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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了个多小时,才把书本整整齐齐地、一本一个胶袋地包装完备,身上已流满汗水。我很想洗澡,但是时近黄昏,妈妈很快会回来做饭,我必须在妈妈回家前把书本清理也。我背起大背囊便走了。
家门前有个公园,通常只有老人家或是小孩子才会在这里休憩。长椅上忽有个长发少女,年纪十七八,看不清脸庞,但见她的皮肤很白,穿着奶白色的背心,紧身的黄色小裤,手里拿着……拿着……一本书。
又是她?那个喜欢阅读的少女!
我已碰过她很多次了,经常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很晚很晚也不回家。大概三个月前,她好像开始阅读,经常在这张长椅上阅读。
她在看什么书呢?
好奇心的驱动,我装作缚鞋带,偷看她手里的封面。
啊!竟是村上春树的《遇见100%的女孩》?
这是我刚阅毕的一本书啊,怎么她的口味跟我一样?
她忽然笑,书本的上方露出她的一双眼睛,眼里仿佛养着清澈澄明的流水,好不漂亮!
她……竟然望着我?
我故意低头,避开她的目光,想继续装作缚鞋带。这时才想起我穿的鞋子,没有鞋带的。虽然我没有看那个少女的脸;从地上摇晃剧烈的影子可以判断,她笑得比刚才更厉害。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伸个懒腰,昂首走了;耳根却好像火灼般热。
我的眼楣看到那少女笑得抱着腰,不知何解,心里有种开心的感觉。
2。
二奶Star…east买些!(日语:欢迎光临!)……凭这腔不中不日的会话,我在香港经济泡沫后的超高失业率中捞得威打 (waiter) 一职,虽不能发财发达,最少仅能养活家中老母、失业老豆、两个哥哥(一个弱能的,一个烂赌成性)及双失弟弟 (失业兼失学) ;不,更重要的是因为我拥有一张讨人喜欢的小白脸,还有我的伯乐──日本面店老板娘上山夏惠女士。她是个口操上海口音广东话,拥有日本“双扑”横纲级身型的胖胖中年女“钻石王老五”,一双绿豆一样小的眼睛,挤在新鲜出炉白白嫩嫩的巨圆寿桃包上,经常对我流露贪婪的目光……我已渐入化境,早已练成“视而不见”的功夫。
我喜欢这份工作,日本料理店的下午总有几小时休息。那几个小时,我可以躲在厕所里静静地看书。同事阿熊、肥健等通常拿着马经或黄色杂志阅览,我却拿出一本《罪与罚》出来,其他同事把我看成怪物。我初时把书本的封面用白纸包裹,后来干脆用防水胶袋包裹,把书贴在厕所的水箱盖内。连书本也不用拿出拿入了。
这个毛病愈来愈严重,有时甚至工作时间,我也会在小便的时候,有种腹痛的感觉,忍不住打开水箱,浑然忘我地蹲在厕所看一个小时,直至同事阿熊拍门才走出来。这是另类形式的便秘。
“你在里面干什么啊?老板娘找你呀!不用做吗?”
我支吾以对:“小……小便……”
阿熊的眼睛如铜钱般大,说:“小便也要一个小时?”
幸好老板娘对我格外关顾,所以我的坏习惯便养成了。
有一次,肥健和阿熊向老板娘投诉,我刚巧经过,听到老板娘向他们劝告:
“你们也别怪阿勇了。他不过二十岁便肾亏,很可怜的!大家一家人,将就将就……”
3
“歇斯底里超频密急性腹泻便秘症。”医生说。
我失声大叫:“什么腹泻便秘症?”这是甚么病症?既腹泻,又便秘,怎么我从未听过的?
医生重复:“是歇斯底里……超频密急性腹泻……便秘症。”
我一字一语地重复:“歇斯底里……超频密急性腹泻……便秘症?”
“……”
“能医治吗?”
“……”
“……”
医生托一托眼镜,低头看着桌上的资料说:“很难说……这是一种很罕有的情绪病!全世界拥有这个病症的人不多于一个百分比,而本港未曾有人患过同类型的病例……”
“那怎么办?”
“……”医生没有回答,良久,他的视线从数据回到我的眼睛,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回来一样,问:“这个病由何时开始?”
这应该从何谈起呢?应该是……安宁的感觉……昏暗的灯光……那长年累积的酸酸的尿骚味……对不起!我想不起来……
4
我已经病入膏肓了!
全港所有公厕的水箱内,几乎每一格都有我的珍藏。无论到任何地方,当我有急性腹泻的感觉,都可以立刻走到自己的私人小空间,不会感到孤独了。
我把背囊内最后的一本书放进荃湾大会堂公厕第二格的水箱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只见水箱的盖已经贴有一本书,竟是赫拉巴尔的《过于喧嚣的孤独》!这本书上个月无故失踪了,怎么又会出现?
近来,我发觉水箱内的书经常失踪,过一段日子又会浮现出来。我一直觉得,有人在背后跟踪我、偷窥我!
心血来潮,我故意到旺角一间电子游戏机中心侧的公厕第三格内找《遇见100%的女孩》。水箱盖打开了,上面有胶纸撕掉的痕迹。水箱里面除了冲厕的咸水,空空如也!
“莫非那个窃书的人,竟是那个少女?”我吓了一跳。“她一个女孩子,如何闯进男厕呢?”
事情的发展实在匪夷所思!
