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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楚雁潮猛地一个激灵,昨天晚上郑晓京那句令他震惊的话现在又回响在他的耳畔:“……说您……在和学生谈恋爱!”难道今天课堂上的事就是这种“议论”的反映吗?
他感到迷惘,并且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他立即意识到:在课堂之外,郑晓京不是他的学生,而是他的领导,她对于他有一种“审查”的天职,那双眼睛要穿透他的一切,从写进履历表中的家庭历史到内心深处的感情世界……
“您真的没有感觉到吗?”郑晓京对他这种迟钝的反应表示不满,不得不再点他一下,“班上的同学都在议论您和谢秋思!”
“什么?谢秋思?”楚雁潮莫名其妙,完全莫名其妙!这就是郑晓京昨晚没有揭破的答案?它搅扰得他夜不成寐,谁知道竟是这么一个结果!楚雁潮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就像一个“被告”在法庭上听到宣布“无罪释放”,心里坦然了。他笑了笑,说:“太离奇了吧?怎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呢?”
他的坦然使得郑晓京也不敢一口咬定了:“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可是同学们都议论纷纷,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嗯?”楚雁潮很难想象那个以自己为主角的恋爱故事会是怎样“有鼻子有眼儿”。
“他们说,谢秋思和您的接触比较多——呃,我昨天还在备斋碰上她……”
“我是教师,任何一个学生都可以来找我。昨天,你也在嘛!”
“我……”郑晓京无可否认,但她怎么能和谢秋思相提并论?谁知道谢秋思到备斋去是出于什么目的?“大概因为你们是同乡,所以感情就比别人近一些……”
楚雁潮微微皱起了眉头:“同乡?同乡能说明什么呢?人的感情能以地区划分吗?”
这倒是。郑晓京在心里说,按照列宁的教导,人是划分为阶级的。谢秋思和楚老师……是了,在这方面也是可以找到证据的!
“谢秋思有很强的资产阶级虚荣心,挖空心思地打扮自己。同学们说,她这样都是为了给您看,每次上英语课,她都穿得比平时更漂亮,这就是‘女为悦己者容’……”
楚雁潮哑然失笑:“我上课的时候,从来就没注意过同学们的服装!”
“是吗?”郑晓京喃喃地说,“他们还说……”
“郑晓京同学!”楚雁潮打断了她这些不厌其烦的叙述,“我不大相信同学们都这么说!”
“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郑晓京有些不大自然,细细推敲起来,她刚才的话不知不觉地运用了文学中的夸张手法,于是有所收敛地说,“其实也只是在几个男同学之间这么传来传去,造谣的可能就是唐俊生!”郑晓京显然在悄悄地后退了,把“议论”这个词儿换成了“造谣”,“唐俊生不是被谢秋思给甩了吗?他就散布说:谢秋思本来已经跟他海誓山盟,就是因为看上了您,才背叛了他;您个子比他高,比他有风度,又是班主任,将来对谢秋思的毕业分配……这些,他当然都不是对手了;他还说……”
“你不必再说了!”楚雁潮生气了,“这些无聊的说法,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谢秋思同学,都是一种侮辱!”
“就是嘛,我也不相信会有这种事儿!”郑晓京觉得有必要洗清自己,免得在老师的眼里把她和那些制造谣言、散布谣言的人混为一谈,她是站在领导者的超脱位置上的!“为了弄清情况,我还找谢秋思谈过话,可是,她对这些谣言却没做任何解释,只说:‘我爱谁,是我的权利、我的自由!’好像是默认了!……”
楚雁潮皱起了眉头。想到谢秋思昨天晚上心神不宁的样子,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感到遗憾,在这个班里,他了解得最少的恰恰是这位小同乡!
“她的这种情绪,当然要引起连锁反应!”郑晓京又恢复了那种政委神态,“唐俊生今天竟然敢在课堂上那么胡闹,他公开念那首诗,就是向您示威嘛,您还表扬他!我看倒应该对他进行严肃的批评!在下午的生活会上展开一次思想交锋……”
“我表扬的是他的译文,而且也不认为是什么‘示威’。”楚雁潮再一次打断了她,“你准备怎么‘交锋’呢?”
“驳斥他散布的谣言!”郑晓京愤愤然,“既然他说的不是事实,我们就应该维护老师的名誉,端正师生关系,打击他的歪风邪气!并且也要教育谢秋思,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同时让全班同学引以为戒!”
“不必了!”楚雁潮说,“这么一件小事儿,我看用不着兴师动众,让它自生自灭就是了。事实本身就已经很清楚,无须再解释;只有谎言才拼命鼓吹,惟恐别人不相信。我不希望因为我而弄得谢秋思和唐俊生两位同学在大家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你说呢?”
“哦,”郑晓京的昂扬斗志松懈了,她构思中的那场既有思想性又有戏剧性的“交锋”就这样被扼杀了吗?她似乎很觉惋惜,“那,下午的会……”
“我建议,是不是换一个内容?”楚雁潮说,“开展一些有意义的讨论,比如:团结、友谊,也可以讨论……爱情,但注意不要影射任何人,不要伤害任何人。这,由你来掌握,”他又看了一下手表,“我就不参加了,向你请假。”
“噢!”郑晓京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问,“下午老师有更重要的会议吗?”
