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世尊荣总是绞不到一起去,这似乎是条教人无奈的历史逻辑。现世总是势利的,只能让圣贤们备受苦难,正如唐玄
宗感叹的:“夫子何为者?栖栖一代中。”
孔子也罢,孟子也罢,他们不论生逢何世,命运永远不会好的。因为现实中的人们永远都是短视的。孔子的弟
子子贡懂得经营之道,赚了不少钱,就连孔子晚年的生活也是靠他周济。于是就有人拍马屁,说子贡的学问比老师
的还要好。好在子贡毕竟是孔子高足,太了解自己的老师了,就对人说:你们哪里知道,我好比小门小户的房子,
院墙太矮,人们一眼就可以看清里面的家当,所以你们说我了不起,而我的老师,就像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宫墙
太高,人们不知道里面是如何的豪华高贵,而且你围着宫墙绕一圈,连门都找不到。我怎么可以同我的老师比呢?
有时我恍惚间会觉得自己正身处孟子时代。身边冷不防就会冒出个神人,虽说他们斗大的字认不得几个(更别
说有邹衍的学问了),可他们却是风光不让古人。他们能够呼风唤雨、左右逢源,全因为他们有一套再实用不过的
谋生手段。但是否也有人全然不顾现实的冷酷,在追求一种他们认为是高尚的东西呢?我想一定是有的。只是这种
人不仅没有现世的荣华,还会被些自命不凡的庸人看作傻子。
但历史自有它幸运的一面,总会有些人不在乎过眼烟云,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只是为了天下苍生。譬如宋代大儒
张载说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人类也因此而总有光明。
越写越偏题忽然想起那年在黄州赤壁见到的东坡老梅石刻,就像着了魔似的。那梅枝亦如东坡书法,用墨极满,
很得神韵。也许是哪个月白风清之夜,东坡喝了几口黄酒,畅快淋漓,就画了这老梅。
黄州是东坡贬谪生涯的起点,之后他便越贬越远,直被流放到远离帝都的海南岛。想当初,他高中进士,乐坏
了皇帝老子和皇太后,以为得此栋梁,天助大宋。欧阳修料定东坡必成大器,对这位后生极为推崇,还特嘱自己的
子侄多同东坡交游,可以长进些。东坡本是写策论之类官样文章的大手笔,可他却手痒,喜欢业余搞点儿文学创作。
其实即便是搞点儿创作也无妨,写些什么“东海扬波,皇恩浩荡”之类,朝廷自会高兴。可他却是心里有什么就写
什么,被人揪住了小辫子,闹了个谤讪朝廷的乌台诗案。官便升不上去了。我景仰东坡,多半是因了他可爱的性情。
官不当就不当罢,诗照写,梅照画,酒照喝。其实据我见到的史料,东坡本不擅饮的,只是常在诗文中过过干瘾罢
了。喝酒是喝心情,东坡要的也就是酒能赋予的那份豪迈与狂放。读了东坡,便再瞧不起那类哀叹怀才不遇的愤世
文字。
传说东坡降世,家山皆童。因为东坡占尽天地灵气,连山上的树都长不起来了。这自然是民间演义。可东坡的
确太杰出了。就因他太杰出,便注定他终身颠沛流离,受尽苦难。东坡的主要政敌是王安石。王安石作为北宋著名
政治家、改革家早已定论,那么东坡的形象似乎就应打点儿折扣了。可历史也罢,人生也罢,并不是用如此简单的
两分法就能说清楚的。其实东坡不但诗文好,政声同样好。如今人们都还在凭吊他的杭州苏堤哩!他同政敌的过节,
不过是政见不同罢了。东坡的所谓不同政见,其实就是主张不同的治国方略,同样都是为了国泰民安。可王安石就
