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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有耐心地陪电话里的阿姨聊些家长里短，语气轻柔，丝毫没有厌烦之色。
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刚好能看见停车场的入口。
一辆敞篷式的红色奔驰开了进来。奔驰本属寻常，只是有勇气大模大样地敞篷的，着实不多。车上那个戴着墨镜的女子显然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勇士。
“爸爸受伤了？嗯，你叫妈妈好好歇息，不要太操劳了啊……”俊俏医师微笑着俯看那辆红色奔驰像一团红云般冲进停车场。
“放心吧，阿姨，我会好好工作的，你让爸爸不用担心……这台手术，我定会好好完成。”俊俏医师的眼镜上闪过一道光。
“那就交给你了。‘小宰’。”九嫔温柔如水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依据《周礼》，“小宰”位于天官麾下的六十三职官之首，地位仅次于天官。在天官无法履行职务时，代理一切权力。
“好的。阿姨你也好好保重身体。下次回家，我会带你最喜欢吃的核桃酥哦~”俊俏医师扶了扶眼镜，挂掉电话，转身回到了病房，对着那个床上的病人温柔道：“抱歉，刚才中断了一下，今天感觉怎么样？”
“嘻嘻。”两个护士不由得笑出声来。
“景医师，这是个植物人啊，你说这些，她会听见吗？她会答你吗？”
景医师微微一笑，“也许她能听见，也许，她已经在心里回答了我。”
护士忙着为植物人探测体温和换药。他则在巡房记录本上填写着这个病人的体征变化。
“鱼智慧，女，脑部淤血。植物人。ICU级护理。”在病房卡上简单登记着这个病人的资料。然而，景医师想要的，却是更多。
他拉起病人的四肢，有节奏地拍动、拉扯，又检查她瞳孔的状态。
“病情无变化。”这是他写在记录本上的评语。对家属而言，有时候这句话是一记重击，有时候，却是莫大的安慰。在这里，是慢慢耗尽的希望与人性。
一天天地看着自己最重要的人如同枯萎的植物，渐渐瘦弱、变黄、发黑、倒下，那种被钝器慢慢捅入心脏的痛苦，是人世间莫大的刑罚。对比而言，瞬间死亡，已是福气。
“喂，看来，我们很快又要当‘杀手见证人’了。”一个护士轻松地取笑道。
所谓的“杀手”就是植物人的亲属。在事故刚发生的时候，亲属无不痛哭流涕，抱着“即使倾家荡产也要治好”的决心，可是眼看着高昂的医疗费一天天往上叠加，而病人仍药石惘然的时候，他们就会慢慢接受“心意已尽”的说法，放弃治疗——也就是充当昔日的亲朋挚友的“杀手”。
这种做法类似“安乐死”。不过，最后行刑的，必定是病人自己的亲属。医院方面，不过是见证而已。
“很快？有多快？”另一个护士甚至在打赌，“她是个孤儿，没有家人。虽然有保险，但是应该也拖不了多久。我赌三天后就差不多了。”
“哇，你也够狠。”第一个护士笑嘻嘻地道，“我赌她至少还有一个星期的命。上次有个超级富豪在这里拖足了两年，等家里的二、三、四、五、六房都分好了财产，才被拿掉氧气罩。在此之前，各房人马在病房直接开骂、开片儿，吵得整栋楼都震翻了天。你说如果病人还有意识，与其天天被吵死烦死，还不如来点干脆的……”
如此冷酷的讨论令俊俏的景医师苦笑摇头。然而冷酷的心却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
“怎么来得这么慢？”他心中暗道，拉着鱼智慧的右手，掌心忽然吐出一股灵力。
果然房门“咣”一声被踢开。衣着时尚的超级美女现身门前，叉着腰，眉心一股浓烈的杀气。
“你……你干什么？这、这里是医院！”一个护士吃吃地道，她被这个美女汹汹的气势给吓住了。
“你是什么东西？”超级美女毫不客气喝问，目光停在俊俏医师的脸上。
“他是我们的景医师……”另一个护士企图解释。
“我问，你、是、什、么、东、西！”殷心灯身形一晃，越过两个呆若木鸡的护士，右手并掌成刀，在景医师手腕一划而过。景医师赶紧放开了鱼智慧的手，双脚往后一退。
“你是患者的朋友吗？我看，你有点误会了……”他双手一摊，无奈地道。
“不承认吗？”殷心灯把粉红色的马蹄莲放在小桌上，青色光焰快速布满全身，就算是两个护士这样的普通人，虽然看不见，却感觉得到在她周围有种异样的压迫感。
“我不介意你先张开‘域’。反正，你死定了。”殷心灯眼中的战意愈浓。
“你真的误会了，误会了……”景医师不停地摆着手。
两个护士迷惑地看着他们，是医闹吗？看起来不像。医闹没有穿得那么高档的，也没有长得那么漂亮的。难道他们认识吗？为什么他们说的话一句也不懂？
殷心灯两眼锐利地盯着景医师的动作，警惕他下一步的行动。
“需不需要叫保安？”护士问。
“不，不用了。”景医师很慢很慢地把手放下，乖乖站好，不动。生怕面前的美女一记绝杀就把他的头给砍掉。
“我叫景泰蓝，是这里的主治医师。你好……”他侧着头，脸上泛起春阳般温柔的微笑。
“数目有多少？”殷心灯问。
景医师一愣。
“我问，死在你这种笑容下的人，数目有多少？”殷心灯的声音冷得像一块冰。
第二十二章 宛如人类
更新时间2013…4…28 8：37：09 字数：2223
景医师笑容凝固，露出的牙齿格外雪白。
“数目有多少？”他反问。
殷心灯微微一愣。
