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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赫赫有名的客货联运大集团公司了。朱卫军是听赵小兰说起,秋千这些年的遭遇,油然而生来见秋千的念头的。他与赵小兰合计了大半夜,不知怎样才能帮秋千帮到点子上。送钱?秋千定然是不会收的。送房子?于秋千似乎也没有必要。思来想去,朱卫军决定因地制宜,就利用秋千的现有条件,为她建一个正儿八经的家庭诊所。
谁知秋千不同意。秋千不同意的理由,是因为年纪大了。一些慕名而来的病人,秋千就拿自己的床当了治疗床,不过换张床单而已。再说了,无功不受禄,即使要建门诊,又何必劳驾他朱卫军朱大董事长?直到赵小兰说,建立门诊,正是广结善缘、治病救人的好依托,也符合佛家普度众生的思想教义,秋千这才不再言语。
朱卫军回去略加安排,第二天,一支小建筑队就开进了秋千的小院。他们把小院的院墙给拆了,向外盖起了两间平房,红瓦蓝墙的。房内刷了乳胶白漆,窗户开得又宽又亮,还装上了防盗窗。很快,随缘门诊的牌子就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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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很快就忙不过来了。孙拴柱还是极想当她的助手,但他如今走一步挪三挪,说句话都呼呼带喘的,实在已是力不从心。海燕倒是现成的好帮手,怎奈海燕被秋千刺挠惯了,怕了这位老妈的性情。平日里只当她是只刺猬,远不得近不得,努力尽人子之道罢了。不知道秋千此时的心态状况已非从前可比。倒是赵小兰,每天准时出现,倒比打工的还尽心巴力,时间一长,不仅学会了灸疗,还学会了消毒针具,配制酒精,替病人拔针哪。
慕名而来的,多半是些老人儿,还有秋千当年治病下乡时口口相传的新病人。他们坐了长途车,推了平板车,甚至开了拖拉机而来,把门诊前面的路口搞得很热闹。对待这些病人,秋千把诊费放得极低,有时不但分文不收,还常常要贴进药费饭钱。自己的衣裳鞋袜,前一分钟还好好儿呆在原地,后一分钟时,就可能已经出现在哪个走进门诊的老娘娘身上了。秋千心里源源不绝地流出力气,支撑着她一天到晚连轴转,头也不晕了,眼也不似从前那样花了。再看孙拴柱那老东西,有时仍不免气闷,但多半也能忍而不发了。
《秋千女人》第八章(5)
秋千如此忙碌无功,孙拴柱一开始只觉得怪异,不知她是少了哪根筋。再看赵小兰风雨无阻地每天前来帮忙,这才惊觉,这两位老娘娘是将门诊当成了一种事业在干着。他是极想参与进去的,怎奈几十年来身体的亏空,这时节一一显现出来,常常令他陷入拆东墙补西墙的窘境。幸亏身边守着大夫,还不至于一口气捯不上来,就去了另一个世界。孙拴柱能做的事情,就是守着火炉,一壶接一壶地烧开水,然后趁着哮喘的间歇,将开水灌进暖水瓶里,满足门诊的需要。
刚进入秋天,海滨路两旁的悬铃木还没开始落叶,孙拴柱的哮喘就更严重了。他常常憋得两眼鼓突,脸皮发紫,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随时都可能过去的样子。秋千停了门诊,领着他去了市中心医院。这家医院,当年秋千和鲁闽海鸥们可没少光顾,是目前这个市最具权威性的大医院了。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肺癌,已是晚期。秋千将病况瞒过孙拴柱,立马请大夫为他做了手术。好在癌细胞还没有扩散,孙拴柱并没有感到非常的痛苦。住了三个来月的医院,孙拴柱坚决要求回家过新年。大夫的意思,也是以调养将息为要。秋千就把他接回了家,日夜伺候。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半路为夫妻?秋千回关营子时对关雎的感叹,如今不折不扣地落到了自己头上。她还是没能逃出这一劫。可是,现在的她心态不同了。也累也苦,但那累那苦不再是煎熬,而成了一种修炼。越到最后,孙拴柱的老年痴呆症越是严重,不大认人,大小便失禁。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变得干枯如柴,不可思议地瘦小。看着那个即将耗尽生命的身体,如同面对一只即将熄灭的蜡烛,秋千有一种由衷的悲悯,对孙拴柱的,对自己的,对所有人的。舍得舍得,没有舍,哪能有得呢?
