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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郁闷
楼燕在浅绿色地毯上停止了踱步,抬头向窗外望去。
五月的华沙花团锦簇,春意盎然。近处是雪白的海棠和猩红的天竺葵,远处是稠密茂盛的丛林,透过一条蜿蜒的车道能够依稀看到偶尔晃动的人影和车辆。
楼燕倚靠在窗前,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眼前的景致并没有让她郁闷的心情有所好转。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国际物理年会组委会以及赞助商托卡斯公司为答谢所有与会者而举办的午餐会业已宣布大会圆满结束。而她除了得到了一些毫无价值的文字材料以及几段含糊不清、了无新意的讲话录音以外,几乎一无所获,更谈不上完成参加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采访此次大会的特邀嘉宾、著名物理学家,同时也是目前唯一健在的大科学家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同事菲比·梅尔斯教授。
作为一名专栏记者,楼燕有着令人炫目的事业成就:美国物理学会会长、超导大师科内尔,北约组织科学协会首席顾问、德国核物理学家坎贝尔,巴黎科学院院士、霍尔维克奖章获得者、天体物理学家门罗,诺贝尔奖获得者、荷兰皇家科学院院士、物理学家兰吉斯……都曾接受过她的专栏采访,有的甚至还亲自捉刀代笔为她的专栏撰写过文章。整整十几年的钻研与历练,已使她本人成为一名出色的科普类专栏作家,而她所在的《超导研究》杂志也一跃成为在国际科技理论界,尤其是超导研究领域极负盛名的杂志。
作为《超导研究》杂志的负责人,苏正平事先得到暗示:国际物理学会将在本届年会上专门安排《超导研究》的专栏记者楼燕采访有着“世界物理史上最后一座里程碑”称号的梅尔斯教授。苏正平的老朋友,国际物理学会的执行主席奈尔先生特别提醒要他绝对谨慎小心——不要泄露这次特殊机会的任何消息,因为梅尔斯教授的与会是本届国际物理学会的一次特殊安排,一个秘密。否则,他的行程就会遭受到其他媒体的狂轰滥炸了。当然,这也不是梅尔斯教授本人所乐见的。
就这样,楼燕飞到了华沙。她从早到晚,谨小慎微,缄默寡言,甚至在会场里见到梅尔斯教授的助手卢基·乔布里也假装不认识,尽管他们已经认识了很长时间。一天,两天,三天都过去了,直到昨天——会议日程的最后一天,她才察觉似乎有些不对头。晚上,她才与乔布里通上电话,但不幸的是,他告诉楼燕——预定的采访已被取消了。
一切都成了泡影。没有理由,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那么,什么时间可以呢?”
“这还要看教授的意见,明天下午你等消息吧。”
楼燕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她的老板苏正平若是听到这样的消息一定会气疯的!
现在,已经差不多下午四点钟了,她必须五点钟之前离开饭店,赶到机场搭乘前往巴黎的飞机。而梅尔斯教授助手乔布里的电话迟迟没有打来。
“这群混蛋。”她扣上行李箱的锁,把它推到了房门前。如果这种“挨闷棍”的窝囊事让别人知道了,那么,她未来事业的发展又将会遭遇到一次重大的挫折。是的,她是一个深得老板赏识和重用的女人,才华出众,通晓英、法、德语,三十四岁就把旁人远远地甩到了后面,位置重要,事业发达。有些人极端地将她的成功说成是全靠漂亮的脸蛋和身段。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绝不是。
“别再胡思乱想了。”她对着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喊道。要是让那些自己的竞争对手看到她现在的沮丧表情,一定会乐得合不拢嘴。他们想都甭想!
她极力想使自己镇定下来。机会还没有完全失去,一定要争取到底。
电话突然响了,她把手中的口红丢到床上,在第一时间里抓起了话筒。
“是中国的楼小姐吗?”
“对。”
“我是穆勒,鲁迪·穆勒,乔布里的朋友。”他的英语不错,尽管带有浓浓的鼻音,但吐字非常清楚。
“是。请问有什么事?”
“乔布里让我带话给您。”
“那乔布里呢?”
“他临时有事。”
“什么?”
“我想是这样。您能够下楼来吗?在前面的花园里,很快就好。”
“那……好吧,请等我三分钟。”
·1·
第二章 素昧平生
楼燕迅速走出电梯,然后左转朝着饭店大厅的侧门走去。
“请跟我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她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戴着墨镜,穿一件双排纽扣外套的男人快速从她身边走过,扬起的一阵风里掺杂着一股古龙香水的味道。楼燕只好变换了步调,紧随在这个男人的后面。
穿过大门,走到花园,踏上一条小径,那人摘下墨镜,脚步也变得悠闲起来。
“楼小姐,我叫穆勒,是乔布里的同事。认识您很高兴。”他转身看着楼燕说道。
“我也是。”楼燕暗自打量着面前这个似乎有意与她拉开一段距离的男人——中等身材,肩膀很宽,年龄在四十岁左右。
“听说您很快要去巴黎了,首先请允许我预祝您旅途愉快。”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礼貌的温情。
“谢谢!”楼燕微笑着扫视了穆勒一眼。她清楚地知道一个漂亮东方女人自信的微笑对于这样的男人意味着什么。
“下面请您不要为我所说的任何话感到惊讶或震惊。您可以与我争论或很自然地打断我,但请别与我评论我所告诉您的事情。”他的声音突然压低,脚步也慢了下来。
楼燕停住脚步,惊讶地注视着穆勒。
“嘘!请别这样吃惊地看着我。我只能背对着饭店跟你说话。因为这里经常会有一些特殊人士出现,而他们中有的唇读技术相当高超。如果您现在面对着饭店的阳台讲话,那么,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能知道。”
她停下脚步,脸也扭转过来,眼睛飞快地扫视了一下远处的阳台。的确,那里似乎是有一个人正拿着望远镜朝这边张望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一次采访至于这样吗?这个穆勒到底是什么人?楼燕一边低下头来,一边紧张地思考着。
“我向您保证,采访没有问题,这儿由我们说了算。”穆勒回过头,望了望饭店的阳台,好让那里的人能看清他的嘴。“请让我详细解释一下。”
“为什么不去花园中央的走廊,那里离阳台距离更远,也许那样我们会显得更轻松些?”
