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正在立夏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人的背影突然挡在立夏前面,立夏不用抬起头也知道是谁。浅草的香味从白色外套上传过来,傅小司转过头来对立夏说:“干吗在这里,回去上课。”立夏抬起头看到傅小司脸上有着微微的怒气。
不容置疑的语气,面无表情的脸。
“回去上课。”
“干吗在这里。”
遇见抬起头望着被傅小司拉走的立夏,她的背影显得很瘦小也很单薄。遇见也很奇怪,是什么力量让她能够对着自己这样的问题学生说话呢。想不明白。
整个下午立夏都觉得很不自在,想要找机会对遇见说声对不起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这让她觉得特别懊恼。于是整个下午的课都没怎么听进去,昏昏沉沉地挨到了放学。
班上几乎所有的人都走了。
因为今天是周六,明天不用上课,所以很多人都回家去了。立夏收拾好书包的时候已是黄昏了,她走出教室,刚要下楼梯的时候,听到走廊尽头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立夏抬起头望过去,遇见坐在走廊尽头的那个窗台上,书包放在脚边。在那个黄昏里面,遇见的头发泛出夕阳的金黄色泽。
“喂。你过来。”
——“喂,你过来。”
——“好。”
这样的对白在每一个人的生命里重复而频繁地发生着。谁都不曾预料这样普通的对话会在生命里打下怎样的烙印。
十年前我们不曾明白,十年后又想不起来。
只剩下当初的音节,镂空在陈旧的空气里。
立夏忘记了那个下午对话是如何发生,如何结束的,立夏只是记得了遇见的笑容,那是立夏从小到大看到过的最干净的笑容,甚至比傅小司陆之昂的笑容还要干净。也许是黄昏的温暖氛围酝酿了无声的毛茸茸的温暖,使得一切都充满幸福的甜腻香味。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管我的事情呢?”
“不知道呢,那个时候只是想,总应该和你熟悉起来呀,无论如何,哪怕毕业分开之后再也不会相见,哪怕以后看到毕业照片都想不起彼此的名字,可是,无论如何遇见都是我的高中同桌啊,以后各自境遇都不相同,我们也会遇见各种不同的人,与他们发生各种不同的关系,可是,高中同学,一辈子就这么六十六个,而高中同桌,一辈子又有几个呢……我这样说,肯定显得很矫情吧……”
立夏,你知道么,那个时候我在浅川一中没有朋友,在认识你之前,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所以,有人关心的感觉第一次让我觉得很温暖,那是像夕阳一样的热度。你相信么,即使很多年之后的现在,我依然这么认为。
——2002年·遇见
春天是个潮湿的季节。有时候整个星期整个星期都在下雨。尽管因为下雨不用出操不用上体育课,可是那种阴冷的湿漉漉的感觉还是让人不太好受。棉被渗出冰凉的感觉,像是被丢到水洼里泡过,睡下去要半个小时才会觉得有温度。
遇见每天晚上都不上晚自习,每次老师点好名之后一转身,就跑出去了,然后一直到晚自习结束都不会回来。经常是立夏打着手电趴在床上演算着习题或者重复地写着英文单词或者化学方程的时候,会听到楼道响起很轻微的脚步声,去打开门就看到遇见。
常常下雨,她往往都是湿淋淋回来。衣服被水浸出一大块一大块的水渍,发梢也滴着水。
就算是在春天,也是很冷。
本来立夏也想问她到底每天晚上都出去干吗,但想想上次发生的事情就果断地闭了嘴。她不想让遇见觉得自己是个多事的三八长舌妇。尽管自己的确有时候比较像长舌妇,盈盈她们一起讨论某某明星的花边以及二年七班的某某某是否爱上了一年五班的某某等诸如此类的八卦时,她也往往加入战斗聊得眼冒金星。
第一次去给遇见开门的时候立夏还着实吓了一跳,一打开门看见一个头发滴水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门口差点把舌头咬下来吐出去,张开嘴想要尖叫,被遇见一把捂住了嘴巴。
后来也就渐渐习惯了。
1997夏至·遇见·燕尾蝶(4)
差不多每天晚上十一点半都要去帮遇见开门,碰到下雨的天气还会准备好干毛巾,立夏总是奇怪为什么遇见不喜欢打伞呢,但是又不好意思问。到后来立夏还会备好一杯热牛奶然后坐在写字台前等遇见回来。这种习惯越来越长久,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蹑手蹑脚小心翼翼,玻璃杯里牛奶的热度,遇见小声的一句“谢谢你”,午夜嘎吱打开的门,这些成为了立夏的习惯。像是一条刚刚踩出的小径,从最开始倒伏成一条路的草地,到最后渐渐露出地面,变成一条宽敞的道路。通向遥远的未来。
时光变成狭长的走道。沿路标记着记忆和习惯。
到后来立夏都觉得没什么奇怪了,遇见理所当然应该在十一点半出现,湿淋淋地回来。如果她准时上了晚自习并且准时回寝室,那么就应该去报警。
遇见习惯性地盘着腿坐在椅子上擦头发,然后看着立夏穿着睡衣黑着眼圈咬牙切齿地背外语。有时候是扎起发,有时候还会贴一点眼霜膜免得第二天起来太难看。功课太难的时候也会呜呜呜地抱怨,并且会骂一两句傅小司陆之昂王八蛋凭什么不下工夫成绩都那么好之类的话。最常见的是把头往后仰到一个几乎要断掉的角度,然后号叫着“你是猪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习题是猪还是自己是猪。
体贴而又真实。像是脚踏实地地站在木板上。这样的一个人。
牛奶的温度从喉咙一直向下来到心脏。遇见望着立夏这样想。
遇见有时候也问她说:“干吗那么拼呢?”立夏瞪大眼睛看回来,说:“不能让傅小司和陆之昂看不起呢。”
于是遇见就眯着眼睛笑笑。
“立夏……”
“嗯?”
