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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温柔-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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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晚了,”迪克说,“我们最好都走吧。” 
  艾贝高贵庄重的脸上显出一种固执的神情,他断然地说: 
  “哦,不行。”他一本正经地顿了顿,“哦,不行,还不行。我们还要再喝一瓶香摈酒。” 
  “我不能喝了。”迪克说。 
  “我是说让萝丝玛丽喝,她生来就会喝酒——她在盥洗室或别的什么地方总是放上一瓶杜松子酒——她母亲告诉我的。” 
  他把第一瓶里剩下的酒全倒在萝丝玛丽的杯子里。她到巴黎的第一天因喝了几夸脱的柠檬水而犯病了,以后她再没有同他们在一起喝过饮料,而现在她端起酒杯,喝起香摈酒来。 
  “这是怎么回事?”迪克叫起来,“你对我说过你不喝酒。” 
  “我没有说过我永远不喝酒。” 
  “你母亲怎么说?” 
  “我就喝这一杯。”她觉得她需要喝点酒。迪克喝了酒,不太多,但他喝了,也许酒可以使她更亲近他一些,这也是她必须要做的准备的一个部分。她喝得太猛,呛了起来,随后又说,“还有,昨天是我的生日——我十八岁了。”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呢?”他们不满地说。 
  “我不想让你们为我的生日忙忙碌碌,弄出一大堆麻烦。”她喝光了杯中的香摈酒,“所以这就算是庆祝吧。” 
  “这绝对算不上是庆祝,”迪克用肯定的语气对她说。“明大的晚餐就是为你举办的生日宴会,可别忘了。十八岁——啊,那是多么重要的年华。” 
  “我常想,人一到十八岁就什么事也不在意了。”玛丽说。 
  “对呀,”艾贝附和道,“过了十八岁,什么都一样。” 
  “艾贝觉得只要他上了船,就什么也不在意了,”玛丽说,“这次他去纽约,肯定会把一切安排妥当的。”她说起来就好像她已对说这些不再有意义的话感到厌烦,似乎在现实中,她和她的丈夫有过或没有过的经历已变成仅仅是一种打算了。 
  “他要在美国搞音乐,我到慕尼黑①歌唱界求发展,这样当我们再相会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我们做不到的事了。” 
  ①德国东南部城市。 
  “那真是美好。”萝丝玛丽一边回味着香摈酒的滋味,一边附和着说。 
  “来,再给萝丝玛丽倒一杯香摈酒。以后她就能头头是道地解释淋巴结的活动了。淋巴结只是到人十八岁时才发挥功能。” 
  迪克宽厚地朝文贝笑笑,他喜爱艾贝,但他早就对他不抱希望了。“从医学的角度来说,这是错误的。我们走吧。”艾贝领会出他话中的顾惜之意,便爽快地说: 
  “我有预感,还不等你把‘科学论文’写出来,我就会在百老汇①演奏我的一首新曲子。” 
  ①美国纽约市一条大街,为戏院、夜总会等娱乐场所的集中地区。 
  “但愿如此,”迪克淡淡地说,‘’但愿如此。我甚至有可能放弃你所说的‘科学论文’。” 
  “哦,迪克!”听得出来,玛丽感到意外,感到震惊。萝丝玛丽以前则从未见过迪克脸上这般毫无表情。她觉得迪克做出这种宣布是件重大的事情,她也想跟玛丽一样喊出“哦,迪克!” 
  但迪克又突然笑起来,并接着说,“——放弃它再另写一篇。”说着从桌旁站起身来。 
  “喂,迪克,坐下。我想知道——” 
  “以后我再告诉你,晚安,艾贝。晚安,玛丽。” 
  “晚安,亲爱的迪克。”玛丽微笑着,好像她坐在这条空荡荡的船上会十分地快活。她是个勇敢的、有前途的女子,从某些方面来说她追随她的丈夫,改变自己来适应这种人或那种人,而并不能够让他偏离他的道路一步。有时她沮丧地意识到,她秘而不宣的自己的前程已深深地寄放在他的身上了,然而她身上有一股吉祥之气,仿佛她是一种象征…… 
□ 作者:菲茨杰拉德 
第一部
第15章
  “你要放弃的是什么?”在出租车里萝丝玛丽热切地望着迪克问道。 
  “没什么重要的。” 
  “你是个科学家?” 
