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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
“这太凑巧了,你要赶紧进行。”杨承烈一拍大腿,急着说道,“事不宜迟,听说伪省署要迁保定,高凌靏不想离开天津、省长一缺委任池宗墨,高凌靏很可能改任天津市长,你快活动活动,抓住这个机遇,你们首先要找一处房子,把家安下来。”
又规定了以后接头的办法,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了。他们离开果园旁边的长椅,朝园门走去。
这时,戏楼门前的游人已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原来这儿正准备举行什么“集团结婚”。爱看热闹的老天津卫人,头一次听说“集团结婚”,便扶老携幼赶到公园,她们边走边互相喊叫着:“老妹子,二舅妈,三嫂子,咱们快来开开眼,瞅瞅嘛叫鸡(集)团结婚!”
他们正好被人群阻塞在戏楼前,只好止步,跟着看热闹。
“来啦,来啦!一共十二对!”孩子们奔跑着,呼喊着。
一辆辆的扎彩汽车从园门外开进来,停在戏楼前。一对对新人由伴娘伴郎搀扶着,走下车来。新娘新郎的装束完全一样:男的穿着天蓝色长袍,黑色马褂;女的穿着粉红色软缎礼服,手捧鲜花。排成扇形,有无数持枪的军警拦住吵吵嚷嚷的人群。
司仪拍一阵手巴掌,朝人们声嘶力竭地喊着:“下面由证婚人讲话:特请温世珍市长给大家训话!鼓掌啦!”
稀稀拉拉地响起几声掌声,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头子由两名听差架着,站到高台阶上。他身穿蓝袍黑马褂——两眼无神,满脸灰色,驼背弓腰嘬着腮,一幅标准的大烟鬼形象,这就是敌人新任命的天津市长温世珍。走下台阶,面对新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叠讲稿,用破锣似的嗓音刚念了一句:“女士们!先生们!”,他的讲话就被嗡嗡的大呼小叫吵得一点也听不见了。后来还是军警挥动警棍,才把吵声压下去。这时才听见温世珍念道:“友邦大日本帝国,为世界之强国,对男女婚姻提倡自由文明结合。今日尔等能举行集团结婚,诚然为友邦之缔造,然近有不逞之徒,以共产共妻邪说惑众,扰乱我市治安。彼等口蜜腹剑,实害人匪浅。本市长奉劝诸君,趁此大好时光,全力谋求个人幸福,勿为邪说盅惑。……”
这时人群中又响起一阵哄闹声。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太并没有听他的讲话。
“我看第二对还好看点,那女的俊!”
“俊个屁!小家子败世的样儿,我看第四对好。”
“第四对?天哪!男的简直像个长脖老等!”
“哈哈哈!快看哪,那一对女的肚子全大了,呸,真不要脸,现世报儿!”
“哎呀!这是嘛鸡团结婚鸭团结婚的呀,真糟改!”
“那个糟老头子,念念叨叨的,是卖嘛的呀?”
“嗐呀,他就是咱天津卫的市长呀!”
“嗐,那倒霉相,这年头兵慌马乱的,不管嘛王八兔子、蛤蟆秧子大眼贼儿,都能当大官!”
温世珍在乱哄哄的人声中被架到一辆小轿车跟前,汽车很快开走了,人们觉着这第一次的集团结婚丝毫也没意思,没看上什么热闹,觉着上了当,一路走,一路骂骂咧咧。
他们三个人在人群走净后,才慢慢向园门那儿走。杨承烈低声说:“搞这套名堂,是敌人使的软刀子,他们想用这些方法转移人民的斗争方向,矛头已经对准我们。”杨承烈和李大波、红薇在园门口分手,杨承烈送给他俩一盒十八街的麻花。“仔细品味吧!”
