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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去,说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招弟从未见过生人,但她并不害怕,只是拿一双大眼睛看着刀疤脸。来旺对刀疤脸说她叫招弟。刀疤脸问招弟几岁了?招弟说我有五岁。刀疤脸问你家里有几个人?招弟说我爹,我娘,我大姐,二姐,四个人。她还不晓得把自己和满满也要算上。刀疤脸的人又问他们人呢?招弟说我大姐赶场去了,我二姐上学。这时在屋里翻腾的人都出来了,围在天坪上,刀疤脸的人问招弟你爹和你娘呢?招弟看见一下子围了这么些人,心里有些怕了,她抿着嘴不说话。刀疤脸的手在裤兜里掏,掏了许久,掏出一个硬烟壳,说招弟你给我讲你爹你娘在哪里,我给你这个玩。招弟对那个花花绿绿的烟壳很感兴趣,但她说我不晓得,我看见我娘喊我爹,他们在屋里哩。来旺心里担心不知事的招弟会说出李有东的去向,现在他听了招弟的话放下心了。
老林说屋里翻遍了。刀疤脸说李有东他们应该跑不远的。一个年轻的说李有东莫非钻楼板脚了。来旺说莫扯卵谈,那楼板隔地不足半尺高,莫说大人,就是小孩子也钻不进去。
大约过去了二十多分钟,去后山的那几个人继续回来了,他们说后山上鬼都没一个影子。老林对刀疤脸说人看来是逮不着了,你讲怎么个搞法?刀疤脸说抬东西。老林说抬什么,李有东家能抬走的东西早被别的债主抬走了。刀疤脸这才仔细地打量李有东的屋,屋很小,人字形结构的。像这种木屋如今在全乡也找不出几幢了,可见这屋是有些历史了,李有东多年来被一群丫头拖垮了,屋上的板壁是撞垮后重新安装的,破破烂烂,不见一块好木料。他说你们进去翻翻,能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一些人进屋去翻,翻来翻去没什么拿得上手的,破被烂棉絮谁也不愿抱,灰尘扑扑的,粮仓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堆老鼠咬剩的空壳。老林从灶房里出来,手里提着两口耳锅,对刀疤脸说就拿这个吧,其他什么也没有。李有东家我来了少说有十七八次,这次可不能空着两手回去。来旺走过去对老林说,老林你莫拿这耳锅,李有东两口子不见了,也不晓得回不回来,他那几个孩子全丢在家里,你们把锅子拿走了可就苦了大丫这孩子。他向老林求情,又骂开了李有东,说李有东那杀千刀的,你死得不回来了,养这一大群,把孩子就害苦了。
老林看着刀疤脸,意思是问刀疤脸耳锅拿不拿,刀疤脸说你拿那耳锅也不值钱,你和他们几个把板壁再搞垮,这样就警告他一下。
送走刀疤脸一行人,来旺又返回李有东家。他知道李有东两口子就藏在他们家附近,半年前有一天清晨,另一债主带人来捉李有东两口子,那次他们已经进了堂屋,李有东两口子仓惶逃走开后门的声音都听得清楚,但就是找不到人。来旺喊李有东李有东,你出来得了,他们人走了。喊了几声,没听到李有东的应声,来旺想李有东会藏在哪儿呢?他坐在李有东大门槛上抽烟,他对自己说我记得李有东家堂屋里有个苕洞的。李有东的爷爷是从川东(现属重庆)雅江那地方搬过来的,那地方别的什么都不起种,就产红苕,那地方的人家家都在堂屋角挖一个开口小但空心极大的储藏红苕的洞子。来旺记得他小时候在李有东家玩见过堂屋角也有一个苕洞。那苕洞少说能放得下十来担红苕的。洞口用一块木板盖住,以免小孩子掉下去。后来他就不大到李有东家走动,走动也没在意。现在来旺想起来了,就去找那个苕洞口。他想你李有东两口子肯定藏在那个苕洞里,他在堂屋四角找了半晌,也没有找到那个苕洞口。后来他又坐在门槛上抽烟。他抽了几口烟就感到李有东屋的位置有些不对头,于是他又记起李有东去年曾请人用机械把他的屋往西赶了一截。他观察了一会儿,想到了那个苕洞如今刚好就在李有东里屋的楼板脚下了。他又喊李有东,李有东你出来得了。他刚要说我晓得你在哪儿,但转念一想就不喊了,他想李有东若知道了我晓得他那个苕洞,他以后要是被讨债的人从那里面捉出来了,不定就要怀疑是我透的水。于是来旺就走了。这时树阴下的满满大声地哭喊起来,满满一定是饿了,招弟怎么哄也哄不住。
