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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头之上。大汉似已看出来人是谁,惊呼了一声,把手一松,想要拱手为礼,口还未开,微闻喝道:“你敢和我动手!”声同手发,大汉已被来人一掌打落马下,左手一抬,丈许长一枝铁枪随手飞起,带着一溜寒光,斜飞出去十余丈,流星下泻,颤巍巍插向地上,震震有声。来人随同马头往下一沉,身子一晃,便立在马背之上,笑道:“我人太矮,借这匹马垫垫脚吧。”说时,马见主人滚落,本要旁窜,不知怎的,忽然将头昂起,四蹄钉地,连嘶了两声,挺立不动。来贼还有不知那人来历的,一见首领被人打落马下,当时大乱,各持刀枪喊杀上来。那人连理也未理。
晃眼临近,为首大汉已慌不迭纵将起来,双手连摇,急喊:“不许妄动!”群贼立时把马勒住,另有几个赶上前去说了几句。群贼一齐翻身下马,朝来人礼拜起来。
这原是同时发生转眼间事,当贼党大队人马驰来之时,李善正和文珠并坐石上,瞥见文珠、辛良面现惊急之容,知道来贼定必厉害,否则不会如此。那崖又当来贼对面,目光正照其上,先看群贼火并,没有留意踪迹必被看出,文珠又受了伤,逃避不及,看二人面上神色,自己这面决非其敌,心方愁急,瞥见来贼枪上所插小旗,忽然想起身边带有华山童所赠三猴信旗,何不拼着冒险,迎头赶上,试它一试,一面再令辛良、柳青保了文珠先逃。辛良也自想起。二人还未及和文珠说,来人已突然凌空飞坠,一到马上,便将群贼镇住,不禁同声喝采,叫起好来。李善也被文珠拉住,回眸微嗔道:“你忙什么?”话未说完,瞥见手中三猴信旗,大惊道:“你与华山兄弟是至交么?此是他三人的三猴信旗,不是性命骨肉之交,决不肯将旗付人。你一个少年公子,这类江湖上威震南北的大侠如何认得?”
李善虽然爱极文珠,因其从小面嫩,不喜与妇女交谈,一旦情孽遇合,只管素手相携,玉肩相并,鬓丝拂面,吐气如兰,形迹上十分亲切,心神又正陶醉,应答之间反更失了常度,往往矜持过甚,不是词不达意,便是答非所问。对方稍一回眸笑语,目光一对,心便怦怦跳动,不知如何是好。初步情场,老恐并坐一起形迹太亲,被对方生出反感,但又不舍立起。文珠却是向无男女之嫌,落落大方,行所无事,加以丽质天生,丰神绝代。平日单人独骑往来江湖,头上又戴着一粒夜明珠,容易招摇,引得一班少年武师和绿林中人如醉如痴,到处追逐。文珠又不拘小节,人虽正派,那些无知少年只要一生邪念。必为所伤,仿佛一朵有刺玫瑰,可望而不可即。后来黑天雁借着保护之名,又把文珠视若禁宵,人更心狠手黑,凶险异常,是与文珠亲近一点的男子必受暗算,非死即伤。近年传说出去,日久十九息了妄念。文珠年纪渐长,觉得以前形迹过于放纵,又看出这些少年男子无一端人,不大再交男友,但是不拘形迹成了习惯,平日所交男友又多,阅历颇深,知道人都为她美色所迷,那些好话和所献的殷勤不知经过多少,李善虽是一往情深,犯着奇险跋涉数千里,暗中护送,在文珠心目中也只稍微感动,并不十分惊奇,更无委身下嫁之意。只觉对方言动天真,比较以前追逐的那班绿林少年,没有虚伪,人品高华,又当患难之中非他不可,不知不觉自然亲密,生出矢切之念。见他身旁取出向不轻见的华山信旗阎王令,不问青红皂白便要赶往战场,知为自己愁虑而发,不知动念在先,觉着这面信旗关系大大,一不得当,反倒惹出杀身之祸,他一个少年公子何从得到?如真是华山三侠的至友,此旗便可随意应用,前逢任何难关,均可渡过,打算问明再作计较,忙即伸手拉住,笑问:“此旗何来?”
