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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驹的感觉也就是我的感觉,它那焦躁不安也就是我的焦躁不安!不用它常常用头
抵我,我早已变得心急如焚了!我连做梦也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跨着雪驹像利箭般飞
出!
但我毕竟是个人,有比马更多的考虑!
生活给了我更多的是严酷的教训,才十二三岁我就隐隐知道了什么是“时机”。太
早了并不好,日本人正在谋算我的马。太迟了也不行,我会无法和各处好马一争高低。
等待!等待!还必须耐心等等。时机!时机!还必须静候时机。
好在我还有那么多事情该想、该做……
比如,在赛马前必须严格控制雪驹的食量,适时调节雪驹的情绪,狠心限制雪驹的
活动。为的是使它体重减轻,肌骨强健,情绪激昂。这一套按牧人的行话来说叫“吊
马”,是从阿爸那里学来的。但更重要的还在于,必须事先想到:万一半道就被日本人
发现了,万一王爷翻脸不认账,万一只要骏马抛弃人……这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按一个孩子的思考——设想着……
前面已经说过,暴风骤雨的前夕,丛莽好汉似乎已顾不得一个孩子在想什么干什么。
而我也只顾了自己的好梦成真,竟也只把这一切当做一次平常出走前的例行准备,并行
不悖,我还巴不得没人来理呢!只有单巴这小子,显然是在众好汉里扮演不了重要角色。
大家伙儿似都嫌他多嘴多舌,仿佛他这才又想起“监护”我的任务。
只有在我的面前,他才算得是个人物!
“伙计!”显得很悲哀,“这叫什么事?对一个‘老战士’也保起密来了!”
“谁让你满嘴跑舌头!”我说。
“多嘴?”他竟不否认,“这还好说!就不该还认为我幼稚,瞎嚷嚷着起哄!”
“那就闭上嘴!”我开始不耐烦了。
“闭上?”他不干了,“能闭得上吗?没大事还可以,遇上重大事情你能不‘民主
民主’吗?比如说这那达慕盛会……”
“怎么了?”我急问。
“我小时候,”他却东拉西扯开了,“跟着毡匠爷爷转了两次。热闹得没治了,女
人们穿的可招人了。可我不爱看,我就爱喝油油!什么是油油你知道吗?就是热乎乎的
羊杂碎!那个好喝,啧啧……”
“闭嘴!”我大喊了。
“怎么?”他大为惊讶,“伙计!这个也保密吗?”
“去你的油油,说那达慕!”我还在叫。
“说就说!”他的脾气倒挺好,只是劲头儿不大,“那达慕值得这么嚷嚷吗?没什
么大不了的,明儿个要开了呗!”
“谁说的?”我马上呼吸急促了。
“谁说的?”他竟没有看出来,竟骄傲地回答,“我呗!刚刚从山下传来的消息,
这个还能对我保了密?”
“啊……”我顿时心驰神往了。
“怎么?”他却瞧着我说,“看那傻样!也想去喝碗油油?”
“你再说油油小心点!”我想喝了。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他不解。
“明儿个……”我痴痴自语了。
“傻了?”他竟问。
我没有回答。
或许是……
傻了!我是傻了!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就这样傻傻呵呵、痴痴呆呆、迷迷怔怔、
恍恍惚惚,是怎么熬到第二天的。恶煞的原始丛莽似不再存在了,眼前总闪现着幻影。
幻影,还是幻影!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我总仿佛又望见了那条洁白的哈达,但上面却再不见了湿漉漉的泪痕。闪烁着祥和
的银光,显得更加舒展轻盈。飘飘忽忽飞舞在蓝天云上,似正在向我频频招着手。
有谁向我大喊:跟上去!跟上去!
