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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能说得清吗?秋千自己说不清,亲戚邻居那儿也不好交代。秋千没辙了,反正那婚是早该离了的。离了,就是自由身了。就当是成全他孙拴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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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跟孙拴柱的婚宴,是海燕两口子操持的。这时距离秋千从海鸥那儿回集圩,不过四个来月光景。海鸥得知秋千又要结婚,虽然心里直发毛,但还是为两位老人买了两条羊毛大围巾以为贺礼。但是海鸥说了,希望这是妈妈最后一次婚礼。
同样的话,海燕是在心里说的。说起来海燕最是可怜,她跟着秋千辗转来去,就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秋千经历的四个男人,她是最全面的见证人。作为女儿,她又怎能数说自己亲娘的不是?再说,秋千的脾性,海燕最知道,向来是我行我素惯了的,说轻了没得用,说重了,娘儿们又要反目。秋千又是六亲不靠的一个人,如今家里有个老伴,就当是搭伙过日子吧,秋千心里头也能踏实点儿。
孙拴柱就这样留了下来,没再回关营子。其实秋千不晓得,孙拴柱即使再回关营子,也没得安身立命之地了。人,退休了,每月的退休金只有六百来块钱,还不到秋千的一半儿。房子,早就被儿子媳妇占据了。儿子媳妇都下了岗,儿子靠给人开出租车养活妻儿,媳妇就在家里耗着,什么都不干,脾气还大得很。当然了,家丑不可外扬。这一切,孙拴柱是不会说的,就是对秋千也不会说。他只是说,他不舍得离开秋千,就是要在身边守着她。
头一二年间,秋千着实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下班一回到家,热菜热饭就端上了桌。晚上,天冷的时节,孙拴柱总是先暖和了被窝,才唤秋千躺下。自打那次大出血以后,秋千养成了半夜喝水的习惯。如今,那水瓶就在床头柜上放着,随时都有热水喝。秋千坐月子时落下了病,阴天下雨的就腰酸背痛。孙拴柱不但帮她按摩,还学会了拔火罐。秋千被滋润着,多年都不哼哼的戏曲又出了口: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两年之后,秋千也办理了退休手续,回到了家。孙拴柱仿佛得了大赦,就此撂了挑子,再不是那个知冷知热的留守男士了。他的心里话,我伺候了你整整两年,生米早就煮成了熟米饭。人都这么老了,不能再豁上这张老脸不要吧?料你苏秋千也甩不脱我的。现在你退休了,也应当伺候伺候我啦。但是,苏秋千哪里是闲得住的人?在家闲了一阵子,就受不了了,立马找到卫生局,办了张行医执照,略加收拾行囊,就带着孙拴柱下了乡。
这时的孙拴柱,穿着里外三层新的衣裳,走在秋千身边,直似个掌柜的。那都是秋千念他多年没人照料,为他做的。秋千一辈子爱穿。遭遇的四个男人,李伯朗自己就爱好儿,不用秋千动手,照样把自己打扮得横标竖致的。董亦剑呢,打骨子里就是个农民,又穿惯了军装。偶尔秋千为他置件新衣,也只要蓝布的,而且不揉搓出皱褶来,绝不肯上身。至于那个赵守戟,一年四季只跟警服做对,只要有酒喝,其他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害得秋千也没了心情。只有这个孙拴柱,秋千想怎么扎裹他,他都没得意见,而且乐于听命,反正又不花他的钱。
《秋千女人》第七章(4)
苏北的乡下,许多人生了病,有了痛,都是能抗则抗,能捱则捱。实在挨不过了,才舍得去趟医院,或者就只有在家等死。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乡间,医院的大门向哪儿开,他们到死也说不清楚。秋千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送医下乡的。所到之处,乡人供若菩萨。秋千负责诊病开方,下针配药。一天做三顿饭,两个人的洗涮,包括去井台打水挑水,都成了秋千一个人的事儿。那么,孙拴柱做些什么呢?孙拴柱惟一的工作,就是举着艾条,在秋千下了针的地方,抖抖索索地灸疗。那些病人,都是些穷苦的乡下人。秋千开出的价,连当地卫生局都喊低了。何况对待孤寡老人们,秋千根本不忍心要钱。