“谢谢你……每天晚上都等我。”
“啊……别这么说啊遇见,我晚上都要熬夜温书的,正好有你陪我,我还想谢谢你呢。以前自己一个人在寝室里看书写日记的时候还会害怕的。”
立夏,也许你从来都不知道吧,就是因为你每天晚上都会等我,所以在回来的漆黑的路上,我都不觉得害怕,在那些雨水淋在身上的时候,我也不觉得冷。
也许知道前面有人在等待自己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格外勇敢吧。
——1996年·遇见
“小司,陪我去剪头发。”
“自己不会去么?”
“……你什么态度,不管的,陪我去。”
“你头发不是很好么,剪什么剪。”
“哎呀少废话。高兴剪了就剪。对了,下午的课旷掉吧,去山坡玩会儿,然后等放学了就去剪头发。”
“不会被抓么,又旷。”
“不会的,下午老师不在,学习委员我早就打好招呼了,她一直暗恋我的呀,哈哈。”
“……去死。”
“小司,这是嫉妒不来的,你认了吧。”
“杀了我。”
山坡上的草已经从冬天的枯黄一片变成了现在浅色的绿,而深色的绿一个转身席卷上树梢,更加深色的绿在树干上铺展开来。
傅小司把衣服蒙在头上睡觉,陆之昂坐在他旁边的草地上,低下头去看看蒙头大睡的小司,有点欲言又止。反复地张了很多次口,终于说了话。
“小司,你说人和人的感情会很持久么?还是说彼此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开心,而一旦分开又会很快忘记,有新的伙伴,开始为新的事情哈哈大笑。一年半载都不会想起以前的人以前的事。你说会这样么?”
“应该会吧。”
“可是我不喜欢这样呢。”
“喜欢不喜欢轮不到你说笨蛋,你以为你是谁?地球因为你才转的么?”
“小司……你想过分科的事情么?”
“想过的啊。我念什么都一样的。要么做个艺术家,要么做个工程师。我妈妈都觉得好,所以我也感觉无所谓了。”
“我还没决定呢。念理科很累的啊,要么干脆做个艺术生,分科后去七七的班级,念文科,整天看小说,画画,和漂亮女生开玩笑……不过好像这样也是很空虚的人生啊……”
然后就是沉默。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小司觉得脖子里有草一直痒痒,动了几次还是觉得痒。他叹了口气,闭着眼睛对着蓝天。眼睛里血红色的一片,有种毛茸茸的热度。
春天的阳光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想着想着就想到了青海,以前小司在电视里看到过介绍,一到春天那里的景色就特别的美。那里的花海一片一片。旅人说,驾车穿越山脉的时候,经常半日半日地看不见人,然后半路会遇见一大片花海,整片花海一望无际,里面飞满了成千上万的手掌一样大的蝴蝶。
小司拿掉蒙在眼睛上的衣服,然后告诉陆之昂刚才自己想到的那些很遥远的风景。
陆之昂哈哈大笑,然后很起劲地说:“小司你不知道呢,晚上我在台灯前做试卷的时候,我就觉得很累,有时候我就突发奇想地想要去旅行,我还想如果小司那家伙要去的话我就带上他,然后再带上我家的那只高大的牧羊犬宙斯,然后什么考试什么升学什么漂亮女生帅气衣服都见鬼去咯,我们两个就那么去流浪了。流浪这个字眼真的很酷吧。”
1997夏至·遇见·燕尾蝶(5)
说完他就大声笑起来,头发在风里乱得像狮子一样。笑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因为傅小司一声不吭,于是转过去望了望他,然后看到他睁着一双白内障眼睛,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
“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带、上、傅、小、司、和、你、家、的、狗。”
“……”
不可避免地,两人打了一架,中间夹杂着陆之昂嗷嗷鬼叫的声音。打到后来两个人头发上都是草。
夕阳沿着山坡的轮廓落下去。
世界金黄一片。
“陪我去剪头发啦。”陆之昂说。
“不了,已经陪你浪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了白痴。我答应了立夏帮她讲化学的,女孩子上了高中好像理科都不怎么好,她好像对那些方程式一直搞不清楚的样子。得帮帮她呢。”
“啊要老婆不要兄弟。”
“你又想被打么?”
“……那我就改天去剪头发吧。我等你一起回家。”
“嗯。行。”
连续的好多个日子。
下午五点半的太阳,太阳下一半金黄色一半阴影的课桌。外面无声渐次长出新叶的香樟。
尘埃慢镜头般浮动在光线里。眯着眼就看得很清晰。闭上眼就是一片热辣辣的红色。
立夏趴在桌子上呆呆地想,很多不相干的事物从脑海里一一过去。刚刚用完的笔记本,一块钱一支的中性笔,傅小司黑色的化学笔记,陆之昂长着辫子的小帽子……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的一张不动声色的侧脸,手握着钢笔在演算纸上写写画画,那些沙沙的声音像是在深沉的睡梦中听到的雨声,恍惚地回荡在窗外。
——“这个嘛是两摩尔的硫酸与它反应,但是在这种温度下它们是不反应的,需要催化剂和加热,而且……喂,你在听么?”
立夏被傅小司的最后一句话打断,回过神来,看见傅小司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和拿着笔要敲自己头的扬起的手,手指骨节分明。
时间在窗外缓慢地踱步,日子就这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