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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建议,加上一个李龟年,再加一个雷海青!”虢国夫人说,“那会更热闹一些。”
不久,勤政楼上的气氛为音乐所改变了,大唐宫廷中五位著名的乐工合奏了正黄钟宫的丹桂引,接着,又转奏轻盈飘逸的南吕宫的凌波曲散序。
五位乐工情绪一样是低沉的,但他们很快潜入音乐的节律中,浑忘身外事。谢阿蛮以自己原已在手的琵琶相和,但只几下,她把琵琶递给了贵妃,自己走向马仙期身边,取了铃,用一根细玉棒轻轻敲打着为节应。
凌波曲散序之后,杨贵妃信手挑拨,继续奏出正曲的引子,乐工们随之而演奏。
虢国夫人徐徐起身,走出屏风,到长廊上,倚着栏杆而听乐,她在恍惚中出神。
一阵吱吱的蝉鸣由外来,扰乱了室内的乐奏。
虢国夫人皱皱眉,正欲回身,才移步,她又发觉被蝉鸣所扰乱的乐奏,别有一种意境,不调和的音韵,具有乱的美,她想:“这是合乎时代之音啊!”于是,她停下来,领略乱的意境的音韵之美。
大唐皇帝可能因于她,也走了出来,缓步到虢国夫人身边,一阵蝉声骤起倏歇,接着,又有蝉鸣。
“这蝉鸣很讨厌——”皇帝在她的身边说。
她已发现皇帝,此时回顾,快速地接口:
“是啊!像安禄山!”
李隆基为此而嗟叹了,他感慨地说:
“阿怡,你这句话有哲学的意蕴,室内的乐声被蝉声所扰乱,确有像安禄山扰乱我的皇朝!”说着,人倚栏,伸出右手,大袖向外一挥,好像那是驱逐蝉鸣或者安禄山。
虢国夫人看着,嗤地一笑,低说:
“陛下,凡是扰乱人的东西,都是不容易赶掉的!”
又是一句具有蕴蓄意义的话,皇帝微喟,缓缓说:
“唔,也是,我们只能慢慢地说。譬如蝉,再过半个月,秋天来了,他们也就会渐渐完了!”
“安禄山也一样,此时急,也没有用处,我以为,驾幸巴蜀,号召天下勤王,安禄山之乱,并不难平,问题只在此一时而已。皇上,妇人之言,也有可取吗?”虢国夫人平静而娓娓地谈天下大事。她入宫,本是有所为的,如今,借蝉鸣着意,显得很自然。
皇帝看着她而苦笑,再缓缓说:
“你讲的不错,只是,此一时很难度过——唉!往巴蜀实在是惟一的出路了,不过,反对者又很多,人们不了解情势,空口言战,这时候,若在处理上一有舛错,便容易发生内变。”李隆基隐隐泄出一些心事,接着轻笑,“阿怡,当你做女侠客状时,俊而秀,使人欢喜!”
她微微噘嘴,欲言又止,因为,近时的皇帝,对她已少失了那股似馋的热情,而在此时,私情又无从谈了。何况,她本身对皇帝又是无热情的,不过,她私心希望每一个人都对自己有热情和眷恋。
皇帝听着一阵又一阵的蝉鸣,看着天宇而道出:
“阿怡,无论如何,好日子总是已过完了——”他稍顿,接下去道:“我们在长安,不知还能再住几许时,这样曼妙的乐奏,也不知道能听几回。一旦长安陷贼,又不知会有多少人遭殃!”
“所以,我以为早一步走,可以少一些损失,也不致使人太狼狈!”
“就是早一步走不容易啊,宰相建议立刻走,我拒绝——阿怡,太平皇帝容易做,一到乱世,做皇帝就不容易了,我又何尝不想乘贼众尚休兵潼关时走呢?只是,不容易啊!我也知道,到仓皇出奔的时候,会有许多人走不及——”
“可能连我也会走不及,是吗?”
“你,唔——那就搬入宫中居住吧!”他稍有一些飘然的神色,“胡乱地入了宫也好——倘若你不及走,一旦被俘,安禄山也会大喜过望!”