是容不下他。乌台诗案只是王安石们为整治东坡而蓄意搜罗的口实罢了。话到这里,不能不说到另一位历史名人沈
括,王安石的铁哥们儿。我真不愿意相信这位令人尊重的科学家,在生活中恰恰是个地道的小人。他曾是东坡的朋
友和同事,却设下圈套陷害东坡。东坡任杭州通判时,沈括奉旨前往察访。临行前,神宗皇帝还特意交待他:东坡
在杭州任通判,你要好好待他。可沈括对皇上也阳奉阴违。他见了东坡,做出老朋友的样子,喝酒叙旧,称兄道弟,
硬要东坡送近作一首,作个纪念。东坡是个真性情人,哪想那么多?于是欣然命笔,录诗一首。沈括回到驿馆,挑
灯展卷,甚是快意。因为凭他科学家的聪明脑袋,立即发现苏诗中有讥讽朝政之意。也许他不得不暗自佩服东坡的
好诗好字,脸上却阴险地笑着。于是,一个牵连到苏东坡近四十位亲友、一百多首诗的“乌台诗案”,因沈括的告
密而震惊朝野。东坡便大难临头了,下狱近五个月。幸好仁宗皇太后和神宗皇帝开恩,东坡才捡回了性命。不然,
依那帮办案人员的意思,早被问斩了。那些爪牙们搜索枯肠,罗织东坡罪名若干,条条都是死罪。通常恶人只是双
手叉腰作横蛮状,而他牵着的那条狗却是要咬人的。走狗看上去往往比它的主人更凶恶,这既是生活常识,也是历
史规律。
如果不做严谨的考据,我真怀疑王安石他们真的就把自己的政治抱负看得那么重要。将自己脸上贴上堂皇的政
治标签,其实满脑子私心杂念,此类人古今都不鲜见。也许嫉妒或忌讳东坡的才华,才是他们打压东坡的真实原因。
东坡一路南流,诗文誉满天下。据野史记载,当时不管文武官员,还是白衣书生,都以能吟苏词为雅事。包括那些
生怕东坡回京都做官的重臣们,也乐于收集东坡诗文,做着些令自己也难堪的事。当年文坛巨擘欧阳修,早在东坡
刚刚崭露头角时,就坦言自己读东坡文,不觉冒汗。欧阳修是位难得的仁厚长者。但那些位居要津的二流、三流或
不入流的文字匠们,越是喜欢苏文,就越是嫉妒苏才,当然不会让他回到皇帝身边了。因为当年东坡兄弟双双中了
进士,仁宗皇太后欢喜得不得了,说为子孙找到了两个当宰相的料子。这话真是害死了东坡。暗地里等着想做宰相
的人多得很哩,这里却明放着个宰相料子苏东坡,他不被大伙儿齐心拉下来才怪!东坡兄弟谁也做不成宰相,这是
自然的了。仁宗皇太后说那样的话,整个儿就是政治上不成熟。他们老赵家重文倒是传统,政治上却总不成熟,不
然赵宋天下怎么总是个半壁江山呢?
读书人总会怀念宋朝,因为赵姓皇帝对文人墨客实在太客气了。东坡最终未能得到重用,也不能全怪皇帝。皇
帝不是一个人就能当得下的,总得大家帮着才行。皇帝有求于手下的重臣们,于是明知下面人的心思,有时也只好
睁只眼闭只眼了。下面的人也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沈括们才敢告密。皇帝耳朵越软,告密的人就越多。自古就有很
多人靠告密荣华富贵,也有很多人因为被人告密而祸从天降。更可叹的是,告密者总会不断告密的,一个卑鄙小人
往往会陷害很多忠良。所以,从来都是荣华富贵的少,受苦受难的多。
想起了一个告密未成的例子,可惜是外国的。当年法国作家萨特总是激烈地批评政府当局,有人就私下建议应
该把这个狂妄的作家投入监狱。总统戴高乐却说:没有人把伏尔泰投入监狱,萨特也不该进监狱。
其实,戴高乐只说对了一半。伏尔泰年轻时因为思想激进,曾被关进巴士底狱。只是后来,他依然故我,却再
也没有进过监狱,尽管他的一些著作被政府列为禁书。伏尔泰的年代,在中国正好是清康嘉年间。那年头文字狱闹
得中国天昏地暗。伏尔泰倘若生在中国,只怕早被砍了头,哪能让他成为声名赫赫的哲学家、历史学家和文学家?