孙拴柱可不管这些。他算是想明白了,爹亲娘亲不如钱亲。人到了老年,儿孙靠不住,老婆也靠不住。只要不想出家当和尚,能靠得住的,只有钱。秋千不是也常常唠叨吗?说什么“前老婆后汉子,过到死两半子”。说不准哪一天,这个女人就会撂下他,也未必就扔了,反正就那么撂着,冷着,他也没法子。人家现在要房有房,要钱有钱,要手艺有手艺,要名声有名声的,哪天突然想明白了,他孙拴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毕竟不是少年夫妻了,还有个情呀爱呀的想头。孙拴柱没得办法挣到钱,但他完全可以凭借秋千挣钱。秋千到乡下巡医,挣到的并不多的钱,孙拴柱坚持一半儿得归他。他对秋千说,如果没有他这保镖,打死秋千,她也不敢只身游走在穷乡僻壤的。
一个乡停顿上一个月四十天的,秋千就会转到另一个乡村去。秋千收拾好了行囊,走出临时租借的小屋或庭院,或者根本就是村部,外面,已经黑鸦鸦聚集了好多人。一见秋千出来,前面的老人带了头,半村的人就给秋千跪下了。好些年里,就是靠了这种精神的支撑,秋千才忍住自己的病痛,和对孙拴柱的不满,一天一天熬过来的。秋千知道,哪一天她真的倒下了,或者孙拴柱觉得她再也没有油水可榨了,想必他就会自动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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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闽和王小结,两口子已经有好几年没登秋千的门了。上一次秋千要和赵守戟离婚,鲁闽还是从海燕那里得知的。秋千和赵守戟的婚姻,一直是搁在鲁闽心上的一块石头,他总觉得,有那块石头在,秋千这个妈,他就没法平心静气地对待。那块石头上仿佛写满了字,看来看去,总是“羞辱”二字。不是鲁闽太封建,也不是鲁闽要替董亦剑守住秋千。世上的男人那样多,要改嫁,起码也得挑一挑拣一拣的,哪能挑到篮子里都是菜,拣到筐子里就是杏呀?
秋千的离婚,拖了有三四年功夫。等她真正下定了决心,鲁闽以为这个妈终于回心转意了,虽然没有当面沟通过,还是忍不住帮了她。谁知没过多久,又传来了秋千结婚的消息。鲁闽又窝火又怄心,得知其中还有海燕的作用,就打了电话质问海燕。海燕也是有口难言,母子姐弟们,反倒比以前更生分了,是不可逆转的那种生分,想起来都觉得可怕。也因为这样,秋千打落了牙齿和泪吞,再委屈再不满,也没脸跟儿女们说半个字。
冬季,是秋千回家休整的季节。说是休整,其实仍然闲不着。家里家外的活儿,看似不多,都要一桩一桩地做过去,包括点炉子生火的柴禾,也得秋千一根根劈将出来。等把家里家外打理清爽,小火炉呼呼吐着暖意的时候,秋千还是手脚不得停歇,要忙一天三顿饭,还要忙着将春天里采集晾干的茵陈做成艾条,留待来年巡医时用。
秋千毫无预感,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这件事情,她不是没有预见过;但是真的发生了,仍然令她措手不及。正是数九严寒,秋千的心,就如屋檐下悬挂着的那一排冰溜子,又硬又凉,凉透了。这件事情就是,孙拴柱终于不辞而别。
吃过了早饭,秋千拿了只布兜儿,就去农贸市场买菜了。要过年了,总得有个过年的心劲,气氛。自打海燕一家子调回集圩,每逢过年,都是一家三口陪着秋千过的。吃年夜饭,成了秋千不知不觉当中的一个念想。等秋千买了一兜的肉蛋水果蔬菜海鲜回来,孙拴柱挂在迎门衣架上的毛呢大衣不见了。一开始,秋千并没有多想。抽烟,喝酒,逛大街,是孙拴柱老年生活中的三大乐事,他一准又到街上瞎溜达去了。
可是很快,秋千就看出不对头来了。首先,他们下乡时用来装行李的一只黑色行李包,平常就放在衣橱和高低柜之间的空当里,现在不见了。秋千这才联想到了什么,打开大衣橱的门。果然,孙拴柱的四季衣裳,连同袜子围巾手套,一概都不见了。秋千无助地在房间里打转,心里头火烧火燎的,没个抓挠。下意识地,她又拉开衣橱下面盛鞋的抽屉。她为孙拴柱买的皮鞋布鞋,包括一双尚未上脚的皮棉鞋,此刻统统没了踪影。她转到床头,发现水瓶底下压了张字条,上面歪歪跩跩写了几个大字:老苏,我回关营子过年去了。多保重!