是阿爸?蓦地我便似看到了他!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但只是伤口淌着血,好像已
不能再发出呼唤了。
是珊丹?恍然我又仿佛见到了她,被紧紧绑着,即将被骆驼载着卖向荒凉的远方。
但泪已流尽了,嗓子哭哑了,也似不可能再发出这样的呼喊。
是乃登喇嘛?眨眼间我又好像瞧见了他。更加瘦小枯干了,还一直在阴冷潮湿的石
洞里咳嗽着。但他仿佛只顾得怪声怪调地吟诵:秃葫芦瓢,秃葫芦瓢……也似乎根本顾
不上管这种闲事。
但那喊声还在回荡:跟上去!跟上去!
是谁?是谁?是谁总在呼唤我迎着洁白的哈达跟上去?
声若洪钟,情真意切……
等我揉眼再向前望去,天哪!原来是他!只见得一个巨无霸似的身影,陡然间便闪
现在了我的眼前。高大魁梧,半截铁塔一般。但他那双铜铃一样的眼睛,却显得孩子似
的纯真。是他!是他!就是他!牧人的骄傲,草原上威风八面的摔跤手布音吉勒格!
是他在喊!是他在叫……
我还看见了,在他身旁依偎着那王爷赐给他的妻子。啊娜可爱,双眼洋溢着幸福。
还有他们身后崭新的蒙古包。
门外静静吃草的羊群。
毡包里的奶酪。
酥油、炒米。
还有奶茶……
洁白的哈达还在蓝天飘荡着,似更频频地在向我招手了。
我猛地跃了起来!
再不犹疑了!
猛抓住它!
在飘……
似一直眼巴巴地飘到了黎明。又快过去将近半个世纪了,但据我反复回忆,那一夜
我似乎的的确确没有睡。大睁着眼睛,任一幕幕幻影在面前流过。如果是梦,绝不可能
产生这样的奇迹:随着黎明的到来,四周的幻影渐渐消失了,我竟奇迹般地一直跨在雪
驹的马背上。
是刚刚飞落?还是整整一夜?
吉祥的哈达?雪驹?
我搞不清这变幻。
只觉得惊讶。
目瞪口呆……
但从雪驹方面看,我肯定是刚刚飘落在马背上的。如果整整骑了一夜,它肯定早疲
惫不堪了。而现在,它却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朝气蓬勃,激动不已,似方才被引导在
即将发令的起跑线上,正等待着众马争雄那一刻!
又是一声振奋人心的长嘶……
我顾不得再去惊讶了,突然间便似听到一片欢呼声从四野轰响起来。由于即近,似
声声都在向我提示着——
那达慕盛会开始了!
那达慕盛会开始了!!
那达慕盛会开始了!!!
雪驹更加焦急不安了。颔首弹蹄,竭力反抗着我的控制。迫不及待,似早想飞蹿出
那大山的峡谷!
我的心也在急骤地跃荡着……
热血沸腾,就像要跳出了喉咙。但我还是蓦地控紧了马缰,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词:
时机……
激动中的不安,兴奋中的恐惧!
绝不能因冒失而前功尽弃!
更不能因犹疑而坐失良机!
恰如其分,恰如其分!
最好是那一刹那!
赛马即将开始!
突然插入!
但这样的“时机”在哪一刻?难为了一个孩子,难为了一个孩子!
雪驹似乎更等不急了……
我也在冒汗,我也在不安!蓦地,我竟不由得联想着昨晚出现的种种幻影。那洁白
的哈达预示着什么?那布音吉勒格的声声呼喊又预示着什么?突然我似明白了,这一切
似都在明确无误地告诉我——
信马由缰!听雪驹的!
信马由缰!听雪驹的!!
信马由缰!听雪驹的!!!
我再不控制缰绳了,只是听天由命地骑着。我的马啊我的马,我的未来就交给了你!
突然,雪驹一扬前蹄激昂地长嘶了!
随之,便像离弦的箭一般!
穿越了茫茫的荒野!
向着山下飞驰着!
白色闪电一般!