  “我是个医生。” 
  “哦——哦!”她高兴地笑起来,“我父亲也是个医生。那你为什么不——”她突然不说了。 
  “这没有什么神秘的。我并不是在事业的高峰时出丑丢脸,躲到里维埃拉。我只是没有做开业医生罢了。不过,说不定哪一天我又要行医了。” 
  萝丝玛丽仰起脸静静地等着迪克吻她。他看了她一会,好像不太明白似的。随后伸出一只手臂搂住她,用面颊在她柔嫩的脸上摔了擦,随后又低头看了她好一会儿。 
  “多可爱的一个孩子。”他一本正经地说。 
  她对他微笑,她的双手按惯例地抚弄着他西服的胸领。“我爱上你和尼科尔了。这其实就是我的秘密——我甚至不想同别人谈论你,因为我不愿意再有人知道你是多么出色,老实说——我爱你和尼科尔——真的。” 
  ——这种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甚至调子都是一样的。 
  突然她朝他挨过来,当她进入他凝望着的双眸时,年龄的差异消失了。他紧紧地抱吻她,仿佛她根本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接着她仰躺在他的膀子上叹起气来。 
  “我打定主意要放弃你了。”她说。 
  迪克吃了一惊——难道他说过什么,暗示她已经拥有他了吗? 
  “这让人非常尴尬,”他设法说得轻松一些,“正当我对你产生了兴趣。” 
  “我是多么爱你——”她说这话仿佛她已经爱了许多年了。她此刻又微微地抽泣起来,“我是多——多么爱你。” 
  他听了本该大笑的,但他只是在心里嘀咕,“你不光人漂亮,气质也还可以。你这么做,像是装出一副痴情或羞答答的样子,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昏暗的出租车里充溢着香水的芬芳,她用的正是她和尼科尔一起买的那种香水,她又挪近一些,身体依偎着他。他吻了她,但并不觉得欣喜。他知道这里面有一种激情,但她的眼睛和嘴唇没有丝毫这种激情的影子,她呼出的气息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槟酒的味道。她紧紧地贴着他,他又吻她。他被她天真无邪的热吻镇住了。此时,他看了一眼窗外,那夜的黑暗,世界的黑暗让他心里生出一丝凉意。她还不明白,爱的辉煌属于心灵。有朝一日她明白了这一点,并融进宇宙的激情之中,那时,他可以无愧无悔地拥有她。 
  她旅馆的房间位于迪克夫妇房间的斜对面,更靠近电梯间。当他们走到她的门口,她突然说: 
  “我知道你不爱我——我也不指望你爱我,但你说过我应该告诉你我的生日。好吧,我做到了。现在作为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要你到我的房间里来一会,我有话要对你说。就一会儿。” 
  他们走进房间,他关上房门。萝丝玛丽紧挨着他站着,没有碰他。夜抹去了她脸上的血色——她此刻脸色十分苍白,像是舞会结束后被遗弃的一枝白色康乃馨。 
  “你笑的时候——”他恢复了他那种父辈的姿态,也许是因为尼科尔悄无声息地就在附近的缘故,“我总以为能看见你掉了一颗乳牙后的缺口。” 
  但这话说得太晚了——她贴上来拥着他,恳求般地喃喃低语。 
  “拿去吧。” 
  “拿去什么?” 