突然有一天早晨,孙拴柱清醒过来,眼睛巴巴地瞅着秋千,跟着她这里那里地转。这么些日子了,孙拴柱一直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醒着也像是睡着,睡着也好像醒着,早就令秋千绝望了。过了一刻,秋千居然听到孙拴柱在叫自己:老苏,老苏……秋千一惊,连忙到他床边,伏下身体,想听清他在说什么。扶我坐起来。孙拴柱清晰地说。秋千愣住了,立马又高兴起来,以为病情有了转机。她把靠垫放好,果然扶着孙拴柱半坐半躺起来。秋千转过身子,想去给他热杯牛奶,手,却被他抓住了:老苏,秋千,再听我这老东西给你唠回嗑吧。秋千回头说声好,就在他床头坐下了。
孙拴柱好久没有说过这么连贯的话了。听他这么流畅地说话,仿佛原先的讲一句喘三喘是一种假象,后来的昏迷更是一种幻影,是专门拿来迷惑秋千的。孙拴柱说,老苏,你嫁给我这十六年,没享过我几天的福,倒是我让你受了不少累。实在话,我老孙跟了你,沾你老鼻子光了。没有你,我这把骨头,早就不知在哪疙瘩儿搁着了。你要是真相信有来世,我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老苏哇。秋千制止他再往下说:老孙你说哪里话。你我夫妻一场,也是缘分。伺候你是应理应当的。孙拴柱说,是啊,是缘分。缘分就要尽啦。我死了以后,不要送我回关营子,我就埋在这疙瘩。你在南山给我找块地儿,我要守着你,好好护佑你,叫你长命百岁地活着。秋千强颜欢笑道,要我活成个老妖精不成?甭乱想了老孙,你会好的。
赵小兰的小脚刚扭进门,就看见秋千正端着一碗奶喂给孙拴柱喝。赵小兰是个灵醒之人,一下子就知道孙拴柱这是回光返照了。孙拴柱还向她点头招呼,说自己好多啦,多谢她这些日子的关照。听了这话,赵小兰心里那不祥的感觉更加重了。待秋千端了空碗回厨房,赵小兰就跟了进去。一语惊醒梦中人,秋千立马翻箱倒柜,往外找孙拴柱的“老”衣裳。趁着他这时候还清醒着,秋千又烧了一壶开水,兑温乎了,帮他擦身。六月的天气是这个小镇最舒适的季节,怎么的,孙拴柱也不应当选择这么个时候走,那样数九严冬、乍暖还寒的时节都捱过来了。
秋千为孙拴柱擦洗的功夫,赵小兰出门去找礼佛的老姊妹们。洗干净了的孙拴柱,此刻看上去脸色红润,神情平和,完全是一个健康老人的神色。秋千还为他剪了头发,修了手指甲脚趾甲,换了内衣裤。身子下面的尿布也换了干爽的。他重新躺了下来,内心没有恐慌,只有安宁。
果然,到了下午,情况就变得不妙了。孙拴柱开始呼吸急促,手脚先是不停地挣扎,很快又陷入了昏迷。赵小兰帮着秋千,把孙拴柱的身体理直,平躺着,一床薄被从脚盖到脖颈。床头点上了麻油灯,老姊妹们或跪或坐,开始唱颂观世音法号。一直唱颂到半夜时分,孙拴柱这才平静地嘘出最后一口长气,走了。老姊妹们分作三班,继续唱颂不停,为亡灵超度。秋千的内心静悄悄的,没有哭泣,只有祥和安宁如袅绕的藏香,在周身萦绕不去。秋千心说,老孙呵,你说对了一句话,那就是,你是真有福气呵。秋千定一定神,又加入到唱颂的行列。
《秋千女人》第八章(6)
第三天,秋千才给海燕海鸥分别打了电话,告知孙拴柱去世的消息。海燕两口子立马就赶回来了。
5
七七四十九天过后,海鸥把秋千接到了青岛家中。
