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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道路是社会主义农业生产所必须反对的,因此现在一定要把其发展前途引导向农业集体化或社会主义化,就会避免农民自发地再转向纯粹的小农经济。村大队一众首脑研究上方政策有个把月,才算弄明白了党中央想干啥。乡亲们自古以来就是各种各的地,对这种新奇的生产模式很有新鲜感,也感受到了集体共同生产的高效率,这么好的办法以前咋就没人领着用呢?肯定是党中央毛主席为咱穷人昼思夜想,这才找到这么个好办法。
1951年秋天,板子村家家户户忙成了一团,到处都飘着丰收的味道。郭平原和谢老桂忙着落实公粮的定量征缴,挨家挨户都有份额,只是比例很低。乡亲们感激新中国带来的幸福,原来交给大户的地租大多化为了自己的余粮,和堆在后院的过冬粮食相比,那点上缴国家的公粮占的比例根本不算什么,众人争先恐后地把粮食交到区里以表感激之情。翠儿和几个乡亲们把要交的公粮凑成一辆大车,和村里的二十辆骡车排成一队,在郭平原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向区粮站进发。他们的车上插满了红旗,鞭子抽得四野皆闻,一路上欢歌笑语,路上不停的撞见临近村子的交粮队。为了压倒他们的气势,鳖怪还在路上吹起了喇叭,一路直吹到区里才停。
真想不到,区粮站门口竟然已经排起了长龙,来自西堤北村、乔庄和西河沿村的交粮队伍早就等在那里。区粮站的工作人员显然没有想到各村村民交粮如此踊跃,登时手忙脚乱,秤砣不够,人手不足,粮仓甚至还没全盖好,正在那边着急。郭平原闭眼合计了一下,照此速度,他认为至少要到明天才能排到板子村,想带队回去又觉得不划算,回头一看,马家台村和刘家窑村的运粮队也挨着屁股到了。他一咬牙,命令大家干脆就在马车上过夜了,交完了粮食再回村,咱们给新中国交粮,为国家把粮库塞满,种地再苦再累都不怕,还怕在车上过个夜?
既然只能待在这里,翠儿就动了去看看孩子们的心思。这里距离孩子们的学校只有十里地,离孩子们住的亲戚家里也不过十五里地,马车打个来回,夜半的时候也该回来了。翠儿央说了赶车的小队长,让他送自己一程,反正在这里也是闲扯淡没事干,更耽误不了明天交公粮,小队长痛快地答应了。
卸下粮食的骡车很是轻巧,吃饱喝足的大骡子撒欢儿一样地快跑,很快就到了县中学门口。此时已是傍晚,翠儿看到学校门口停着几辆公安部队的汽车,大门入口的大操场场上围满很多人,正在那里叽叽喳喳地吵吵着。翠儿左顾右盼地进了门,费力地在人群中钻进去,先是看到了地上的一摊血,吓了一跳,然后就看到两个医生样的人正在给几个半大小子包扎头上的伤口,一个伤得挺重,正往被往外边车上抬。几个公安队的战士围着两个人在训话,他们的腰上还挂着枪。
“哪有你们这么手狠的?自己的同学也下得去手?说几句闲话就抡铁锹,你们爹娘怎么管教的?你爹是军官,最讲组织性纪律性,你咋就没学到一点呢?你们学校也有问题,怎么他们打成这样才制止?出了人命可怎么办?你个后生瞪什么?说你不对么?想跟我们住几天?你已经犯法了知道么?”
“这两个学生平时挺好的,尤其是谢有根,平常最是老实憨厚的,今天不知怎么了下这么个重手,我们学校是有责任的,事发之后我们及时制止了他们打架,只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等我们来了已经这样了。”
一个老师堆着笑脸和公安战士说。看着几个公安围着的两个人,翠儿心里骤然感到一种不安,走进一些仔细看去,正是自己的两个宝贝疙瘩,正在那边低着头挨训,两人身上都有血渍。
“这是咋的啦?有根儿有盼儿?你们这是干啥了?你们闯啥大祸了?”
