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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这一点连司令官都知道。”
“李会督,现在司令官派今井先生接你回北京。”“什么什么?!”理查德几乎怀疑他的听觉有了差错,“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的,正是这样,”今井做出一副诚恳的样子,用流利的中国话说道,“我们现在就把你接回北平。我代表华北派遣军,对你表示抱歉。”
济南日本警备队的吉普车,立刻就把他们三人送回济南。下榻在一家有“日本料理”、有日本艺妓的旅馆里,理查德洗澡、理发,换上了新置的西服,听着日本艺妓歌唱,还饱餐了一顿富有日本风味的晚餐。这顿饭使这个饥肠辘辘的“囚民”,感到是他平生吃过的最好的美味佳肴。
他们吃得酒足饭饱的时候,今井屏退了艺妓,把日本式的拉门拉上,才对理查德讲明白“桐工作”,并要他马上就跟着曹刚去重庆。真是喜从天降啊,他连声说:“我一定效力,一定效力!”呆了一会儿,他才提出一个要求:“暂时把我的国籍改写成欧洲吧。如果说我是美国人,还戴着这个袖章标志,”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击灭英美”的白袖箍,说道,“那就会寸步难行了”。
“那好办,今井先生会替你办一个好使的身份证。”曹刚在一旁帮腔说。
“好吧,这件事咱们就算说定了,”今井的酒气上了脸,他红头涨脸地说:“现在我们把您送回您北平的家,这是一场误会,千万别伤感情。如果您能为帝国办成这件事,冈村司令官是会报赏您的。”
密商完这件事,他们就准备上路返程。今井武夫为了路上保险,不出别的麻烦,他们不走铁路线,向济南木村次太郎宪兵司令要了一辆军用吉普车,直开北京。当天夜里,理查德就被这辆有夜间通行证、不受任何军警检查标志的汽车,护送回家。
汽车停在景山公馆门前。他们三个人同时下了车。“好,再见,我们不再进去打搅,您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今后,曹先生就是您和军部之间的联络员。”今井说着,握了一阵手,又深深地鞠了一躬。
汽车“呜”地一声开走了。
理查德站在他自宅的门前,完全没有想到在日本疯狂向南洋进军和美国不宣而战的时期,他自己的命运会出现这种神奇的变化。他觉着这是一场梦幻。也许真的是神灵暗中帮助了他。
心头涌上一阵抑制不住的狂喜,他拼命地按响门铃。
爱狄听到这阵急促的铃声,吓得心里打鼓。他以为又是曹刚那小子回来了,心里骂着:“这该死的兔崽子,八成又是那两个王八蛋滚回来了吧?”他心里嘀咕着。有些胆战心惊地问:“天这么晚了,是谁叫门呀?”
“我,爱狄,是我!”
爱狄听出是主人的声音,喜得慌忙把门开开。一看理查德瘦成那样子,便搀扶着说:“哎呀,我的上帝!可把您给盼回来啦。是小日本儿放回您了吗?以后您还走吗?”
“不走了!把门关上!”
爱狄关上门。他们来到上房客厅里。他吩咐:“去把玛莉和凯勒叫来。”
他俩高兴地跑进客厅。理查德开了香槟。他宣布着说:“嘿,做梦也没想到,小日本儿又有用我的地方啦!该死的集中营,让它见鬼去吧!”
那一夜对他们来说,不啻是一次狂欢节。到鸡叫的时候,他们全醉倒在沙发里了。
理查德·麦克俾斯足足睡了两天,才解除了疲劳,然后他去医院,做了周身检查,医生说他体格素质好,只需调养一个时期就可恢复体力。于是,死气沉沉一年多的景山公馆,每天煎炒烹炸,又热闹火暴起来。他希望尽快恢复健康,好跟着曹刚去重庆执行今井武夫分派下来的那件“桐工作”。
有一天他一个人吃罢丰盛的午饭,用牙签剔着牙缝,对侍候他吃饭的爱狄说:
“啊,爱狄,我现在才体会到,世界上纵然有无数的美景仙境,哪儿也不如家里好!家里真舒服啊!更何况我是被日本人逮去,在那荒滩野坡挨饿受罪,这样一比,咱的家真像天堂啊!万万没有想到,我还能活着回来!唉,爱狄,在我不在的时候,你支撑这个家,管理得井井有条,没被周围的人抢劫,可真是不易啊!我要感谢你呢!”