“我问，死在你手上无辜的人，数目有多少？”景医师的眼镜闪过一道寒光。
“你！”殷心灯右手光刃疾出，忽然从后面飞来一条金色的长索，把她的光刃打得粉碎。
景医师也把捏在手心的指环稍稍松开，眼里微带诧异：“是‘不动明王’的‘金刚索’么？”
“你干嘛拦我？”殷心灯怒意顿生，冲着后来之人大吼。
“这个……我觉察不到他有什么恶意……”有个长相清逸的男子走了进来。
“你们先去巡房吧。我跟患者亲属有些话说。”景医师对那两个看得目瞪口呆的护士说。
护士走后，殷心灯还是一脸戒备地盯着他，而那个长相清逸的男子却大大方方地走上来，“你好，我叫蛇半仙。”
景医师伸手过去。
蛇半仙毫无防备，一握之下，脸上微微变色，却依旧报以一笑。
景医师把手伸向殷心灯，她看了蛇半仙一眼，才迟迟疑疑地把手伸过去。谁知才一触碰，她就“啪”地一下把景医师的手狠狠甩开，柳眉倒竖：“就凭你的体温，说你没有恶意才怪！”
“是的。关于我的出身、种族，我完全没有要隐瞒你们的意思。但是，我对这位病患，的确没有任何的恶意。我是这里的医师，要为患者治疗，工作本分，如此而已。”他平静地解释。
殷心灯脚步轻移，身形忽然掠到窗前，把窗帘猛地扯开。猛烈的阳光似光剑般刺入景医师的身体，他只是用手挡住眼帘，除此之外，没有丝毫异常。
“你至少有千年的道行，才会不怕阳光。”殷心灯冷冷道。
“也不是。至少我比较喜欢上夜班。”景医师微笑着摊开手。他白皙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式样简单的银指环。
“你还不怕银？”殷心灯暗暗心惊。要知道阳光和银应该是他那一族的敌人，现在不仅没有起到克制的作用，他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这家伙，到底有多深的道行？
“内子特别喜欢银饰，连婚戒也一定要是银的，我也毫无办法。”景医师笑着解释。
“你……你还结了婚？”殷心灯呆了下。
“恭喜恭喜。”蛇半仙没头没脑地道喜。
“谢谢。”景医师真心实意地接受这种道贺，眼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他轻叹道，“有了她，我才感觉这几千年没有白活。总算不用再一个人到处飘着。”
“你觉得自己已经是个人了吗？”殷心灯不屑道。
“比起某些靠夺舍取得人类资格的‘灵体’而言，我觉得自己更像一个‘人’。”
要不是蛇半仙拼命拉住，殷心灯差点就要祭出她的大招“青灯焚天”了。
“我非灭了你不可！”
“在这里会连累很多人的！”
景医师扶了扶眼镜，淡然道：“如果我想要谋害你的朋友，早就动手了。上次那件事我也觉得很惊讶，不过，那天刚好我值夜班，知道出事时已经晚了。”
“你意思是，如果你在，就会阻止？”殷心灯冷笑。
景医师平平地看了她一眼，“医者父母心，凡是在我这里的患者，我都希望他们能够平安回家。你们知道这里是魔君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吗？”
蛇半仙和殷心灯不由对望一眼。
传闻魔君凌道虚在重入魔域之前是一名济世救人的医生。原来所传不虚。
景医师悠然神往地叹道：“我就是因为景仰他，所以十年前才开始学医，然后千方百计来到这间医院，从事他未竟的事业。但想不到的是，我竟然如他般幸运，能够找到我毕生的挚爱……”
他说话的时候，连眉角都带笑，那副幸福的模样看到殷心灯直想吐。
他把笔插入白色医师袍的口袋里，轻笑道：“那就这样啊。如果还有什么事，可以去医生室找我。”
看着他走出门去，殷心灯皱眉问：“你真的感觉不出他有恶意？”
蛇半仙很肯定地道：“没有。他的心界很宁静。”
“可我总觉得怪……”殷心灯看了鱼智慧一眼，把粉色马蹄莲放入花瓶。清幽的花香弥漫了整个病房。
“你这束花是在哪里买的？”蛇半仙感觉那花香似乎张开一张无形的网，把鱼智慧的全身笼住。有股淡至无形，却不可小觑的力量在流转。
“秘密。”殷心灯嫣然一笑，“我们开始吧。”
“行。”
两人坐在病床两边，分别握住鱼智慧的一只手。殷心灯忽然问：“进入心界后，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小心的？”
“你从来没有进过别人的心界吗？”
殷心灯脸上一烫，这话怎么说得她像个笨鸟似的？她气鼓鼓地一别头，干脆来个不理不睬。
蛇半仙只得解释道：“普通人的心界很脆弱，所以要尽量避免在那里做过多的举动，以免打破她心界平衡，影响她的生命记忆。”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废话少说，进去吧。”
蛇半仙无奈地摇了摇头，念动咒语：“唵！婀密哩帝！吽颇吒！”
殷心灯感觉前方金光浮动，光海中慢慢涌出一个巨大的宝瓶。这宝瓶如有潮汐般的吸力，把她的灵魂慢慢牵引过去。
“很晕……”
“刚才是军荼利明王咒，军荼利在密教中就是‘宝瓶’的意思，所以能吸纳灵魂——只有这样才能把你带进来。技术不精，多多见谅！”蛇半仙道歉道。
殷心灯使劲晃了晃头，感觉自己脚下很虚，好像踩在水面上一样。四下张望，竟然是一面黑色的湖。到处充斥着阴冷凄迷的风。
“这里就是鱼智慧这笨蛋的心界？”她一边问，一边随意迈步——
“先不要动！”蛇半仙的声音已是从水面上传来。因为，她已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