来旺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他听到满满一直在哭,来旺停了下来。他听到满满已哭得声嘶力竭了,他想我得把他们喊出来,孩子太造孽了。他就又返回到李有东家的堂屋,趴下对着楼板里喊周小群,你出来得了,他们的人走了,你满满会哭死过去的。不等里面李有东和周小群答应,他就飞也似的往回跑。
李有东从苕洞里爬出来,陡然感到一阵燥热。他对周小群说我真不想出来,里面多凉快。我爷爷造了幢人字屋,又矮又小,但这个苕洞大,起了大作用。李有东很得意自己的创造。几年来,李有东和周小群四处躲藏,田地都包给别人做,一年没多少粮食,而他们在外面又找不到钱,一年比一年亏空下去,屁股上的债越堆越高了。三年前,周小群怀满满时,他们又躲藏在酉水河里,他与周小群是旱鸭子,莫说打鱼,在水上呆了半年,他们还没学会划船,船只会在水上打转转。周小群说李有东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还是回去做阳春吧。李有东就别出心裁地想到了利用他爷爷留下来的这个苕洞。他和周小群如果不是被逼得无法,他们就尽量往别处跑,不钻这个苕洞。他们尽可能地避免暴露。
所以来旺第一次来喊他们,他们都听到了来旺的声音,如果来旺不往楼板脚里喊话,他们就不会出来。现在来旺这老鬼晓得了我们的密室,李有东不放心地给周小群说,我们这个密室还能不能继续使用?周小群说不怕的,来旺叔不会报的。
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周小群在天坪里望见大丫背着背篓从山路上回来。大丫怏怏的,在山梁上踽踽独行,一大片夕阳的余辉涂染在她瘦瘦的身上,呈现在周小群眼里的大丫好像只是一个逆光的背影。周小群把背篓从大丫的身上取下来,她问大丫今天辣子好不好卖?大丫说好卖着呢。周小群说那怎的这个时辰才回来?大丫不作声,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把一卷握得汗渍渍的纸币往娘手里塞去。
李有东一摔碗就去房里乱翻,他问周小群电筒呢,电筒到哪儿去了?周小群说你又到下面寨子里去玩?你又想去打牌。李有东说我没去玩,我只是在找电筒。电筒怎的不在床上了?周小群说我不晓得,兴许日里他们的人拿走了。李有东说周小群你骗鬼去,我刚才还看见电筒在床上,一定是你藏起来了。李有东把床上的烂被子抖得嘭嘭山响,尘土飞扬,以示对周小群藏了手电筒的愤慨。
大丫也放了碗,她抹了抹嘴对屋里的李有东说爹你不要下去,等一会儿我有个事儿跟你和我娘说说。李有东说你这个丫头有什么事,你跟你娘说不就行了,你不是你娘的女呀?在李有东的印象中,大丫很少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事要跟他商量。周小群也用惊奇的眼光打量着大丫,她早已感觉出大丫今日与平时不大一样。她同样想不出大丫今日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事要跟她和李有东说。