得到主人的褒奖,爱狄高兴得满脸放光。他揉搓着两手,谦卑地说:“您满意就好,这是仆人我应该做的。”
他给了爱狄一份赏钱,他推让了一会儿就收下了。
休息了三天之后,第一件他要做的事,便是全力投入解救他的同胞、老上司也是他最尊敬的朋友——司徒雷登。他开着自备的福特汽车,凭着今井武夫发给他的那份证件,他在北平城开始了对司徒雷登去年被捕线索的寻踪。
他顺藤摸瓜,先到燕京大学去探听消息,他来到被封闭解散的燕京校址燕园,见到过去那么美丽幽静的校园,如今竟变成了日本的兵营和马厩。到处安着倒刺铁蒺藜的鹿寨,树荫下拴着军马,啃光了树皮,满地是马粪。看到这种野蛮的景象,不由他胸膛里孕育了一腔的愠怒。他想着这地方是他的美利坚合众国从公元一千九百年用清廷的庚子赔款,辛勤经营了四十余年才达到的成果,而今却遭劫到日本军国主义者穷兵黩武的战争之中。他还了解到,日本宪兵队从校园里逮捕了不少爱国的著名教授和爱国学生。这更使他内心装满气愤。“幸好蓓蒂走了,不然也会抓进日本宪兵队,遭受监牢之苦。”他想到了红薇,暗自为她庆幸。还好,他不虚此行,总算从住在校园附近的教职员工那里,探听到司徒雷登被拘禁在日本查封的东交民巷美国兵营里。他驱车赶到那里,把门的日本兵蛮横地摆着手告诉他:“走啦走啦地有。”他低声下气地递过“骆驼牌”的美国烟,又赠给打火机,那守门的日本兵才告诉,先生已转押到东单三条协和医院的宿舍了。他边开车,边思索着:“唉,先生已年近花甲,这样折腾,怕是要糟踏到中国了。上帝啊!他虽然降生在中国的杭州,但他是属于美国的啊!”一种悲哀和不祥之感,涌上他的心头。后来,经过他的努力,终于在东城外交部街大汉奸王克敏的华北政务委员会临时监狱,找到了被关押的司徒雷登。他和许多在华的高阶层美国人关押在一起。这里的门禁森严,除有日本宪兵队看守外,还有北京宪兵司令汉奸邵文凯的宪兵监管。他好不容易辗转托人,通过内部看管人员的通融,得以和司徒雷登见面,并给他捎去一些换洗衣服、洗盥用具和富有营养的食品。使这个年近七十的老人,不仅得到物质的接济,而且也得到了极大的精神慰藉。
理查德看到司徒雷登那鸠面鹄形的瘦弱样子,真有如万箭穿心。他向老人悄悄地报告了这次他得以释放的因由,然后才说:
“只好这样,我答应了日军当局,并且为了改善您的处境,我说要联合您去干这件事,……”
司徒雷登无力地躺在床上,用低微的无力声音截住了他的话说:
“谢谢你,亲爱的狄克!这件事我的确亲手办理过,那还是中国事变之初,由于我和罗斯福总统的友谊和蒋氏夫妇的亲密关系,日本人对我是很照顾的,并且日本当局还利用过我这种特殊关系,给我以在日华两军势力范围内的北平、重庆任何地区都有自由行动的特权。这中间由王克敏出面牵线,他是替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多田骏中将和兴亚院华北联络部长官喜多诚一进行和我联系的,后来,还得到板垣征四郎总参谋长的关心和支持,所以从1938年直到1940年很折腾了一阵子。”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了一会儿眼,才接着又说下去,“我的任务就是将日军对重庆政策的真相转告给蒋先生,同时又将蒋的对日方针的内情密告给我的朋友王克敏。但那时日本正扶植汪精卫,双方的热度都降低了:蒋绝对不认可与汪合流,宁愿选择王克敏为居间人;而日方则认为这是蒋意欲阻止汪政权的成立,所以,这条路线日本踌躇不前,而重庆对日谈判的热情也低下来了。加之我的往返时间耽搁很长,而带回来的口信仅是意图,日本军方着急,又嫌不具体,……后来,突然发生了‘太平洋战争’,我也就做为敌国的国民被日本宪兵队抓起来,限制了自由。哦,狄克,国际间的事情,变幻之快,犹如行云流水,更何况不宣而战,偷袭了我们的军港……”他吃力地停下来,咳嗽了一阵,望一望空无一人的黑暗屋子,才压低声音说,“你听到珍珠港遭到突然袭击后,罗斯福在国会的演说了吗?”