划破丛莽……
四蹄翻飞,马背上载着我童年的梦…
好在从山野奔向草原还需要很长时间,趁此机会正好先介绍介绍那达慕。
那达慕,蒙古族特有的传统民间集市盛会。类似内地的赶集、庙会或骡马大市,但
每年却只有一次。展示着浓郁的异域风情,显现着瑰丽的民族色彩。一般都在初秋举行,
因为秋天同样是牧业的丰收季节。除了贸易互市之外,赛马、摔跤、射箭、轻歌曼舞就
成了它主要的内容。当然,其间还带着一定的宗教色彩。如祭敖包、唱赞歌、祈告祖先
等等。一次那达慕就像一幅浓彩重墨的民俗画卷,充分展现了蒙古民族豪迈奔放的博大
胸怀。
只不该这次背后包藏着日本鬼子的阴谋!
而温都尔王爷却仍在为自己那“主席”陶醉着,肥甸甸地还让人抬着祭天祭祖。为
了自己那“众王之王”的地位,当然要喘着气主持那达慕如仪而行了。他也深知众王井
不服气,俱皆来者不善。个个不怀好意,要的就是使他当众难堪。比如那个至今仍留着
大辫子的查干王爷,依仗自己的祖先曾是清朝的“额驸”,就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不
但敢私下里称他为“猪王”,而且竟高价购得了名马、宝弓、阴险狠毒的摔跤手,为的
就是当着众王爷和他这位“猪王”一决雌雄。尤其是他那位摔跤手,据说摔跤服“铎可
套”里藏有暗器,对手竟很难有几个生还者。
这还不算……
再比如,过去的赛马,只是远远按里数计算选中一个目标,以跑个来回计算名次罢
了。而现在却划定了场地绕圈子跑,颇似后来的正规赛马场。为的是什么?众王爷深知
温都尔王至今仍未悬赏获得出色的马,为的就是让他在本乡本土当众出丑。
据说,温都尔王爷也深为以上惴惴不安……
但多亏了有大玛力嘎在一旁忠心耿耿“护驾”。在他看来,猪冢队长只以“贵宾”
身份参加已难能可贵了。虚怀若谷地毫不干涉,确使他飘飘然有了一种“一人之下,万
人之上”的感觉。他一直认为胜负乃兵家常事,关键是使温都尔王不露声色地显出“大
王”风度!超然物外,居高临下地观众王相斗。
而温都尔王爷却不以为然……
脑满肠肥,昏聩庸碌,却偏把争强赌胜看得很重。自认为已成“众王之王”,当然
应处处当仁不让。果然,他那恩赏也颇能蛊惑人心。除金钱、美女、牧场、羊群之外,
竟夸下海口可以满足获胜者的种种愿望。好像他刚刚荣登“主席”高位,便已经大权在
握无所不能了。眼下摔跤、射箭、歌吟尚且夺魁有望,而惟独千赏万赏也难赏出一匹好
马!再看死对头查干王爷,竟拥有青鬃和枣骝两匹良驹。并在各路王爷间大肆宣称,在
草原上当是得神骑者得天下!不知马者,难成众王之王!为此,温都尔王虽暂得高高在
上,却沉甸甸地如坐针毡了。
偏偏在这时赛马又开始了……
人常说,诗歌和骏马是牧人的双翼!用在这个激动人心的场合,那是再恰如其分也
不过了。一匹匹来自各草原的骏马,纷纷会聚到起跑线上。骑手牢牢握紧了缰绳,以便
控制着自己胯下那跃跃欲试的坐骑,不安地踏动蹄子,焦躁地昂首嘶鸣,渐渐地使人紧
张得喘不过气来。但这似乎仍嫌不够,歌者开始出场主持赛马仪式了。一开始长调悠扬
婉转,似梦幻般地调动着人和骏马的情绪。随之便加快节奏开始对骏马反复进行吟颂,
似声声在刺激着骏马的每根神经。带着一股神秘的色彩,那吟颂越来越快,越来越推向
高潮。而骏马也仿佛受到一种神秘的蛊惑,那神情也越来越野,越变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