“我有事。”楚雁潮并没有明确回答她,转身走了。
郑晓京愣愣地望着他那走进雨幕中的背影。对这位班主任,她还是没有看透……
楚雁潮擎着雨伞大踏步走去。冰冷的雨点被风裹着落在他的脸上,他倒感到一丝轻松的快意。
古旧的崇文门城楼在雨幕中显出一个淡淡的剪影。
城楼下的东单南大街现在简直像一条江南水巷,往来的车辆如同在河面穿梭的船只,大白天也开着车灯,垂下一条条流动的、色彩斑驳的倒影。同仁医院的大门前,救护车、吉普车、小汽车和蒙着塑料布的平板三轮车,以及戴着草帽的、打着伞的人,都急急如律令,奔向这救死扶伤的场所。到这儿来的人,历来都是风雨无阻。院子里,被风雨摇落的枯叶,随着路上的积水,汩汩地流向下水道,湿淋淋的白杨树干,睁着一只只忧伤的大眼睛……
卢大夫刚刚做完了一个二尖瓣分离手术,她疲惫地走出手术室,伸手扶住走廊里的长椅,刚想坐在那儿喘息一下,却发现楚雁潮正站在门旁等着她,手里倒垂着的雨伞,还在滴水。
楚雁潮吃过午饭就赶到“博雅”宅去,却意外地得知新月又住院了,他立即意识到情况严重了,便匆匆来到了医院。他没有直接去看新月,而是先来找卢大夫。如果不事先从卢大夫这里弄清情况,他简直怕见新月,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
“哦,楚老师……”卢大夫没等坐下去就又站了起来。
“卢大夫!”楚雁潮急切地叫着她,但看见她那疲惫的神态,又有些犹豫,“对不起……我现在打扰您,很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好,”卢大夫振作精神说,“我很想和你谈一谈新月的情况……”
“新月怎么样?”楚雁潮急着问,“这一次……”
“这一次有些新情况,”卢大夫看了看走廊里的那些病人和家属,对楚雁潮说:“我们换个地方谈吧,到我的办公室去……”
穿过长长的走廊,又上楼,楚雁潮跟着卢大夫朝办公室走去。他惴惴不安地问卢大夫:“我听她家里人说是扁桃体发炎,我想如果仅仅是扁桃体……”
“对,问题不在扁桃体炎本身,这是一种极为普通的病,”卢大大推开办公室的门,请楚雁潮进去,坐在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麻烦的是,扁桃体炎极容易引起她的风湿热复发,反复发作对于心脏极为不利……”
“扁桃体不是可以摘除吗?这样就可以彻底避免风湿热的复发了!”楚雁潮说,极力运用他所知道的那一点儿可怜的医学知识。
“如果能够摘除,我早就做了。”卢大夫严峻地叹了口气,“有严重心脏病的人,不能做扁桃体摘除术!这样,她的身上就永远存有隐患,遇有风寒侵袭或者劳累过度,非常容易被链球菌感染,引起急性扁桃体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连锁反应:风湿热、关节炎,并且累及心脏瓣膜……”
“噢,”楚雁潮似乎听懂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她重新进入了风湿活动期,而原定在明年春天做的手术也就只好推迟了?”
“不仅仅是推迟的问题,”卢大夫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现在看来,这个手术已经难以实施了!”
“啊?!”楚雁潮自己的心脏仿佛遭到了致命的一击,“为什么?”
“因为……”卢大夫的目光避开他的视线,望着窗玻璃上流泻的雨水,说,“抗风湿的药物只有退热、消炎、镇痛的作用,可以控制风湿活动,但不能防止心脏瓣膜的病变。她这次的发病,使心脏受到了进一步的伤害,原来轻度的二尖瓣闭锁不全,现在变得严重了,并且左心室明显扩大。二尖瓣狭窄伴有这些症状,分离手术就不能做了!”
“那……她以后怎么办?”楚雁潮喃喃地说,心怦怦地跳。
“只有依靠保守治疗了,我们将努力保持和改善病人的心脏代偿功能,减轻心脏负担,并且尽量避免链球菌的反复感染。有条件的话,我希望她能够长期住院治疗……”
“这样,可以保证她明年暑假之后就能复学吗?”楚雁潮担心地问。
“不能保证,没有人可以做出这样的许诺!”卢大夫加重语气说,“不要再考虑那些事情了,她恐怕很难再回到学校去了!”
“啊?这怎么行?不!”楚雁潮冲动地站起来,慌乱地抓住卢大夫的手,“她不能离开学校,不能丢下所学的专业!您知道吗?她参加高考的时候根本没有填写第二志愿,她是为外语专业而生的,事业就是她的生命!卢大夫,我求您救救她!”
“你不要太激动,冷静一些,”卢大夫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站起来,看着窗外的滂沱大雨,“你的心情,我都明白,我多么希望她能够健康地重新回到学习岗位上,在事业上做出应有的成绩!可是,感情并不能改变科学,病魔对于任何特殊人才也都会毫不怜惜地摧残,而医学界目前还没有更为强有力的手段来降伏它。我将尽我所能,设法延长新月的生命……”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楚雁潮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是的,‘美言不信,信言不美’,我必须告诉你真实的情况。既然她的心脏不能用手术治疗,病就永远无法根除,而只能维持,恐怕会一天天地严重,就像一架破损的机器,勉强地运转,随时都可能出现致命的故障。如果再发生上次那样的急性心力衰竭,而得不到及时抢救的话,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楚雁潮呆呆地站在那里,卢大夫的话使他觉得从头到脚,寒冷彻骨。新月,一个充满生命力、充满事业心的姑娘,已经被判处“死刑”了,她所痴迷的事业,与她无缘了;她所热爱的人生,为期不久了!命运,对她太残酷了,她那颗柔嫩的心,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啊,救救她,救救她!谁能够救她?谁?既然连心脏病专家都无能为力,还能够有谁呢?
窗外,大雨如注,密集的雨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