大丫往锅里倒水洗碗,看见周小群用奇怪的眼光盯着她。李有东也在看着她,她一边抹碗,一边胆怯地说娘,我想跟刘四妹下去打工。周小群知道刘四妹是寨子里长明老汉的四女子,两年前已去广州打工,她说你什么时候见到刘四妹了,刘四妹她几时回来了?大丫说我今天在场上看见的,她邀我一同下去,还有兰英姑婆家的小英子也去。周小群说大丫我不准你去。我们家这一摊子我哪里忙得过来,我刚得你的力你就想走了。李有东也跳起来说大丫你疯啦,你才多少岁,你就十四岁,你做得起别人的工?打工苦得很呢。大丫说刘四妹说了,她是在制衣厂里缝衣服,不是使大力的活儿。刘四妹说那活儿很轻松,谁都能做的。大丫加了这么一句。周小群说大丫我还是不同意你去打工,你应该在家里帮我。周小群看见昏暗的油光中,大丫眼眶里的泪水一条线似的往下掉落入耳锅里的洗碗水中。她还是狠下心把话说完,大丫你不能走,我还要给你生一个弟弟,你走了二丫、招弟和满满谁带呢?看着洗碗的大丫无声地抽泣,周小群自己也有一种要哭的感觉。
大丫说娘你不生了行吗,这个家已不成个家了。周小群说我们没个儿子,这个家本来就不像个家。李有东一直没说话,这时他用幸灾乐祸的口气说大丫你走不成的,莫说我和你娘不同意,就是同意你也没车费,再则你办身份证了吗?我听人说在下面打工没身份证是进不了厂的。大丫说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去,我自然有办法。李有东生气地说你敢走我就打断你的脚杆。他做了一个虚拟的打断大丫脚杆的动作,大丫就哭着往她的偏房里跑去了。
第二天早饭熟了,大丫睡在床上还是不起床,周小群喊了几次,大丫一直装睡,不理会她娘。李有东说真是穷人养娇女,大丫你到底起不起来。大丫说我病了,我起不了床。李有东和周小群当然知道大丫在生闷气。
李有东再要说什么,回过头来看见天坪上走来一个穿得体面的女子,他一时没认出来是谁。周小群在李有东的示意下也看见了那女子。这时那个穿着一身浅绿连衣裙的女子已经走到了灶房的门口,周小群说这不是寨上的四妹子吗,出落得嫂子都认不出来了,真是女大十八变呀。刘四妹笑着说大哥和嫂子在吃饭啊。李有东一看果真是刘四妹。刘四妹家前几年也穷,穿得邋遢,哪有今日这般体面,就说刘四妹打工赚钱了,穿得这么好,你大哥都不敢认了。刘四妹不好意思地说哪里是赚钱,只赚了几身皮子。周小群也说赚不赚钱,世面得看了,你嫂子要是再年轻几岁,也想到下面见识见识呢。刘四妹说嫂子才三十五六吧,但嫂子看上去老了。周小群就说当然老了,我女儿都好大了。噢,刘四妹,添双筷子吧。多谢了,刘四妹说,我吃了早饭才来的。刘四妹的目光四处打量,问你家大丫呢,怎么不见你家大丫?周小群说大丫有些不舒服,她喊大丫,大丫,你起来,看谁和你玩来了。大丫慢慢腾腾地从偏房里出来,她人蔫蔫的,看上去真像哪儿不舒服似的。
我爹和我娘不准我跟你一起去打工,大丫给刘四妹说。她苦着脸,双手搓揉着搭在前胸上的粗辫子的头梢,她的两个手掌心里发出细细的磨擦的声音。我娘和我爹都不准我去!大丫又重复一遍。刘四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问周小群和李有东,你们真的不同意大丫跟我去,你们是不相信我吧?李有东忙说哪里,哪里,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周小群给刘四妹解释说我们这一摊子你是晓得的。刘四妹用居高临下的口气打断了周小群的解释,她说我晓得你们家困难,许多人都找我把他们的女儿带去挣钱,我还不答应呢。你们晓得带个人下去多麻烦吗?我邀大丫跟我去正是因为你们家困难,大丫挣得钱不就减轻你们的负担了吗?李有东试探着问刘四妹你们那个厂一个月能搞多少钱?刘四妹说我是熟手,一个月最低拿一千二的薪水,像大丫这样刚进厂的员工每月也能挣个三五百,当然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