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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浪云道:“怎么说?”
叹了口气,水冰心道:“这就是我一直放心不下的事,浪云,我老实告诉你,为了这件事,我想了好久好久!……”
卫浪云慎重的道:“你的意思是?”
水冰心蹙着眉儿道:“我这一去,吉凶如何,连我自己也不敢预测!义父他老人家假若体谅我,宽宥我,当然是最好不过,许多问题也就能一并解决,但是,如果他老人家不肯原谅我的这种行为呢?其后果就不敢想象了……不管他怎么对待我,我总会本着一腔赤诚,无限耐心去劝导他,哀求他,可是,这就须时间了,我怕我还在‘六顺楼’费尽心机,委屈求全之际,你们等不及,诉之于武力了,这样一来,误会越结越深,仇恨越结越大,哪一天是个了局?这不说,如若你们一旦展开什么攻击行动,我就必受嫌疑,遭及同谋背叛之污,那时,我就算跳进黄河水里,也洗不清这身冤枉……”
卫浪云为难的道:“不过,你义父如果翻下脸来三不管先把你拘禁了,莫非我们就只有在这里袖手干瞪眼看了?”
水冰心涩涩的道:“话虽是这样说,但我相信义父不会这样绝情……”
卫浪云咬咬下唇,道:“如果他硬是这样绝情呢?”
唇角微微抽搐,水冰心道:“我想——不会吧?”
卫浪云正视着她,严肃的道:“冰心,我们就事论事,只考虑这事的可能发展,不去做无意义的猜测,当然,我非常希望你这次回去之后,能以功德圆满,达成所负使命,我也相信你有这能力做到,可是我们却也不能不做另一种相反的判断,如果你义父坚决拒绝你的要求,更迁怒于你———但这并非没有可能,那时,你叫我怎么办?漫无期限的等待下去?估莫论武林中的局势不容许,就算我这个人的忍耐力来说也极端困难,我无法目睹我妻子陷身囹圄而我却若无其事!”
水冰心苦恼的道:“你必须如此——浪云,无论在何种情势之下,不得轻举妄动,答应我!”
卫浪云激昂的道:“如果你义父决不妥协,强行动武,如果你义父拘禁了你,永不准你和我相聚,难道我也一直沉默忍受下去?”
泪珠儿又在眼眶中滚动,水冰心哑声道:“你才说过……凡事不能全朝坏的地方想……”
猛一跺脚,卫浪云怒道:“刚才是我在安慰你,确实的说,我比你更担心,更忧虑,更害怕!”
水冰心带着泪强笑:“别急了,你也知道我是我爹的疼爱的义女……”
卫浪云急躁的道“但涉及这种大事,谁还知道他顾不顾这种情份,冰心,我告诉你,到了最后,澹台又离可以不要女儿,我却不能不要老婆!”
水冰心摇摇头,道:“是先前我的忧虑影响了你,我是太多心了……义父是那样仁慈宽厚,他一定会接受我劝告,答允我的要求的……”
瞪着眼,卫浪云道:“设若他不呢?”
水冰心幽声道:“你太多虑……”
火了,卫浪云道:“希望一切事情能以妥协成功,否则,固是我的灾难,但也同样是‘六顺楼’的灾难了!”
神色惊悚惶急,水冰心悲怨的道:“千万不可,浪云!”
冷冷的,水冰心道:“如果你要做傻事,你就不用管我!”
看着水冰心的面庞,面庞上的表情是生硬而又木然的,卫浪云知道水冰心不是在吓唬他,如若他真要行动,水冰心也是真会寻短见的。
舐舐干燥的嘴唇,卫浪云来回在房中蹀躞着,好半晌,他才道:“你说一——事情假设演变到那个地步的话,你叫我怎么做?”
落寞的一笑,水冰心道:“什么也不用做!”
猛的站住,卫浪云又惊又怒:“什么都不用做?就任凭他澹台又离拆散我夫妻,向我‘勿回岛’大肆攻击而我什么也不用做?”