有盼儿看见翠儿,哇地就一声就哭了,急忙扑过来抱住他娘,翠儿看到他的一只眼睛被打得象个馒头,眼睛剩下一条缝,忙颤巍巍地用手去摸。有根儿却没有动,身上仍然绽起一块块的肌肉,他的头上也是青痕遍布,只是没有见血,兀自恶狠狠地盯着正在包扎伤口的那几个人。
“娘,他们骂俺爸,俺一个人打不过他们,俺哥用铁锹把他们都揍了。”
“骂你爸干甚哩?你爸招他惹他叻?”翠儿一听就火了,这都叫啥事儿哩?
“他们说俺爸在朝鲜战场上没用,咱们志愿军就是因为这些原来国民党的部队打仗不行才退回三八线,说俺爸怕死,还说俺爸和美国人是一伙的……”
“哪有这样的事?谁家的野娃子?嚼舌头咋的没深没浅?俺男人在前线给新中国打仗,死活都不知道,咋了还有罪了?俺男人是志愿军,不是国民党!你们还讲不讲理?这些屁孩子咋能知道朝鲜那多事情?肯定是他们家大人在后面瞎球乱嚼,这不是反革命么?……现在不是在抓反革命么?你们公安不去抓反革命?拽着俺家孩子干甚?俺家孩子打得好,给他爹争气了,俺看谁敢动他们,谁敢动俺就和他拼了!……俺男人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身上十几个枪眼,一百多个伤疤,俺男人会怕死?……我日你娘的!谁教给你们这些说道的?要是你爹你娘,看俺不撕烂他们的嘴!……这新中国有俺男人的一份功劳,现在又在保卫新中国,你们公安算个球?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教训俺家孩子?俺男人有本事,他的儿子也不会稀松,没打死他个狗日的算是他命大!”
近些年来,翠儿已经被战争的恐怖和沉重的生活压去了不少悍气。在嫁给老旦之前,她的火爆脾气曾很让她娘家人头疼,就是嫁给了男人之后也没有什么收敛,因为新婚头几个月二人天天恩爱不太出门,村子里就有闲妇嚼舌头,编造她家炕头上的趣事。翠儿知道了立刻火冒三丈,遍地找寻作战武器,拎着一把草叉就登门大闹,把那婆娘家那男男女女大大小小都吓得跳窗户跑了,从此再没人敢乱嚼这名悍妇的舌头。男人走后,日子苦了,翠儿终于知道就算自己当年多威风,脾气多厉害,离开了这个给个巴掌都呵呵笑的憨厚男人,自己心里就象少了脊梁骨般无依无靠。她开始变得谨慎小心,不招惹任何人,说话嗓门也低了很多。但是即便如此,村子里的野汉子们在这漫长的十三年里,仍然不敢上门招惹。时隔多年男人回家之后,翠儿好象又变了个人,天天脸上挂着笑,不管见了谁都和颜悦色,从不去和他人计较便宜,她终于明白,她的一切依靠以及这个家庭的未来,都决定于那个重返战场的男人!有了他,自己心里就无比踏实,什么吃苦受累忍气吞声都可以不去理会了。故孩子们挨凑她倒不很在意,却丝毫不能容忍自己的男人被人随意污蔑和侮辱。
几个公安队战士被这个女人镇住了,只听说过有什么老子就有什么儿子,没想到这孩子们的娘也是个如此悍妇!看着她那幅恨不得拼命的架势,几个才二十出头的公安队战士们一时束手无策。
“这不是解放同志的媳妇么?哎呦原来是翠儿你啊!”