回到黄纬路小客栈,关上门,挂上窗帘,李大波才打开那盒十八街麻花。他知道这不是一般的礼品,果然,从麻花下面,拿出一个用桐油布包着的小包,打开来一看,啊!是毛泽东的《论新阶段》!还有北方局的《告全体党员与华北民众书》!这真是及时的好教材。那天晚上他俩几乎读到深更半夜,如果不是因为外面过军车和不断响着急驰而过的警车铃,他们恐怕要读到通宵达旦!就从这时起,新的危险而神秘的敌工生涯,在他们脸前便展开了一条荆棘的路。
三
两天后,李大波通过一个跑房纤的租妥了一处独门独院的房子,地点在二马路北头树德里胡同。小院有三间住房、一间小厨房。做为党的一个秘密交通站也足够用。红薇从黄纬路客栈搬进了新居。花了一点“运动费”,在警察所就报上了户口,取到了“居住证”,在树德里,李大波报的化名是“王鸿恩”,方红薇是王太太“刘凤琴”。
房子安置后,李大波立即就到毕药雨家拜门,打通他这层关节,小心而又大胆地搭上了去见伪省长高凌靏的阶梯。
高凌靏的公馆,坐落在三马路是座有发碹梢门的深宅大院,与李大波仅隔着一个路口,非常近。门前警卫森严,活像大衙门口。
经过几次周旋,又给有“芙蓉癖”的毕药雨送了几回上好的“云土”,才带李大波去见高凌靏。
老主人为了安全,住在第三进院。他们在门房等了很久,才被请到客厅。当李大波和毕药雨走到上房去见高凌靏时,正赶上老头子把他的假牙放进脸盆里泡洗。他有一颗硕大滚圆的脑袋,象刺猬似的扎蓬着一头白发,一张浮肿松垂的胖脸,表情木然迟钝,脑袋不住地颤抖,死鱼般的呆板目光。虽然这老头子显得形将就木的样子,但多年的居官从政,使他至今有一副威严的气质。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把李大波从头至脚打量一遍,然后才用鸡爪似的惨白瘦手,哆哩哆嗦地指了指他对面的椅子,对李大波和毕药雨说:“坐,你们都坐。”随后,他戴上假牙,流着口水,讲了一段官场的客套话:
“我高某人已听鄙姻亲毕药雨谈到足下,钦佩之至。直隶省①地处京畿,一向为屯兵重镇,形势扼要,友邦亦极为重视。目前百废待举,需用人才甚多,我当设法尽先安插足下。”
自这次拜门以后,李大波又带着重礼在毕药雨门下走动了几次,等了两个月的光景,他终于得到了一份委任状,委任他为省长办公厅的秘书。
①此处称的直隶省,早已改为河北省。这足以说明高凌靏是一个老朽,他说的全是过去的语言。
得到这个通知的晚上,李大波高兴地跑到英租界爱丁堡路忠厚里去找杨承烈。杨承烈这时的公开职务是“欧美大药房”的司药。前店后家,他就住在后院存药的库房里。李大波来到时,他正在仔细考虑用船走白洋淀往冀中根据地运送药品的问题。
“好极了,第一个目标可算是达到了,我们到底钻到敌人的心脏里去了!”杨承烈看了李大波拿来的委任状,兴奋地说,“今后,第一步,你必须首先取得高凌靏这老朽的信任和重视,深入隐蔽,站稳脚跟;第二步再开展工作,通过高凌靏这个渠道把敌人的机密全部掌握过来,以利我用;第三步,就是设法了解敌伪的情报和军事机密。”李大波频频点头,记下了这三项任务。然后围绕着高凌靏,又说了一阵有关这老朽的闲话。李大波说:“我见了高凌靏就想:敌人怎么肯用这么大岁数的糟老头子来支撑河北省这么大的局面呢?我看他人都要老胡涂了,……可见敌人不过是找傀儡而已。”
“是的,国民党正规军退的这么快,”杨承烈回答着,“敌人又推进得这么快,寻找合适的汉奸也不那么容易,只有这些老朽出来……”
这之后他俩又商议如何从日伪军手里弄武器、弹药的问题。最后杨承烈指定红薇担任联络工作,她可以直接到药房用买药的方式传递消息。并商定开辟他们的树德里住处为津委会的一个交通站。
李大波听到杨承烈这个指示,便说:“我很想看看王万祥同志,我和他能发生横的联系①吗?”