《秋千女人》第七章(5)
这个挨千刀的,这个丧了良心的“倒头鬼”!那一瞬间,秋千恨不得孙拴柱一出门就让车给撞死。想回去就光明正大地走嘛,谁会拦着他?为啥连个照面也不打,为啥还把自己的财物席卷一空,为啥要做贼心虚般落荒而逃?秋千想不通。身子一软,瘫坐在床上,倚着被垛就动弹不得了。
秋千整整躺了一个正月。海燕天天过来打针喂药,端水做饭的,让秋千心里生出无限懊悔。这些年,孙拴柱跟着她吃,跟着她住,跟着她穿,跟着她行,不但没花半个大子儿,还攒下了六万多块钱。六万多块钱,在关营子那疙瘩,足可以买上一套很像样的房子了。其中,除了孙拴柱自己在抽烟喝酒之外存下的丁点儿工资,其他的,还不都是跟着秋千挣的?秋千心里懊悔的是,儿女们从没得过她的济。除了鲁闽,海燕海鸥无论结婚生子,她都从不操心,如今倒白白便宜了那只养不“家”的老白眼狼。秋千恨不得拿脑袋往墙上撞,她恨死自己了。
直到来年开了春,秋千这才慢慢好起来,又可以下床点豆种菜,为病人诊疗了。孙拴柱那个老东西,还假惺惺地来过几次电话。秋千不是把话筒给摔了,就是歇斯底里臭骂一通。不知道是心怀愧疚,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无论秋千怎样发作,孙拴柱始终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就是不反驳,也不表态,令相隔数千里之遥的秋千无可奈何。
白天的时光还好打发。到了夜晚,特别是睡不着的时候,秋千就想,我这大半辈子,究竟做对了几样事情呢?跟过的四个男人,除了姐姐春草把关的董亦剑外,哪一个又是个好男人呢?特别是这个孙拴柱,当年一副可怜相,几乎是求着她苏秋千收留了的。如今,刚随着她攒了些钱,就跩开了,就分不出里外高低了,就绝情而去了。这人呵,你还敢相信谁?秋千就这样剥皮抽筋地一路想下去,想到最后,总是一头冷汗。
孙拴柱回来得也很突然,远远在秋千的预料之外,却是孙拴柱的情理当中。五月的风,刚刚有点热起来。秋千穿了长袖碎花的布衣,宽腿九分丝裤,正戴着花镜,在自家的诊所里,给下了针的病人灸艾呢,那艾条就被一只手给剥了过去。秋千以为,又是哪个老同事老姊妹在跟自己调皮,眼皮也不抬地说一句:别闹,给我。那只手不闹了,却也不还给她,反倒认认真真在她下针的地方熟练地灸起来。秋千一惊,这才抬眼顺着这只手往上瞅。这一瞅,才发现,那只手的主人,正是那个挨千刀的“倒头鬼”孙拴柱。
秋千立马就炸了,一把又将艾条从孙拴柱手中夺回来,高声骂道:死不要脸的老东西,还有脸回来?咋就没让车撞死你?!咋就不自个儿找个南墙撞死了去!孙拴柱早有预见,看样子一路归途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这时候不但不生气,反倒嘿嘿地憨笑,熟门熟路地取了新的艾条,点燃,另换一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