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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钱?刘四妹说我是熟手,一个月最低拿一千二的薪水,像大丫这样刚进厂的员工每月也能挣个三五百,当然等做熟了会挣得更多。李有东的双眼就直了,说我的天啊,一个月有三百,就是五百斤大米,一家人撑死吃不完呀。周小群也说难怪长明叔说冬天里盖砖楼,原来四妹子这么挣钱。刘四妹说要是挣不到钱的话鬼也不会往南方跑,现在可是连火车都挤得快要爆炸了。李有东的心被刘四妹说动了,他想既然这么能挣钱,大丫打一年工,只要稍微攒一点就胜过我跟周小群做一届阳春,我为什么不叫大丫去打工呢。
刘四妹给李有东两口子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她对周小群说嫂子,到底你们同不同意?周小群说让我再想想。刘四妹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好想的,你们把大丫耽搁在屋里太可惜了。我明早上就走了,我走了你们想让大丫去也去不成了。李有东不等周小群想好,他就接过刘四妹的话说我同意大丫跟你去。他顿了顿,面露难色地说只是……只是大丫的车费我们一时难以凑齐。
刘四妹欢愉地说这个大丫跟我讲了,我帮人帮到底,大丫的车费我先垫上,等她挣了钱再还我。那身份证呢,周小群说,可大丫没有身份证,她没身份证怎么去。周小群从心底里就不愿意大丫去打工,大丫的年纪太小了,她舍不得,也不放心。一直默不做声的大丫这时才开口说娘,身份证我借了寨上陈小春的。陈小春今年十七岁,在上高中二年级,大丫用她的身份证正合适。周小群愣了半晌,她说大丫你真的要去,大丫你苦了累了的时候你哭鼻子才晓得家里总比外面好。你真的要去我也就不再拦你了。
次日清早,也就天刚麻麻亮的时候,刘四妹和小英子在天坪里喊醒了李有东一家人。大丫提着包出了门,她既没有喊爹,也没有喊娘,只对他们房里说了声我走了。周小群说让我送送你。刘四妹说嫂子你不要送,我爹送我们去,他在岔口上等着呢。周小群说我把你们送到岔路口吧。
她们走下天坪,走了不远,李有东披着衣服从屋里跑出来
,他站在天坪上喊,大丫,你记着往家里带钱啊!
早晨的山梁上静悄悄的,李有东的喊声被山风传送得很远,余音久久不散。大丫跟着刘四妹和小英子只顾往前走,她没有回答她爹李有东的喊声,也没有和她娘周小群说话。
到了岔道口,长明老汉等在那里。长明老汉对周小群说,她嫂子回去吧。刘四妹也说莫再送了,越送你心里越舍不下大丫。周小群就站在梁上看着她们愈走愈远,天越来越亮,她们愈走愈远,背影愈来愈小,渐渐地周小群只能看见有几个黑点在慢慢蠕动,最终什么也看不到了。周小群又往前面跑了一截,除了远处的山头和树木,跃入她眼帘的已不再有那一行人的影子。她对自己说我家大丫就这样走了,她说过这句话才想到大丫走的时候一直没喊她一声娘,也没有回过头来*
第二年春天,当山上的树木发芽青草绿成一片的时候,周小群的脸上起了喜斑,她又怀了第五胎了。因为早在半年之前李有东就让周小群把满满隔了奶,所以周小群脸上的气色看上去很好。周小群脸上气色好起来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李有东的那些劣迹收敛了许多,自从她妊娠反应强烈后,李有东说他做起来又有劲了,他已经不常去寨子里打牌赌博,也很少睡到日头晒屁股才起来,除了田地里的农活,挑水,背柴,煮饭有时候也帮着周小群干。李有东让二丫不再上学,二丫顶了大丫的空缺,在家里成了一个帮手。周小群和李有东现在最大的愤慨就是大丫这个丫头出去了大半年,她除了来过一封信报告她已进了刘四妹的那个制衣厂外,至今没给家里寄过一分钱。有几次李有东给周小群说养女就是靠不住,大丫这个丫头没一点良心,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该放她出去,在家里还能帮脚帮手呢。但李有东现在是拿大丫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周小群自己也对大丫很失望。