①按城工部组织纪律规定,一般不能发生横的联系,这是为了防止敌人的破坏。
杨承烈想了一下,很痛快地答应了:
“可以。王万祥是个稳妥、踏实的同志,隐蔽得很好,你们可以把关系打通。后天,你就可以去找他联系。”
红薇坐在小院里摘韭菜,提心吊胆地等着李大波。一听到小板门拍了三掌——这是叫门的暗号,她就跳起来开门。她笑着把手臂吊在李大波的肩上说:
“哎呀,你可回来了!我的一块石块才算落了地,听隔壁邻舍说,日本宪兵队昨天晚上又从南开大学逮走了一批师生,都是东北问题研究会的,他们说,南开大学里有一座‘木斋图书馆’,是专门研究东北史的,日本专门用飞机炸坏了这座图书馆。现在又把人逮走,敌人已经在思想战线上下手了。”
红薇给李大波打了一盆洗脸水,他边洗脸,边把和杨承烈接头所谈的事情都学说了一遍。当她知道允许他们打通王万祥横的关系时,她即刻就冲散了有关南开大学逮捕人那些消息给她带来的忧愁,她转悲为喜地又是一阵蹦跳。
“大波!快告诉我,咱们什么时候去看万祥哥?!”
“通知咱们是后天。”
“啊!谢天谢地,我真希望时光过得快些呀!”红薇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做了一个祷告的姿势,快活地叨念着:“噢!我又可以到河滩去了,鱼儿一定长高了,也许都不认识我了……”她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了。
四
到转盘村去会见王万祥的日子终于在红薇的盼望中来到了。这天清晨,李大波和红薇起床格外早。他俩约定:李大波先去上班,红薇自己单独去河滩见王万祥。
吃罢早点,八点钟,李大波便穿上袍子马褂,到三马路一处青砖瓦舍的大宅门去上班。由于金钢桥下那处从大清帝国李鸿章时代就在那里办公的老直隶衙门,去年被日军的炸弹炮火摧毁,夷为平地,高凌靏的省政府只好在这里临时办公。李大波一上班就打听出:曹刚这个狗特务已跟着新委任的省府秘书长池宗墨,迁到保定去了,他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庆幸没遇见通县兵变时的这个仇人。他在办公室看了一阵往来的公文,就捡出一张华北派遣军总指挥部发来的“请柬”——这是一封急件,他必须拿给高凌靏亲自过目。
过了九点钟,一辆黑色轿车开到门前,车门开处,两名武装保镖,把高凌靏架下车来。李大波迎住他沿着长廊,穿过宝瓶门,进了市长办公室。老头子今天穿一身宝蓝团花寿字缎袍,黑缎马褂,头戴黑缎红疙瘩帽盔,胸前系一串象牙小胡梳、内画壶鼻烟壶和香草袋。完全是前清的一派装束,很像一具活僵尸。
李大波等他喘过气来,才向他报告:
“新委任的华北日军最高指挥官,杉山元陆军大将,今天到职视事,举行欢迎仪式,发来了请柬请您出席。”
高凌靏眯缝起大圆眼,迟钝地呆了一会儿,才说:
“王秘书,就你陪我去吧!”
李大波头一次就能打入日军的最高指挥部,使他内心无比兴奋,呆一会儿,他就搀扶着老头子,坐上汽车朝海光寺奔去了。
红薇离开树德里,穿过四马路,朝新开河东边的转盘村走去。这是她7年后的旧地重游。直到现在她依稀记得在这片贫民窟养病时的情景,她和王妈妈的一家人:万祥哥、凤娟嫂和鱼儿是多么亲密;理查德派汽车把她从这里接回北平,她是多么难过。一晃七年过去了,今天重新踏上这条道路,她的心真是激动不已。
在她走近小王庄那片乱葬岗子坟地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