水冰心平静的道:“事情真会糟到那步田地的话,浪云,我也会一死以谢你!”
卫浪云气恼的道:“死,死,死,你除了晓得一死外还知道些什么?简直是不负责任的话,你就会将这些麻烦朝我一个人头上推?”
吁了口气,水冰心轻轻的道:“别生气,浪云,我不是不负责任!假如这些麻烦解决不了,而双方又全不可偏,既不能帮忙亦也不能插手,我除了什么都不管还有别的法子吗?但我活着却不能不管,因此,我只有这—条路走!”
卫浪云急躁的道:“讲着讲着竟绕到这个问题上来,真是愚不可及!总归一句,冰心,你在任何情形之下都别做这种事,否则,我会搞得血雨漫天,鬼哭狼号,我会叫你死都于心不安!”
水冰心美艳的面容上浮起—层凄楚之色,她微微的道:“我怕你们逼我——”
卫浪云迷惘的道:“我们?”
水冰心道:“‘六顺楼’和‘勿回岛’。”
一咬牙,卫浪云道:“算了,你不用回去了,老子们和‘六顺楼’拼命去,拼死拼活也强似担这种心事,要有什么不测,我夫妻也好死在一起!”
水冰心一下子扑进卫浪云的怀中,将卫浪云紧紧搂抱着,泪如雨下:“哦……浪云……浪云……我的郎君……我的丈夫……”
卫浪云脸色铁青的道:“我宁肯战死,也不受这样的鸟气,本来我就不愿叫你回去向澹台又离妥协,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及双方以后的立场,这才勉强同意如此做法,既有这么多的困难问题存在,算了,我,就是牺牲再多的人命亦得硬着头皮挺下去,人家不怕,我还怕什么?”
仰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水冰心哀恳着道:“让我回去,浪云……我回去还有成功的希望,至少还有一试的机会,如果不回去,就连这点希望也灭绝了……”
卫浪云寒着脸没有作声。
水冰心又啜泣着道:“想开些……浪云,我不能愧对养育了我二十多年的义父,也不能愧对我的丈夫,我要活下去,就必须使双方融洽相处……浪云,你要谅解我,别叫我在两边的仇恨夹缝里苟延生命,我无法目视这彼此俱属亲人的血肉横飞而若无睹……浪云,那绵长的忿隙,那多少条生灵的延续,全在我这一趟回去的成功与否,我回去,尚要一试,你不要自行阻断这一试的机会……”
低下头来,卫浪云沉沉的道:“我怕的是你遭到危害——”
水冰心咽噎着道:“让我去努力,浪云……”
卫浪云叹了口气,悒郁的道:“万一不成功呢?你又不准我进兵……”
水冰心悲楚的道:“那就要看天命……浪云……但我绝对不准你在我最后的消息确定之前轻举妄动,绝对不可以…… ”
目光一闪,卫浪云道:“你的意思是说,当你最后的消息确定后一一—能成自是最好,如不能成,你会同意我们与‘六顺楼’开火?”
哽咽了一声,水冰心道:“如果最后的消息是失败的,浪云,我也再管不着你们以后的事了……”
猛力摇晃着水冰心,卫浪云厉声道:“你这傻子,你竟还有这个念头,如果你不答应我消除此念,我就不要你回去,无论将来的结果如何混乱,我也一概不管了!”
怔怔的凝视着卫浪云,水冰心的神色慢慢平静下来,她的目光温柔澄澈,但却包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凄韵哀息,仿佛她的心在扭绞,魂魄在抽噎……用力吸了口气,她细细的道:“好——我答应你。”
卫浪云紧迫着道:“答应我什么?”
水冰心酸涩的道:“答应你——如果我回去向义父劝说的最后希望减绝,我不死,我等你去救我,或自己设法逃出来与你会合。”
卫浪云坚持道:“你起誓不是骗我!”