5
现在是晚上十时正了,月色蒙蒙,四下无人。
小小的公园,长灯之下,就只有她,仍然阅读。
我在街灯前呆呆地看着她,脑际在空中搜寻,找不到一句开场白。
她看得很入神。
宁静的晚上,就只有她翻书的声音,还有小孩子踢足球的笑声,从公园后面空地隐隐约约地传来了。
她忽然抬头,啊?她发现了我!
我们四目交投!
我的心怦怦乱跳,不由自主地想转身走去。
“喂……”一把娇嫩的声音。
我一愣,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十分清脆。
小小的公园,只有我们俩。
“你……叫我?”我的声音颤抖。
她点一点头,嫣然一笑。那是一张瘦削的脸孔,她有一双线条很长的眼睛,笑的时候变成长长的一条线,很有魅力。
她向我招招手。
事情的发展真的匪夷所思,我就这样自然地坐在她身旁了。
我愚昧地没有说话,本来质问她偷书的言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仿佛嗅到一种香气,脑际混混乱乱的,不知所措。
这是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首先开口,说:“谢谢您!”
“谢谢我?”
“嗯!谢谢您把这个借给我!”她举起了手中的《遇见100%的女孩》。
“这……我……何时……哪有……”我张口结舌的,为何我从来没有印象借书给她?
“你不用否认了!”她微嗔说:“那天我很不高兴,一个人呆坐在这里,模模糊糊的睡着了,醒来就发现长椅下多了一本书,是米兰·昆德拉的《笑忘书》。我从来不喜欢阅读的,也不知这本书是怎样出现的。但是我看完之后,本来的不快便消失了!我把书放回原位。第二天,我发现又换上一本新书,我觉得很神奇。我就是这样开始阅读了很多书,但是我不知道为何会不断有新书出现。
“一个晚上,我故意在附近躲起来,等了很久,我看到……我终于看到……”她说到这里,嘴角甜甜一笑,继续说:“……我看到你偷偷地把旧书拿去,又把新书换上。所以……多谢您!”
她的眼睛仿佛会笑一样,月光的倒影就在她的眼波里载浮载沉。
啊!原来是我干的!
我的记忆仿佛一面封尘的镜,一瓢清泉,把尘土冲刷。记得几个月前,我看到她独自哭泣的情境,那个神情很可怜。我在三楼家中的窗户看着她,直到深夜,当时我正在阅读《笑忘书》。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长椅上睡着了……
“你经常一个人来这里?”
“嗯!”她坐近我一点,一阵幽香扑鼻而来。
我感到一阵晕眩,故作镇静,问:“为什么?”
只见她愁眉轻蹙,说:“我的父母经常吵架,家又小,我只想找个宁静的环境避避。那天……我父母闹离婚,所以我……”她语音呜咽,泪水划下。
看到她哭,我的视野一阵蒙胧,我仿佛感受到她的痛苦一样……
我的家十分穷困,四个兄弟和父母俩在小室中过活,很不容易。老大是智障的,终日大吵大闹,没有一刻停下来。最糟糕的是不懂上厕所,十多岁人,尿急便脱裤子随处露出他的鸡巴放尿。我们少看一刻,他便会给邻舍的顽童脱光裤子,用橡皮筋弹射他硕大的鸡巴比眼力。父亲是地盘工人,经常失业,母亲惟有找一些临时女佣的工作。微薄的工资仅够糊口,老大看医生的钱也没有。
我经常想,老大的病这么严重,不知跟当时家贫是否有关?如果父母早带他看医生,或许他现在就好转了。
老二是个性暴烈的燥狂,经常在家中偷钱出外赌博。输光了便回家跟父母吵架,打老大和长年“双失”的老四发泄穷气。
我想起每次家中吵架的时候,便会躲在厕所内看小说。
不知何时开始,我们大家互相抱拥。
记忆中我的病好似就在这一晚痊愈的,因为她说:
“以后你不高兴的时候,就坐在这张长椅吧!我从家中的窗户可以看见的,我就走下来,跟你一起看书、聊天!”
静静的夜,长街灯下,一双影子,阅读。
黄劲辉,生于香港,现为香港理工大学语文中心导师,香港大学哲学硕士,电影编剧(合写《钟无艳》《辣手回春》等),电影《辣手回春》获柏林影展观摩。作品《重复的城市》获选《香港短篇小说选一九九八—一九九九》《最完美的故事──荆轲刺秦王》入选《DANNY BOY──香港文学小说选》。第二、三届“全港微型小说创作比赛”评判。曾获“香港青年文学奖”、“青年文学创作营”等比赛的奖项。
南京:黑白套印的城
*9笙葛 亮
这个城市,从来不缺历史,有的是湿漉漉的砖石碑刻供你凭吊。十朝风雨,这该是个沉重的地方,有繁盛的细节需要承载。然而她与生俱来的脾性,总有些漫不经心。你看得到的是一个剪影,闲闲地背转身去,踱出你的视线。你再见到她时在落暮时分,“乌衣巷口夕阳斜”,温暖而萧瑟。《儒林外史》里头,写了两个平民,收拾了活计,“就到永宁泉茶社吃一壶水,然后回到雨花台来看落日。”
Ⅰ。 格拉斯哥VS西市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局外人。这无穷尽的陌生对他打开了一个缺口,施舍似的。
他是个有尊严的人,可站在这堂堂皇皇的孔庙跟前,还是有了受宠若惊的表情,那匾上写着“天下文枢”。牌坊是新立的,洒金的字,字体虽然是庄重的,但还是轻和薄,像是那庙门前新生的胡须。但就是这样,他还是被镇住了。
他茫茫然地听说了夫子庙这个地方,那时他在英伦北部那个叫格拉斯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