李善自不知她心意,见自己刚和辛良说话,想要立起,忽被文珠将手拉住,回头一看,对方一双明如秋水的妙目似嗔似喜正注自己,心里一跳,脱口答道:“华山弟兄我尚不曾见过,此旗却是华大哥所赠。”话未说完,文珠见他被自己拉了一下,脸又通红,所答的话也无头绪,休说像黑天雁那样殷勤休贴、笑语温和他所不及,便是以前那些江湖上没品行的少年也差得多,说话全无条理,知其老实忠厚,相爱太甚,不禁生出怜意,心中好笑,故意嗔道:“李兄说话都叫人听不明白,此旗关系甚大,华山弟兄向不轻易借人,就借也只两三日间便要交还,或是命人来取。有它在手,到处都是照应。因他三人均有惊人武功,关中诸侠均他生死骨肉之交,贪官污吏、土豪恶霸遇上必死,便是绿林中那些著名人物也都卖他情面,无一敢抗。你出身官家公子,最易被他轻视,如何会被你得来?走这几千里的长路,此事从所未有,你在途中连遇强敌,又未取用,恐易闯祸,才问来历。你不认得他们,怎会将旗得来呢?”李善见文珠说他语无条理,并有嗔怪之意,又愧又急,忙即镇定心神,把和关中诸侠结交,以及唐兴途中送马赠旗经过说了一个大概。文珠越发惊喜道:“原来你和秦岭双侠是知己么?这就难怪了。照此说来,多厉害的对头均难侵害我们了。少时我还有活商量。前面那一位黄衣老人和我不大投缘,那批马贼更是我的对头,有此信旗虽然不怕,这类人少与见面为妙。此老人虽正直,偏不大和我投机,你们如不相识,可否陪我在此旁观,等到事完,将马寻来,再行上路,不要去见他如何?”
李善此时对于文珠更是钟情,因相隔远,先不知来人是谁。及听文珠一说,忽然想起镇店中和衣而卧的老人身材瘦小,与之相仿。如在平日,这样异人自不愿失之交臂,这时在情网之中,本心原为文珠安危而去,闻言自然惟命是从,连声应诺,并将辛、柳二人喊住,不令前往。辛良自觉可惜,柳青已听辛良说起来人便是平日闻名已久的娄四先生,急于往见,刚要起身。被辛良一把抓住道:“我四人在此,娄老前辈方才又曾在店中相遇,决无不知之理,也许为了我们而来都在意中。他和贼党说话又听不出,除非都去,青弟一人前往拜见反而不好,如今只好装不知道。浦侠女身又受伤,须人照护,将来见面也有推托。”柳青便劝李善同去说道:“浦侠女在此暂候决可无事。这位老前辈必为我们而来,怎好对面不与相见?”
李善立被提醒,想起先往贼巢过小河时,曾被树干撞了一下方免失足,救人心切,也未在意。此时想起,那东西撞在身上,虽像枯树枝干,暗影中看去,仿佛一个矮人将手交叉伸出,立定再看便无影踪。走时,店中老人又说梦话:“留神蜈蚣钩子。”语似有因,此时想起,颇似此老所为,心方一动;见文珠听辛、柳二人口气均想前住,妙目微嗔,似有不悦之容,如何还肯说走,忙道:“文姊腿伤颇重,前面残余数贼虽被异人镇住,方才还有一女贼,乃是恶霸之妻飞来凤金针苗四姑,与文姊相识,虽然害人害己,孽由自作,这样女贼多半凶恶,讲什情理?如今家败人亡,想起事由文姊而起,难免迁怒,万一暗中掩来暗算,急怒之际人已疯狂,命都不要,就有异人在前,也恐不肯放过。
文姊一人在此许多可虑,青弟一人前往又有好些不便,还是照辛兄所说暂时不去,等到将来见面,也不要骗他,事虽碍难,心口却要如一,就说我们为恐女贼暗算不敢离开,实言相告,好在双方尚未交代,是否店中老人也难看准,我虽不懂江湖规矩,这样前辈高人必通情理,当不至于见怪,贤弟你看如何?”
