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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5年第6期-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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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短篇精选] 
 
  老鼠是怎样吃掉猫的..................张国增
 
  我是朱元璋......................董宇峰
 
  冰人安丽珠......................吉 霞
 
  众字成城.......................黄劲辉
 
  
 

 
[七十年代人小说年展] 
 
  老正是条狗......................叶 勐
 
  孙子都,请不要伤害丁璐................李红旗
 
  二爷列传.......................曹 寇
 
  1828线上的夏日午宴...............努力嘎巴
 
  那感觉如此神秘....................巫 昂
 
  我们去看李红旗吧...................张 楚
 
  
 

 
[新湘军“五少将”小说联展] 
 
  水中壁挂.......................沈 念
 
  屈红旗........................马笑泉
 
  
 

 
[纪实写真] 
 
  寻亲七十年......................龚爱民
 
  
 

 
[散文万象] 
 
  早春季节的文学故事..................颜家文
 
  那些花儿.......................纪 尘
 
  
 

 
[小说讲堂] 
 
  小说技巧.......................刘 恪
 
  
 

 
[芙蓉诗页] 
 
  王妍丁的诗
 
  
 

 
[新人旧体] 
 
  庄重诗词选......................庄 重
 
  陈兴诗词选......................陈 兴
 
  
 

 
[三个人] 
 
  个人化与雷同.....................鲁 坚
 
老鼠是怎样吃掉猫的
张国增 
  皴错多皱的粗粝大手,捏起炕桌上的黑白照片后,抖动、迟疑,然后漫不经心地朝烛火旁递送过去。烛光立时低伏了、暗淡了,暗了桌上粗率的饭菜,暗了房间里经年不懈的冷寂。晦暗中,苍老的男低音适时地表述了主人的歉意,听去深沉徐缓恬淡客套,如百年枯井中几缕嘤嘤嗡嗡低吟浅唱的虫鸣。山芍药,真是不巧。你来啦,正赶上今晚停电,看啥啥不方便。山芍药是来客年轻时的绰号,那时候,这名头在三乡十八里的高跷队中,有如夏日的闪电炸雷一样,令人炫目贯耳。怎奈黑发难留朱颜易改,人生数不尽的晨风暮雨,最终还是把这个窈窕娇俏的红粉佳人,剥蚀成面容干枯步履蹀躞的花甲老妇。此刻,烛光不停地摇晃、跳动,晃得屋里的人也跟着摇、跟着跳。摇到墙面上,一双男女的影廓就摇成你来我往的分合聚散,摇成左右东西地依靠推脱,摇出了一串柔情缱绻好戏连台的亲昵和暧昧。事实上,被称作山芍药的老妇,这时坐在鳏夫的炕沿上,两手搭着膝盖,眼睛盯视着炕桌那边的男人。一瞬间,山芍药觉得,烛光闪跳中的男人一下子变得年轻起来;年轻得动作敏捷浑身是劲,手脚利落激情荡漾,让她不禁想起当年那些山花红紫绿草高低的燃情岁月。女人知道明灭忽闪的烛光,映不出脸颊陡起的潮红,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抿压几下头发,借以平复内心深处悄然漫卷的温热潮汐。直到男人在摇晃跳动中渐渐静止成一尊雕像,直到缭乱的烛光簇拥着悸动的心境,于相依相偎间回落得平缓如初。 
  别心急,猫王。你慢慢看,看到底中意不? 
   
  烛火经过刚才的折腾后,显得低迷委顿气力不支。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照片上的影像,逐渐显现在男人昏花的眼底,犹如暗室里浸泡的相纸,把一个年青人的面孔呈现在咫尺方寸中间。 
  男人就那么偏着头,看;看了半天,目光隔着炕桌投过来。 
  女人也看,看见男人的眼中闪跳着微缩的烛火,就把目光款款地迎上前去。 
  黄旗沟的,姓黄,叫黄志文。说来跟你一样,也是个高中生哩。 
  男人听了,眼睛沉得深潭一般,久久无语。女人明白了,自己发出了一张未使对方心动的瞎牌。于是,山芍药不动声色地抽换了话题,语气平静和缓如初,与刚才一脉相承,不着半点脱臼裂变之痕。 
  说起孩子的爹妈,想来你也熟悉,他爹黄世权还是你高中校友呢。黄世权当乡长,搞腐败,咱乡里大人小孩的,谁不知道哇?前年,黄世权两口子蹲了笆篱子,家产也大多充公了,只剩下空荡荡五间红砖瓦房了。这黄志文呢,那阵子刚上高中,一时就成了跟孤儿没啥两样的孩子了。 
  女人看见男人隐到了烛影背后,停下来,话题就绵里藏针地向前推进了一步。 
  要说这孩子,倒有志气。在城里姑姑的拉帮下,念了高中,还考上了大学。可是姑姑姑夫都是下岗工人,年纪大,身体又不好。志文体谅亲人,接到入学通知书后,就从城里回到了黄旗沟。都三天了,说啥也不回去了。 
  女人说到这里,打量着男人探出灯影的半张脸。那是一张瘦削的侧影,烛光在上面镀着金色的边沿儿。 
  看到志文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俺就思摸着,若是你把他收做徒弟,双方都有照应了。一来,可以帮你跑腿学舌端茶倒水,免得人家为你挂心掂念;二来他年龄又好,人又聪明,学啥都在火候趟头儿上。二十岁,当是属鼠的吧? 
  女人看见,男人的身子一震,面孔完全显露在烛光里了。 
  要说志文呢,倒是块念书的好料儿,就是那身子骨,太弱。你想啊,志文真的不念大学了,日后在咱农村,他咋活人呢?从打嫁到黄旗沟起,俺和他家就是邻居,俺是看着这孩子头顶长大的。俺想,如果志文跟上你这个猫王,学会了抓老鼠的手艺,倒是他的造化和福分哩。也许用不了几年,这个小家伙,就能历练成一个八面威风的猫王传人哩! 
  山芍药说到这里,烛火适时地闪跳了一下。闪跳的烛光映着猫王的脸,红扑扑的,光晕照人。山芍药看了,心里一喜,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百般挑剔的倔老头子,就要动心收徒了!山芍药看透男人的心思后,身子朝前探了探,她要抓住机会,趁热生火。 
  要是你觉得满意,俺明天就回黄旗沟去。把这孩子领来,你们爷俩儿,先见上一面。 
  女人再看时,男人的面孔已经隐退了,退到灯影后面去了。 
  山芍药心里不禁一沉,她幡然察觉了自己的轻率和急进。当下,就有几丝懊悔掠上脑际,就有几许自责漫过心头。她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坐在炕沿上,后悔不迭。烛火就那么燃着,屋里就那么静着。静了许久,男人说话了。说话的声音呢,隔着烛光传过来,颤悠悠的。后天吧,明天我要出行呢。陶家隈子的老赵家,让老鼠折腾得受不了了,昨天还来人催我哩。 
  山芍药听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惊喜之下,她的心怦怦狂跳不止,连猫王下面的话,都听得浮光掠影囫囵半片的。 
  ……就后天吧。后天,我傍晌儿回来。 
   