“皇上,这是你应该说的吗?”她脸色稍沉。
“阿怡,偶然说笑,何必生气呢?”皇帝笑起来。
她睨了他一眼,风华依然,但是,她的笑意一掠而过,转而庄重地说:
“倘若这样拖下去,我被俘也不是奇事,不过,我的皇帝陛下,如果我被俘,绝不会受辱的,我总会了结自己!”她的双眉向上扬,“我受大唐国夫人的供奉,不会辱没这头衔,到时,我一死以殉!”
“噢,阿怡,不要讲这些了,局面虽然不好,想来也不会到如此狼狈的地步!”她没有接口,倚栏杆,转而望苑中路,此时,苑路上,有两名男子,缓缓地行来。
皇帝在稍后也看到了,但看不清,他问:“是谁?”
“好像是颖王和恒王两位殿下——”
她其实已看清,技巧地用了好像一词。
颖王和恒王两位皇子,行近了一些,也已看到了皇帝,于是,他们在楼下苑路遥拜。
“上来吧!”皇帝以轻扬的声音说。
李璬和李瑱相偕入宫请见皇帝,目的为探听父皇对时局的决策以及自处之道。但是,他们上了勤政楼,被扬动式的乐声所包围了,一时错愕,环境也使他们不能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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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贵妃》第七卷(22)
…
乐声,对两位心事重重的皇子有扰乱的作用,他们不了解父皇在这样的时候还有听乐的心情。
皇帝自然地让两个儿子参加,恒王李瑱和谢阿蛮的目光相遇时,表现了惆怅。
不久,午餐了——皇帝又让两名儿子留着。同时,在午餐时,再有梨园的男乐工四人和女乐工六人加入演奏,由张野狐领班,马仙期为副,组成了正式的室宴乐奏。
午宴的中途,高力士来了,皇帝命他入席,但高力士以已吃过饭而辞,他留在外间。
饭后,皇帝转到起居间,召入高力士询问。
“宰相来过,对我说,渭南的一支兵逃走了,宰相派去的一员郎将,还有两员参军事,今日上午仍在那边,但请求退入李福德军中。”
“哦,那是很急了——”皇帝的神色凝重,“消息相通如何?”
“到今午,依然每一个时辰有一次,但是,我派去的人来密告,李福德那一群人慌得很,随时有可能一哄而散!”高力士忧郁地接下去,“陛下,华州、上洛、同州、河东等地防御使和州官、吏兵都已逃散,皇上似宜早为之计……”
“可恨!河东、上洛,相距潼关尚远,他们就逃——唉,力士,你召颖王入来!”皇帝说。
当高力士去时,李隆基命侍从取笔纸写下:“以颖王为剑南节度大使。赴镇,令本道设储待。”
李颖很快地进入了,皇帝将手诏交予,命他立刻往见宰相,储今日下午准备好,来得及便赶在下午出城,不然,明日一早出城。皇帝再说:
“你不可和人提及,悄悄离此,也不必再入辞——时局很急,我决计幸蜀避锋,你的责任很重,剑南一道将会为复兴的基地,你为大使,宰相为使,崔圆为副使,你从速前往,命崔圆整顿甲兵,储备粮帛用具,万事都要储快进行,求精确,求妥善!”
“是,臣儿竭尽所能!”李璬下拜,再问:“父皇何时命驾幸蜀?”
“我不能确定日期——你见宰相去吧,看情形,你今天会赶不及。”皇帝回顾高力士,“你自羽林骑中选派四十骑护送颖王赴任!就明早出发!”
于是,李璬拜辞,高力士命一名内常侍和两名内侍引送他自侧门而出赴中书省——那是有监视意义的。
皇帝沉吟着,再命高力士去少府巡看,装运财货。
“陛上,到如今不能再拖时间!”
“我知道,回头再说吧!”