柳青虽和李善一见投机,对于文珠成见未消,见她强看李善两次示意阻止,越发不以为然,觉着这样异人对面不去请教,先遇雷大先生,也是匆匆一面未与交谈,再如错过实在可惜,但又碍着情面,念头一转,打好主意,负气说道:“本来我是借着附近访友之便与大哥同路,你人又太好,看得起我,结为兄弟,心中高兴,不舍离开。因见大哥心心念念的人业已救出,虽然黑天雁这老贼阴险好猾,前途危机四伏,浦侠女和他交情太厚,明知火坑,仍要投到,大哥也不会就此停手,但我事完还要回复祖父,心想,难得遇到这样前辈高人,打算见上一面。既然大哥要护浦侠女,我自不便单人前往,不去也罢。”文珠生具特性,平日对普通人最是温柔谦和,闻言丝毫不以为忤,笑看前面,毫不理会。李善见柳青语中有刺,惟恐文珠不快,知道柳青年幼气盛,对于文珠早有微词,心中有气,无法阻止;又是至好弟兄,话不好说,心中为难着急,正待设词岔开。
柳青见他面带苦笑,欲言又止,看出为难,又好气又好笑,只得住口,改向辛良指点前面说笑,不再提起。
李善和文珠坐在前面石上,隐闻身后有人笑声,只当辛、柳二人所发,一心惟恐文珠见怪,并未回顾,偷觑文珠神色自若,心中略宽,低声笑说:“这位四先生的来历名字文姊知道么?”文珠冷笑道:“你忙什么,少时路上再说不是一样?你看前面的人不是快走了么?”这时战场上形势早变,李善因正关心文珠,全未在意,闻言定睛一看,大批马贼已各将兵器收起,自牵马匹快要走去,为首大汉转身时朝自己这面昂头遥望,似甚注意,刚一立定,便被老人喊回。马早交回,人立地上,双方一比,人更显得矮小。
大汉被对方说了几句,便低头牵马,率领贼党转身走去,由此头也未回,一直走过小河,方始上马飞驰而去,人强马壮,声高气粗,震得山野间齐起回音。再看老人,已领了六七个残余贼党僧徒往双雄寨驰去。仰看残月西斜,水星在野,天已离明不远,自己竟未看清经过,这样多的悍贼大盗,人又分成三起,只凭一人,片刻之间卷旗息鼓平静下去,心中大是惊奇,想见之心甚切,无奈不舍离开文珠,更不忍违背她的心意,只得罢了。
想问辛、柳二人群贼惊退经过详情,又觉不好意思。
停了一会,文珠笑问:“如今凶僧恶霸连同手下贼党伤亡殆尽,娄四先生必往双雄寨料理遣散,埋葬贼尸,莫非还要等他回来,把这许多死尸命人搭走,我们才上路么?”
李善才知自己只顾和心上人并肩相对,连上路也全忘记,同时想起文珠腿伤,虽上了辛良所带伤药,尚未痊愈,经此一夜凶险劳苦,也须觅地安息,还有文珠的马不知逃往何处,也忘了寻,连忙笑说:“小弟真个疏忽,姊姊一夜艰危,腿伤未愈,应该觅地养息,安眠些时。还有那匹好马不知何往,受伤与否也不知道。”活未说完,忽听身后崖下马嘶之声,文珠知道爱马寻来,不顾回答,刚喙口微微一呼,随听马蹄奔腾之声,紧跟着便见三匹龙驹绕崖飞驰而来,文珠的马在前,李善两马缰绳系在文珠马后,一同赶到。
辛良惊道:“段大爷这两匹马向来无人能制,本放金家店房后面,哪会到此?三马又连在一起,必是熟人所为无疑,怎又不来见面呢?”
文珠闻言,猛想起方才李善所说与秦岭双侠结交、华山童赠旗经过,以及母亲、师父临终遗命,不禁面红心跳,左思右想委决不下,又朝李善看了两眼,念头一转,刚把主意打定,想等将来再说,三马早已跑到崖下,各朝主人昂首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