随着肚子一天天的隆起,周小群的心里就一天比一天没底,她想我已经一边生了四个女儿,我要是再生一个女儿那可怎么办,一定得生个儿子啊!从怀第一胎时起,周小群就盼望着生一个儿子,但一连生了四胎都天不遂人愿。周小群想起几年前跟寨上大嘴巴姚彩凤吵架的情景,那次姚彩凤家的一地苞谷苗被牛糟蹋了,她硬是栽赃说是周小群守的牛吃了,周小群申辩,双方吵了起来。姚彩凤满寨上下谩骂不是周小群的牛吃的是鬼吃的,我冤枉你死我家独儿,你周小群拿个儿来跟我赌咒就不是你家牛吃的。你良心不正你永远都生不出个儿!气得周小群簌簌落泪。周小群抚着隆起的肚子,这次她心里要生一个儿子的愿望比哪一次都要强烈,和姚彩凤那次吵架后她就发誓要生个儿子。同时,周小群清楚李有东心里的愿望比她还要强烈一千倍,李有东家三代单传,金丝吊葫芦假装的,他怎么能接受得了李家要绝在他身上这样的事实,况且他们李家又还是从远处搬来的外来户。若再生下的又是一个女儿,周小群知道李有东的那些劣迹肯定会旧病复发,他又要做起来没劲了。极度的希望变成了失望,乃至绝望的话,李有东肯定要完了,这个家肯定也要完了。周小群记得李有东原本就是个勤劳肯做的人,就是在生了招弟后粘上了赌博时家里变得越来越穷,李有东却也变得越来越懒,变得好吵架相骂起来。周小群有时候就禁不住想,莫说大丫,就是二丫要是个儿子的话,我和李有东的日子就要好过得多,我们这个家就不会败得这样快,李有东也肯定不会变懒,我们更不会有这么重的负担。
周小群常常挺着大肚子坐在天坪的树阴下,一方面她要经管孩子,另一方面还要提防刀疤脸那一拔人讨债。算起来离足月已没有多久了,现在她腹部凸起行动迟缓,根本不能再去钻屋里的那个苕洞。李有东这些日子也神经高度紧张,担负起保护周小群的工作。这几月来,讨债那拔人只来了一次,她和李有东早早得信,躲到后山那片树林子里,那拔人也没有找着他们。
临产的日子终于到了,这天傍晚,周小群的腹部一阵阵的巨痛袭来,她从椅子上翻滚下来,喊李有东,李有东!李有东正好在家,他从堂屋冲出来,看见周小群即将生了,赶忙把她抱进房里去。周小群躺在床上,一阵比一阵厉害的巨痛咬噬着她,下身渗出的血水染红了床上的棉絮,孩子就是生不下来。她起初还呼天抢地地嘶喊,后来她声音就嘶哑了,微弱了。李有东起初也还说周小群你怎么了,你以前生孩子不是像母鸡屙蛋,一使劲就下来了吗?后来他看到周小群越来越不行了,就慌了手脚,一路飞跑去寨上请捡生娘六斤婆。
六斤婆赶到李有东家已是掌灯时分。六斤婆检查了周小群,对她说,周小群你年纪大,胎位不正,横着的呢。六月天里本来就热,周小群痛是满头满身大汗淋漓,她说我快要死了,痛死我了。六斤婆从她破旧的药箱里取出一些东西,说周小群你忍着些,我要用手把孩子取出来,你忍着些,不要怕,我干这行少说也有四十年了,取出来的孩子少说也有上百个。她说着就伸出她有骨无肉跟鸡爪一模一样的手抓,周小群紧接着发出一声比一声高涨的惨叫声,终于痛昏死过去。
周小群醒过来,听到身边有孩子响亮的哭声,她看到刚生下来的孩子躺在她伸手可及的一尺远的地方,她想挣扎起来,她极想知道她是不是生了个儿了!周小群觉得四肢乏力,心里忐忑不安,根本就挣扎不起来。她的举动李有东看在眼里,她的想法李有东也明了,他说周小群,他几乎是在喊着对周小群说,你千辛万苦还是生了个女!你又生了个女,你已经一直生了五个女,你把我李有东害了,我现在都想不出来我该把这个女叫什么名字,我的三女叫招弟,四女叫满满,现在我不晓得该把这个女叫什么名字。周小群感到她的心猛然被什么东西击中,全身一度瘫软了。她无力地喃喃地分辩着说这怎么能怪我,这怎么就是我一个的责任,是你李有东自己没种。
你怎么这样怪人。周小群知道自己心里在流血,她奇怪我怎么没哭呢,周小群想我干吗不哭,她想我干吗要哭呢?