皇帝再回到前面,乐工们分批进食,乐奏未止,但当皇帝坐下,要和恒王说话时,乐工们得指示而停止,皇帝只问问恒王一般情形,然后,指派他入宿中书,命内常侍宣诏命——李瑱自然发现李璬必已另有任务而先走,他也辞出;杨贵妃起身,请皇帝去休息。
李隆基点点头,贵妃送他向西翼那边走,在信道上,大唐皇帝低说:
“玉环,风雨就会来了!”
她努力忍住自己的惶恐,不发问,送皇帝入西翼屋,指派了侍女意儿领班服侍皇帝,便回入。
乐奏已停,但仍有单奏,杨贵妃看了虢国夫人一眼。
“花花,怎样?”
“自然不听了,谁又有心情再听呢?”虢国夫人凑近一些,“贵妃,国忠以为应立刻就走,皇上迟疑不决……”
贵妃以一个手势制止,低说:
“到飞霜殿去再说——”
当她们欲离去之时,贺怀智请谢阿蛮先容,求见贵妃,他是代表梨园子弟来请示的,梨园子弟也在惶乱中,他们同样也听到了皇帝会逃亡到西蜀的传说,贺怀智请贵妃指示,梨园中人如何应变,因为主管方面全无表示。
这是使杨贵妃最感苦恼的事,她皱着眉说:
“时局很紧,我们在潼关打了败仗,那是大家都知道了的;只是,皇上幸蜀,仅有建议,朝中提出讨论,是不是真会赴巴蜀,我到此时还不知道,昨天和今天,朝中都在为皇帝出征而布置,皇帝也做出征的准备,屯驻渭南,集兵反攻潼关;幸蜀,暂时总不会吧!你们放心,不必去听谣言!”
当应付了乐工之后,虢国夫人瞥了杨贵妃一眼说:
“玉环,环境会移人,连你也学会了骗人!”
“花花,我怎能向他们实说呢?我若说我们根本无兵可战,宫中岂不立刻大乱了?再者,到底怎样,我也不明白,你问我,皇帝为何还不走,我一样回答不上啊!”杨贵妃痛苦地说,“我们去飞霜殿!”
她们下勤政楼时,恒王李瑱并未走,他托了内侍传请谢阿蛮小语,阿蛮答应送贵妃一程再溜出来。
在苑路上,虢国夫人问谢阿蛮有什么事,她指出那名说话的内侍有些鬼鬼祟祟。
谢阿蛮率直地说了,杨贵妃挥挥手:“那么不必送我了,你去吧,可别耽得太久!”
“阿蛮,你有婕妤身分吧?怎的再和皇子鬼混?”虢国夫人笑斥,“太不成体统了!”
“我只是空名儿,婕妤待遇而已,并未列入宫眷名牌内,只有一个骗人的空名,为什么不能走动?贵妃还许我出嫁哩!”谢阿蛮笑着行礼,转回勤政楼。
在飞霜殿,贵妃的另一位姊姊韩国夫人和杨锜的妻子太华公主在等待着——她们也是来打听讯息的。
杨贵妃无可相告,她只能说,如果有急事,必然尽力以最快的方式通知,她又请太华公主照顾杨铦的寡妻——杨铦,在不久之前偶然得病而死去,兵乱正甚,他的死也被忽略了,他死前的官职是殿中秘书监,死后,连恤典亦未曾议,可能是杨国忠不愿在此时多提自己的家人。杨贵妃也不曾出宫去吊唁,兵乱以来,她已避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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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贵妃》第七卷(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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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不满足贵妃空泛的承诺,她们留着,又有客人到了,是万春公主,杨国忠的儿子杨昢之妻。大唐皇家婚姻伦常之乱,就在这几个人身上可以看出,太华公主是万春公主同年纪的妹妹,但在婚姻上,妹妹嫁叔叔,姊姊嫁侄儿。不过,李唐皇家从不重视这些。万春公主说明。原是万安公主相约入宫的,结果,万安公主又另有约,所以直接来了,她来,为丈夫所托探听消息。
接着,有传报:玉真公主和万安公主到访——万安公主也是女道士。
飞霜殿忽然热闹了起来,而杨贵妃则心慌着,那许多人来,自然都是来请示进退的,她吩咐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