  他惊得呆如木鸡。 
  “动手呀,”她喃喃说着,“哦,请动手吧,什么也别管。即使我不喜欢,我也不会在意的——我从没有期望过——我总是讨厌去想这种事,但现在我并不讨厌。我要你这么做。” 
  她自己也感到吃惊——她不能想象她竟会这么说。她正在喊出她在十年修女般生活中读过、见过和梦到过的事情。突然间她也明白了,这是她最了不起的一个角色,于是她更热心地投入到这一角色中去了。 
  “不是这么回事,”迪克谨慎地说,“这怕是多喝了香摈酒的缘故吧?我们还是忘了吧。” 
  “哦,不,现在不行。我要你现在就做,占有我,指点我,我完全是你的,我愿意是你的。” 
  “首先,你想过没有,尼科尔会受多么大的伤害?” 
  “她不会知道——这件事与她没有关系。” 
  他和蔼地接着说: 
  “那事实上我爱尼科尔。” 
  “但是你可以爱不止一个人,不是吗?好比我爱母亲,我也爱你——更爱。我现在更爱你了。” 
  “——再就是你现在并不是爱我,但也许以后你会爱上我,这样你的生活就会弄得一团糟。” 
  “不,我保证再也不跟你见面。我会带上母亲马上去美国。” 
  他不同意这么做。他仿佛再次感受到她嘴唇的新鲜和娇嫩。他换了一种日气: 
  “你只是处于那种情绪之中。” 
  “哦,求你了,即使我会怀上一个孩子,我也不在乎。我可以像电影厂的姑娘那样去墨西哥。哦,这跟我曾经想过的多么不同——过去他们一本正经地吻我时,我厌恶这种事。”他看得出她仍抱着肯定会有这种事的想法。“他们有的长着大板牙,但你完全不同,你多么英俊。我要你来做这件事。” 
  “我想你是说人们得用某种方式来接吻,你要我来吻你。” 
  “哦,别取笑我了——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你并不爱我。”她突然变得自卑和平静起来,“我没有过多的奢望。我知道在你眼里我微不足道。” 
  “瞎说。但在我眼里你太年轻了。”他在心里加上一句,“——得有许多东西要学。” 
  萝丝玛丽气急地等待着,这时迪克又说:“最后,事情并不会被安排得就像你希望的那个样子。” 
  她沉下脸来,不以为然,失望至极。迪克言不由衷地说,“我们不过是要——”他收住了口,跟着走到床边,在哭泣的萝丝玛丽身边坐了下来。他一下子困惑起来,倒不是为这件事的道德问题,因为从各方面来看,明摆着这事情是不可能的,然而他还是感到困惑,此刻,他平日的风度,善于协调的韧劲都不见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愿意的,”她呜咽着说,“这本来就是个渺茫的希望。” 
  他站起身来。 
  “晚安,孩子。这真是太遗憾了。事情过去就别放心上了。”他说了这两句医院的口头禅,劝她去睡觉。“会有许多人爱上你的,当你完美无瑕地,包括感情上,迎来你的初恋,该有多好。那是一种旧观念,是吧?”在他向门口跨出一步时,她抬起头来看他。她看着他,丝毫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想法。她见他又慢慢地跨出一步,转身看了她一眼。她一时很想抓住他,吞掉他,想要他的嘴、他的耳朵、他的衣领,想要抱住他把他吞吃了。她看见他的手落在门的把手上。这时,她放弃了这个想法,一头倒在床上。当门关上后,她起身走到镜子那儿,开始梳理她的头发,一边微微地抽噎着。萝丝玛丽刷了一百五十下,像往常一样。接着又是一百五十下。她梳着梳着直到手臂发酸,然后又换只手继续流起来…… 
□ 作者:菲茨杰拉德 
第一部
第16章
  她醒来时已经平静下来,同时觉得很羞愧。镜子中娟秀的容貌并没有让她恢复信心,只是触动了昨日的伤痛。她母亲给她转来一封信,是那个去年秋天带她去参加耶鲁班级舞会的男孩写的,说他到了巴黎,然而这封信也不能帮她消除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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