一双淡蓝色的眼睛使他一直显得拘谨而又毫无表情的脸闪现出了一点光泽。“那里的确很美,就像一幅美丽的油画。但是,那里装有窃听器,这些花园的长凳也一样。”
“什么?”
“请您不要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楼小姐。”
“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穆勒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请您相信我。我是受人之托跟您谈论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们走到草坪的中间停了下来,看起来很轻松很自然。楼燕面对着穆勒,而穆勒背对着饭店。
“说吧,您是受谁之托,我想不会是乔布里吧?我想听您的解释。”
穆勒不再装模作样了,紧抿的嘴唇也松弛了下来,但他的眼睛却一刻不停地在楼燕的目光中搜寻着。
“有一个人想通过您的联系,与中国政府合作。”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知道这样做或许会给您带来一些麻烦,但这对您、对您的国家都有好处。”
“为什么要找我?我只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记者。”她摊开双手,表示困惑。
“对不起,我是受人之托,只想从您这里得到答复。”
“可我又能做些什么呢?比我能干这种事的人有的是。”她仍然疑窦丛生。
“很显然,他只需要您的帮助!”穆勒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我知道,无论如何您也不会相信的。”
看着楼燕依然沉默地注视着他,穆勒的手悄悄滑入他那件双排纽扣外套的内侧口袋。
“也许它会说明些什么。”他将一张小卡片递给了楼燕。
一张烟盒大小、淡黄色的纸卡片,没有任何标记。上面写着几行中文,使用的是中国内地不常见到的繁体字:楼小姐,请帮我联系苏正平先生,并把我交给你的材料转交给他的朋友刘瑞金先生。重要!
“他认识苏正平?刘瑞金又是谁?”她低着头,嘴里用中文含糊地说着。
卡片重新消失在穆勒的口袋里了。他一边轻微地晃动着身子,一边继续用低沉、紧张的声音说道:“当您回到您的房间时,会在盥洗室里找到一个文件袋。记住:请您不要打开,直接把它带出去——夹在您的其他文件的中间——带到中国。把它交给卡片上提到的人,我的委托人会非常非常地感谢您的。”
“但我几乎不——”她脱口而出,但又马上收住了话头。“是的,也许我会帮这个忙,但我根本就不认识叫刘什么的。况且我还要转道去巴黎和罗马,我的工作至今还毫无进展。”
“您随时都可以通过苏先生找到刘,他们是朋友。”穆勒快速地说。
楼燕警觉地盯视着他说:“那您能告诉我您的委托人是谁吗?文件袋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不然,他们问起来,我也无法回答,也许他们根本就不会相信我。”
片刻的沉默。
“他是一个对贵国怀有深厚感情的人,一个在美国生活多年的中国人。对不起,对于我的委托人暂时只能说这么多了。至于那个文件袋里装的既不是毒品,也不是珠宝。”他有意停顿了一下,“文件袋里面装的是有关贵国的绝密文件,上面有贵国领导人的亲笔署名。如果公布于众,依我个人之见,将会引发一场动荡!更明确地讲,可能是强烈抗议、动乱、战争,甚至又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穆勒低着头,嗓音有些沙哑。
“那,那为什么他自己不直接找我呢?”她不敢将脸面对远处的饭店,同时也不敢直视穆勒的目光。
“也许,两个亚洲人模样的人在这里见面会有更多人感兴趣。”他低声急促地答道。
一阵凉风掠起楼燕脖颈的发梢,她感到自己面部的肌肉开始凝重起来。
“您在巴黎将待多久?希望您回国越快越好。时间很紧迫。”为了加重说话的力度,穆勒用力挥了下手。
“哦,我计划在巴黎待上两天,然后再赶往罗马。也许您知道,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如果快的话,我会在一周之内赶回北京。”楼燕一边说着,一边拼命想理清自己的思绪。
“看得出,工作对您很重要。但您为什么不能取消它呢?现在的每一天都很重要。”他目不转睛地直视着楼燕的眼睛。这个女人真的太美了,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没办法,对我来讲,没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的了,我已经为之奋斗了十几年,我不能失去它!”楼燕用手掠了掠自己的头发。
“也许您是对的。但请您记住:您的行动不能露出半点异常,切忌引起别人的注意。也许,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再次预祝您一切顺利。”
她木然地点点头,转身朝着饭店的方向走去。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在她的内心掀起巨浪,而经常引以为自豪的、清晰而又活跃的思维逻辑此时似乎变得混乱不堪。
·2·
第三章 不期而遇
阳光悄悄地透过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