抖了抖,水冰心道:“夫妻七日,时间不长,意义却深,浪云,你不相信我?”
卫浪云坚持道:“我要你起誓!”
幽幽叹息,水冰心喟然道:“好,我起誓……”
于是,卫浪云低下头来,用自己的唇,用自己的舌头,将水冰心腮颊上的泪水那么轻柔的,尽致的吸吮个干净,泪水滋味是最盐的,带点儿涩,但是,在卫浪云的感觉中,却再没有比这更甜蜜芬芳的……
小夫妻在温存了片刻之后,卫浪云将水冰心扶坐在床沿,手臂轻揽着她的腰肢,卫浪云低声道:“现在,好一点么?”
水冰心的笑容竟是那样的牵强,她道:“好多了……”
吻了吻她的脸,卫浪云笑道:“我帮你收拾衣物吧?”
连忙抱住卫浪云,水冰心的动作恐惧而惶急,生怕卫浪云会从身旁飞走了一样,好将整个上半身完全倒在卫浪云怀中,微微颤抖着声音道:“不要……浪云……不要……就这么抱着我,珍惜这—点,离别的时间吧……”
怔了怔,卫浪云轻抚着妻子的秀发,爱怜的道:“别紧张,冰心,事情仍有希望,便算失败了吧,你我一样有相聚之日,我们的甜蜜岁月还长得很……”
俯下脸庞,他又低声道:“你答应过我的,是不?”
闭上眼,水冰心喃喃的道:“是的……我答应过…”
卫浪云突然一把将水冰心整个搂住,那么火热的,用力的,雨点一般的狂吻着她,水冰心的反应更是激烈,她的双臂像蛇一样缠住了卫浪云的头颈,将自己的脸、唇,毫无保留的仰迎上去,两个身体紧拥在一起,心在呼应,且在交流,灵魂在融汇——由他们的纠缠的舌尖倾诉了太多彼此深刻的爱……
水冰心走了,回“六顺楼”去,单骑只影走的。她拒绝了一路护送的建议,为的是怕被“六顺楼”的侦骑眼线发觉会于事有碍,她是在黄昏时分离开,希望能借着朦胧的暮色掩隐她的行踪,不要太早现露她出现的方向。
卫浪云没送她,因为他耽心临别之际会忍不住演出“儿女情长”,往往“英雄气短”了才会“儿女情长”的,这在卫浪云的身份地位与如今的情势来说全不方便,他不得不做给人家看,这就是一个领导者难言的苦衷之一……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可是——
在淡淡的蓝灰色暮霭浮沉中,有浅浅的,凄寒的残霞余晖映幻在这苍茫起伏的山区里,人在“翠竹轩”的楼后边,卫浪云独对晚照烟霭,沉默着似有所思。
近晚的天气,凉意浸人。
坐在那块平滑的青石上,卫浪云脑中想的是那个影子,眼里晃的是那个影子,齿颊之间,宛似还留着爱妻,润泽的余芳……
轻悄的田寿长来到了卫浪云背后。
注视卫浪云的神态,田寿长不禁感到心里难过,他缓步走了上来,温和的将手放在侄儿的肩头,低沉的道:“浪云,你在想什么?”
卫浪云要站起来,田寿长却按住了他:“坐着吧,不用拘礼。”
苦笑了一下,卫浪云道:“她走了!”
点点头,田寿长道:“走了,我们一直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山的那边。”
卫浪云沙沙的道:“夫妻七日,哎……”
田寿长爱怜的道:“别耽心,浪云,你们还会有七十年好聚首。”
咬咬嘴唇,卫浪云自嘲的道:“平常,还自以为很坚强,但不知怎的,一涉及男女之间这个‘情’字,也变得那样的不易克制了……”
田寿长谅解的道:“自古以来,有许多英雄豪杰,大贤之士,能堪破功名利禄,漠视荣华富贵,却也少有安度情关的,你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