海鸥这些年,独自在外面闯荡,历练得十分能干洒脱,既有男子式的决断果敢,也不缺乏女性的细腻温柔。老公是一家外资企业的高管,两个人结婚这么多年,难得的是仍能彼此赞赏、理解和互助。在老公眼里,海鸥仍是百里无一的上品女人。而对秋千这位岳母大人,因为海鸥最初的遭遇,老公心里是存着芥蒂的。只是他的修养以及多年养成的待人习惯,不允许自己说出冒犯的话语,于是便如同一位英国绅士,风度十足,却敬而远之。儿子小海刚刚初中毕业,考进了省重点中学。这时候正在军营里搞封闭式军训呢。
海鸥的家,离海不过几百米,背山面海,是青岛难得的风水宝地。同样的海边,这里的海和集圩的海正好倒了个个儿。秋千在集圩的家,面南山而背北海,虽说也是海洋性气候,却是夏天闷热,冬季干冷。不像青岛,夏季凉爽可爱,冬天也冷得有度,从不将自己推向极致,如同一位成熟而富有魅力的妇人。此刻,正是青岛最热烈风情的季节,红瓦绿树,碧海蓝天,鲜花翠草,游人如织。秋千却害起水土不服来,到达的第二天就开始上吐下泄,把海鸥好一通忙活,赶忙送到社区门诊输液。又喝了两天小米粥,这才慢慢调养过来。
秋千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气色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给春草打电话,通报自己已到青岛的消息。苏黄氏于去年年底在老年公寓无疾而终,享年九十八岁。当时秋千因为孙拴柱病笃,没能回来给母亲送终。春草是唯物主义者,极力主张,将苏黄氏的骨灰海葬。春草在电话中通知秋千这一决定的当晚,秋千就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的三间草房,秋千正房里屋外找苏黄氏,边找边喊着“娘”。回头一看,却见苏黄氏端坐在炕上,很严厉地看着她。秋千在梦里“咯噔”一下醒来,知道是苏黄氏托梦给她,不愿意海葬的意思。秋千此时真怕春草一时兴起,就使出缓兵之计,要春草好歹等她来青再做商量。
找了个双休日,海鸥和老公驾车送秋千去春草所在的干休所。因为事先打了电话,门铃一响,华小阳就迎了出来。当年华小阳因为海鸥的绝情,深受打击,直到海鸥结婚生子,这才收拾起破碎山河,与一位小学女教师成了家。华小阳一点都不显老,四十好几的人了,仍是面目清秀,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华兆阳紧随在儿子身后,已是满头华发,腿脚明显的不灵便了。见华兆阳迎出来,海鸥心里一热,连忙扶着秋千下了车,老公也离开驾驶座,轻轻叫了声“姨父”,又不卑不亢地冲华小阳点头招呼。海鸥吩咐了秋千几句,就把她交给了华小阳。
春草也老了。看了春草,才明白为什么美人儿的迟暮也是美的。春草老得又清秀又雅致,若不是两个孩子的婚事,叫她不省心了好几年,她会老得更滋润,更有风度。秋千叫声“姐”,根本没想到,眼泪会立马掉下来,是前情新愁一起涌来了吧?苏黄氏的骨灰盒,就放在她生前居住的楼下小房里,盒子上的照片还是她五十余岁时的模样。秋千的手指抚摸上去,感觉有时光的声音正从指缝里咝咝地流走。也许,秋千很久就想痛快地哭一场了。此刻,她找到了痛哭的理由。
秋千痛快地哭着,哭得又痛又快,直到把心哭通畅了,这才收起眼泪。春草也不阻止她,只递给她一条新毛巾。因为春草知道,她还有更重要的说服工作在后头。她这个妹子,是越老越有主意了。
果然,春草一说到海葬的事情,秋千又哭了。边哭,边诉说苏黄氏托梦的事。面对秋千的冥顽不化,春草哭笑不得,训斥道,那些迷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