那年代中国倒是出了个曹雪芹,聊可安慰。但曹雪芹只好用他中国式的智慧,苦心孤诣,在《红楼梦》中“忽南忽
北,非秦非汉”地捉迷藏,玩玩“原应叹息”、“假语村言”的智力游戏,不可能像伏尔泰那样奔走呼号,启迪民
众于蒙昧。中国终究诞生了曹雪芹,这是我们的幸运;但我们毕竟缺少伏尔泰,这又是我们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于是,中国只能按照中国的逻辑向前走。中国的历史逻辑都包含在浩如烟海的史书里了。中国的皇帝是一代比
一代聪明,只读过二十三史的皇帝不如读过二十四史的聪明,读了二十五史的皇帝自然又比前朝所有的皇帝都聪明。
想那梁惠王没读过什么史书,就比较幼稚,居然在孟子面前承认自己有个毛病,就是好色。梁惠王明知道孟子是个
读书人,就不怕他把自己写进书里去?果然这位国王的好色之德就流芳百世了。我见过一位清朝皇帝选美的诏书,
满纸“普选秀女,以广皇嗣”云云,皇帝老子好色,不再是毛病,倒成了国家大事。而这个时候的皇帝,孟子也罢,
东坡也罢,只怕都容不下了,尽管他们也吟着苏词,仍然称孟子为亚圣。
本来只想写写东坡的,却越写越偏题,成了这么一篇四不像的文章。
/* 17 */
第六辑 中国天天感思节中国天天感恩节
中国天天感恩节中国大概是最懂得感恩的国度,虽不皈依基督,却好像天天都在过感恩节。滴水之恩,当涌泉
相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做个中国人,特别是在古代,一辈子都在感恩:从皇恩、养育之恩到知遇之恩,等等,
真是感不尽的恩。似乎中国从来就是天堂,人们一生下来就沐浴在无边的恩泽里,一生一世只用感恩就得了。
皇恩是至高无上的,百姓终身都需感恩戴德。杜甫在安史之乱中饱受颠沛流离之苦,落迫途中却“每饭必思君
恩”。老杜这话若不矫情,真的比任何宗教信徒的祈祷或功课都要虔诚。我就想不通,那位夜夜“绣鸾帐里度春宵”
的李隆基对他杜某人何恩之有。又不知老杜在写“三吏”、“三别”时想到的是皇上的恩典,还是“春宵苦短日高
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白居易作《长恨歌》是多年以后的事,那么,老杜当年想的肯定只是皇帝老儿的好。想必
这位郁愤满腹的诗人“闻道杀人汉水上,妇女多在官军中”的时候,愤恨的也只是官军无力抗敌,只知扰民,相信
皇上仍是英明的。我倒是很赞赏清人袁枚的高论:“莫唱当年长恨歌,人间亦自有银河;石壕村里夫妻别,泪比长
生殿上多。”明眼人一看便知,正是皇帝老儿醉生梦死,荒疏朝政,方才祸生安史之乱,招致生灵涂炭。同天下千
万对夫妻生离死别相比,他李隆基一个人长生殿上的凄惶又算得了什么?简直活该!如此皇帝,恩典何在?!
但千百年下来,皇恩自是无所不在。古代那些文臣武将,尽管都知道死并不好玩,可若有幸被皇帝老儿亲口赐
死,临死仍要谢主龙恩,好像遵皇命而死,简直就是几生几世修来的福气。若能让皇上赐给三尺白练或一杯药酒以
全尸首,那真真是皇恩齐天了。叫你去死你都得感恩,天底下还有什么不是恩典呢?!所以,那些幸福地被皇上赐
死的人,临死前讲的话总是千遍一律:来生来世,当牛作马,肝脑涂地!难怪嵇康被司马氏杀了,他的儿子嵇绍却
忠心耿耿做着司马氏封的官,而且最终为皇帝护驾丧了性命,尽了人臣之大忠。想那嵇绍也许很得意自己的父亲是
被皇帝老儿杀掉的,皇恩如此浩荡,哪有不尽忠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