“我听到了广播。……不过,先生是知名人士,或许他们不敢把您怎么样,而我,如果不去为他们奔波,不仅是遭受牢狱之灾,甚至性命都难保。……”
“是的。……你可以应付他们,并可以做一些实际的工作,以换取暂时的自由和生命的安全。这不会妨害美国的利益。”
“先生,您不想借着这次机会答应他们,以便到重庆去就不回来吗?”
他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很虚弱,已走不了那么多路程了,你倒是应该去……”
“好吧,那我就见机行事,这样,还可以换取我能定时来探望先生和照顾先生。”
“我疲倦了,我对一切都疲倦了……”司徒雷登叹息一声,无力地闭上眼,喃喃地咕噜着,“倘使我还能活着。……”
一名邵文凯的中国宪兵走进屋来,通知探视时间已到,日军马上要来查号,理查德匆匆吻过司徒雷登那只放在被子上的瘦手,难过地退了出去。
两天后,曹刚便来找他,他俩按照一条秘密交通线,去了重庆,去执行“桐工作”。
三
理查德一到重庆,便和曹刚分手了。按规定,曹刚到“军统”总部去汇报工作,而理查德首先便和宋美龄取得了联系,被安置在歌乐山的一处别墅里。这时,恰巧赶上蒋介石和陈洁如私下姘居、重新和好的事情被宋美龄发现,他们夫妻大吵大闹,宋美龄也复发了她的神经官能症,感情异常脆弱,她一见旧日的友好同窗理查德,便不管不顾地扑到他的怀里痛哭了一场。
他抱着她那浑身颤抖的身体,安慰着她说:
“亲爱的夫人,你太激动了,这有伤你的身体。”
他好容易把她劝住,才闹明白她为了蒋另有所欢,而在吃醋。他的到来,恰好填补了她感情上的空虚寂寞。蒋介石总是留在各种会议和宴席上,很少回家跟宋美龄一起用餐。他得知他从前的宗教指导从敌占区来到重庆,正陪着美龄,他乐得摆脱。这样,理查德这位远道来的异性朋友,反倒成了陪着她消愁解闷的伴侣。按照西俗,她挽着他的臂腕,漫步于山城树林与草坪的花前月下,等于是重温了一次她在美国大学时代他俩的旧日情愫。这使得宋美龄因发现蒋的“外室”问题而使她得的那场严重神经衰弱症有所缓解,精神得到一些慰藉。爱弥丽正在珍珠港,虽然他没得到日本偷袭后有关他妻子生死存亡的消息,可他能从集中营解救出来,现在又是完全自由的人,更何况他也不愿意过早地回到北平去受日本人的窝囊气和精神侮辱。所以,他在重庆呆得很舒服很愉快,一切都使他感到非常惬意。他俩漫步花间时,宋美龄还常常握住他的手,跟他眼泪汪汪地说点知心话。“哦,亲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