可以想见,周小群坐这个月子遭了罪,她家本来就徒有四壁,空无一物,多年不能养猪喂鸡,莫说肉,蛋也没有一颗,又不能张扬出去,看月子的亲戚寨邻也少,好在娘家的主要亲戚还是来了几家,送来几只鸡和一些蛋。周小群的娘也来了,服侍周小群。老婆婆已是快奔七十岁的人,眼睛不好使,手脚也不活泛,忙这忙那时少不了支使李有东。李有东的心情不好,脸色老是阴沉沉的,有时候少不了恶声败气。老婆婆是个精灵的人,这一切自然都看在眼里,只怨自己的女儿命苦,偷偷抹一把老泪,忍气吞声,服侍了女儿十多天,就回去了。
周小群的娘前脚出门,李有东跟着后脚也出了门。周小群听着李有东出去,喊了几声李有东,李有东就是不答应她。一整天,李有东都没有回家,周小群躺在床上绝望地想李有东旧病又复发了,他这样下去的话,这个家真的就完了。傍晚的时候,二丫热水,周小群给孩子洗了澡,晚饭也没胃口,草草扒了几口,让二丫给满满和招弟也洗了,都早早去睡。
并未像周小群料想的那样,李有东一去几天都不着家。夜里,李有东无声无息地回屋了。李有东蔫蔫地坐在周小群床前的椅子上,卷烟,然后就着油灯点燃。李有东的嘴巴和双手都簌簌发抖,烟筒几次没够着灯苗,烟末直往下掉落。周小群没睡着,双眼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她惊奇地发现李有东这些天猛然苍老了许多,脸色灰浆一般,背也驼了些。但李有东整天不归家依然让她心里有气,她说李有东你打牌去了?李有东说你莫冤枉我好不好,你都没鸡没肉吃了,我还有钱打牌我李有东真的就不是人了。李有东重重地一声叹息,说周小群我们命苦哇!李有东狗嘴里吐出这么几颗象牙来,周小群心里一热,感动起来。
李有东继续说周小群我们命苦哇,我们命里怕是没个儿子,周小群你说我们还生不生?周小群想都没想说当然还要生,我们没个儿子,当然就还要生!李有东灰浆般的脸色就活泛开了,说我还想再生一胎,不管是儿是女,只生一胎了,再没个儿子,是我李有东命里该绝。周小群说我不信命,我就不相信我周小群生不了个儿子,要是我不能生了,我就认命。李有东你要有信心啊。李有东感动得大叫说周小群你真是个好婆娘,可是,可是……李有东激动的神色又黯然下来,脸上露出痛苦和为难的样子,他说可是我们不可能养得活那么多的孩子,周小群,我们能生下来那么多孩子,但是我们不可能养得活。周小群却很有信心地说有什么养不活的,大的大了,小的也会长大。大的是大了,李有东轻蔑地对周小群说,大了怎么样,大了她就出去了,还顾你家里死活。李有东说的是大丫,大丫出去一年多了,至今仍没往家寄一分钱来,而与她一同下去的小英子已往家里寄来了两回,共六百多块。周小群对大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