  猫王见到年青人的时候,是从陶家隈子回来的当天下午。 
  粗略地说来,眼前的年青人与照片上的黄志文相比,在自然组合和生理搭配上是毫厘不差的,差的是情绪和精神。山芍药带着他走进房门的瞬间,阳光正从玻璃上斜射进来,射得光影里的尘粒儿悬浮闪跳,细糟糟地,泛着金星亮色。站在对面的黄志文拘谨而腼腆,身材高高的,又瘦,瘦得如同一株绽着嫩芽儿的白杨树苗,挺直、细弱。志文的脸上呢,淤着一层阴郁,厚厚的,还沉;沉得心事重重的外表,看去与年龄反差极大。猫王坐在炕上,默默地打量了年青人很久。屋子里显得很静,静得也很久。这样的气氛,使得猫王有机会在记忆深处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地搜寻、翻找,翻着翻着,真就翻出一个与之相似足可重合的影像!孤僻乖戾的倔老头子,一下子兴奋起来了,兴奋得脸赤、手颤、耳鸣、气短,心底荡起一缕似曾相识渊源很深的温情和近切。一瞬间,不知怎么的,猫王竟忽然觉察到,其实自己一生中苦苦寻觅守候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年青人!猫王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呆在炕上,痴迷而沉醉。只觉得按在膝盖上的手,一阵阵颤栗抖动;只觉得温热的眼神,熨抚在年青人的脸上,缠绵,持久,一如嚼草的老牛温情脉脉地舔舐着待哺的牛犊。 
  就这样抖了很久,就这样熨了很久。 
  很久过后,猫王把目光转向了山芍药。你跟他,说过我的行当儿了吗? 
  山芍药抿了下头发。抿完,点了点头。 
  他愿意拜我这个师傅,学这门儿手艺吗? 
  山芍药这次抿的是嘴角。抿完,还是点点头。 
  山芍药的答复是无声的,却给猫王的发问,充填了足够的底气。于是,猫王咳了下嗓子,目光回向年青人的同时,语气已明显流露出了一种接纳的近切。小伙子,你知道干咱们这行儿的一爱一憎吗?猫王说完,盘起腿,目光从下面凉哇哇地爬上来,罩住志文的脸。志文被罩得气短,眼神避着猫王的眼睛,躲躲闪闪,飘忽又虚泛。猫王看到年青人的样子,乐了,乐得愈发增添了提问的兴致。你喜欢老鼠吗?这次,志文的神情变了,由刚才的懵然不知变成了愕然惊措。猫王对志文的反应显然是有心理准备的,所以,他会心地一笑。笑完,仰起脸,久久地望着棚顶。像喜欢自己的肢体和生命一样……喜欢那些人人厌恶的老鼠? 
  屋子里,三个人共同经历了一段静默的时光。 
  静了半天后,猫王打破了这种静默。你憎恨猫吗?猫王问话的时候,眼睛就从棚顶移到志文的脸上,看;看到如期而至的点头,就像看到了肥美的荒地一样,赏心悦目。好在它们已濒临灭绝……侥幸剩下的几只,也让人们乔装改扮的,失去了原有的天性。 
  猫王说完,看到志文的脸上满是狐疑和惶惑,心里就明白了。此时的自己,在年青人的眼中,无疑像个匪夷所思的怪物一样。于是,猫王笑了,笑着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山芍药,释然且包容。猫王笑完,两手撑在炕上,屁股一颠一送间,身子已颠到了志文的对面。 
  所谓喜欢老鼠,咋说呢?这跟猎人喜欢猎物,庄稼人喜欢稼穑没啥两样儿。无论猎物还是五谷,都是身上的衣裳、口中的饭食,对吧?对我们捕鼠人说来呢,什么是我们的盘中餐、身上衣呢?猫王说到这里,停住了。停了半天,吐出两个字;一字一粒石子儿,语气特重。老鼠。猫王吐完,眼睛亮亮地,看着志文。是老鼠,老鼠就是我们的猎物和谷粒,是香喷喷的米饭暄透透的馍饼,是保暖御寒遮羞掩丑的小棉袄、花裤衩啊。 
  猫王说完,看着骇然失色的志文,乐得牙床子黄焦焦的。 
  正乐着,看见志文像要开口说话了,猫王忙不迭抬起手,挡在他的面前。 
  不要一说到老鼠,就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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