一个稍深的空心玄木筒中,低低地叫了两声,便再无声息。宛葭匆匆从阁屋内走出來,捧起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