人群里钻进来一个人,一身干净的中山装,脸上笑呵呵的,竟是去过家里的储健县长,他后面还跟着几个人,看上去都是政府的。
“储县长?您听见信儿了?我们能自个处理,还劳您跑过来干啥?”公安员忙说话了。
“能处理?有你们这样处理的么?”储健的脸一沉。
“我都知道了,五个人对两个,两个人却把五个人打了,本来是学生打架,谁打谁都是屁大点的事情,可是事情小,问题却大!现在是什么时候?咱们志愿军在朝鲜多么艰难?怎么还有人在后面说胡话?还有没有点思想觉悟?谁把谁打着了都是小事,政治思想觉悟上出了问题,这才是大事。还记不记得毛主席前些日子说的“三件大事”?你们公安部队难道没有传达么?谁在这个时候破坏抗美援朝和土改,谁就是要被坚决消灭的对象。今天两边都动了手,也都受了伤,谁轻谁重相互都不再追究了,但是这个事情要掰扯清楚,那几个骂老旦同志的,学生还小,学校是要加强教育的。你们还要去他们家里调查调查,看看这个言论是怎么出来的?如果没有反革命倾向,也要对他们的家长进行及时教育……”
“储县长,有一个学生他爸是刘副书记……”
“刘副书记?那就更不应该了,是谁也不行!亏他还和我一起在伏牛山打过游击,革命觉悟都哪里去了?回了县政府,我会在党委会上亲口骂他……你们是学校,一方面要为人师表,一方面要加强学生们的思想教育,还要时刻关注志愿军家属的思想和学习状况,加强同学们的团结工作。所以我说,学生们因为这种问题打架,主要责任不在他们,而在于你们的工作没有做好。好在没有出大问题,要是出了人命,你们也罪责难逃!”
翠儿一看有县长撑腰,这县长听上去也打过仗,反倒自己的气有点弱了,鼻子一酸,呜呜地哭了起来,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地掺着翠儿,不去理会那几个公安了。
“储县长放心,我们一定加强这方面的工作,这个你放心……”
校长一头是汗,看得出很是紧张。
“翠儿啊,你也要注意一下啊,别管这几个孩子们说什么,学校里的事情,毕竟现在还是人民内部矛盾么,情况不明,咱们也别把矛盾扩大化。孩子们都还小,预科还没上完,后面还要念初中高中,要想个长远。有些事情他们掰不出个轻重,犯点思想错误难免。往后还要一个学校念书,你的孩子们出口气动手这个难免,但是手下的太重,出了大事怎么办?出了人命可是要吃官司的。就是他们说得再不应该,这不是有政府出面呢么?所以了,老旦同志在前面打仗,这家里和孩子们一定要安生哩!你把气消消,这个事情我们来处理,你别挂念在心上,要相信政府,啊?”
翠儿气已消去大半,看着一个学生额头上还在渗血,这时倒有点可怜他们,毕竟他们都和自己儿子们一样,才过了啥球也不懂的年纪。说几句胡话就被有根儿追着打成这样,自己这个儿子也是够横的。
“储县长给咱们作主,俺听政府的……”翠儿抹着眼泪说道。
“行了,这事情就这么处理,受伤的孩子们都去县医院看看,重的住院治疗,费用学校出。等伤都养好了,王秘书你知会青年团县委,组织县里面再开个抗美援朝支援大会,各学校师生都要参加,集中进行一下‘三件大事’的学习和教育工作。”
这件事请在储健县长的处理之下迅速地平息了,无论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都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几个孩子伤好了之后不久就又在一起读书和劳动了,还成了不错的朋友,矛头一直对外,开始联合打外校的来犯者了。十四年之后,在储健县长决定自杀的前夜,他才知道这个“一中事件”竟然也成了自己被打倒的理由之一。
“娘,俺要参加志愿军!”
一直沉默的有根儿突兀地对翠儿说道,翠儿才缓和下去的怒火仿佛被浇上了一桶汽油,瞬间就又升腾地燃烧起来。
“你个娃子吃错药了?你去那里干甚?有你爹一个让人操心的还不够俺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