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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脑壳陈二抡了一下手里的尖刀,扬起一片光芒,再次气宇轩昂地往大队部坪场方向走去。陆少军、陈大顺、陆少阳、赵五平和赵三癞子他们跟在他后面。不一会儿,猪脑壳陈二的身后已经跟了一大群人。人群中不时有新加入进来的人问他:“猪脑壳陈二,你提把刀子去做什么?”
猪脑壳陈二就把手里的尖刀一抡,扬起一片光芒,然后很雄壮地回答——
“老子要去杀了狗日的陆少华!”
那天,我是在猪脑壳陈二走到隔大队部坪场三五十米远的地方加入到跟在他后面的人群中去的。我记得那天是礼拜六,我从公社中学放学回来,刚走进村子里,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向大队部方向涌去。那年我十三岁,比村子里任何一个人更喜欢凑热闹。我把书包随便往大路边的田埂上一撂,顾不上回家吃中午饭,空起肚子就向那群人追去。
还未追上那群人,我就看见了走在最前面的是猪脑壳陈二,我老远就发现今天的猪脑壳陈二非同凡响,雄赳赳气昂昂的,我甚至听到了他走路发出的咚咚的脚步声,雄壮而又有力。正在我疑惑的时候,我听到一个新加入进来的人问猪脑壳陈二提把刀子去做什么,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提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尖刀是挂在他家墙壁上已经五年没得人用了的他爹陈大中留下来的精钢打造的杀猪尖刀。我正奇怪窝囊了半辈子的猪脑壳陈二今日何以如此雄赳赳气昂昂,他提把杀猪尖刀去做什么,他这个人别说杀猪,就是杀一只鸡,甚至是杀死一只蚂蚁都没得胆子,令我深感意外的是我听到了猪脑壳陈二响亮的回答声——
“老子要去杀了狗日的陆少华!”
我记得当时我为他这句话激动了不下三分钟,我甚至激动得差点脱口叫出猪脑壳陈二万岁万万岁。我为什么如此激动,是因为我跟猪脑壳陈二的关系非同一般。怎么个非同一般法?到了小说的结尾你就知道了。就在半小时前,在从公社中学回村的路上,我还为维护猪脑壳陈二的尊严跟人大战了一场。那个人就是大队长陆少华的儿子陆晓文。放学的路上,陆晓文一个劲地跟我说猪脑壳陈二是窝囊废,是鼻涕虫,是二百五,是人渣,是垃圾,我实在听不过去了,就对他大打出手,陆晓文也不赖,跟我对打,虽然他长我一岁,我一发狠他就不是我对手,被我打趴了。我现在脸上手上有几道血印子,就是陆晓文留下的。陆晓文边跟我打架边哭着威胁我说要告诉他爹陆少华,让陆少华狠狠收拾我。他不提陆少华还好,一提陆少华我下手更狠了。不过,现在我却一点也不担心陆晓文会向他爹陆少华告黑状,因为陆晓文躺在一丛刺蓬里一时半会儿是绝对起不来的。陆晓文的头上有一个鸡蛋大的窟窿,我把他扔进刺蓬的时候还在往外冒血,不过现在还冒不冒也说不定。我在心里想,我小武子已经英武了一回,你猪脑壳陈二也该英武一番了,不然整个村子里的人把你球毛都懒得当一根。很显然,就像陆晓文说的,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把他当傻子,当二百五,当窝囊废,当鼻涕虫,当人渣,当垃圾。狗日的陆少华讲得更刻毒,说他脑壳里不是猪大肠就是猪大粪,提起来是一根,倒出来是一堆。猪脑壳陈二就这样叫出名了。他叔陈大顺由此追根溯源,说猪脑壳陈二是他爹陈大中杀猪取命太多,遭报应了。我从不把猪脑壳陈二当傻子、当二百五、当人渣、当垃圾看,我就是觉得他太窝囊,太胆儿小了,由着别人欺负。世界上胆儿小的都是猪脑壳、是二百五吗?当然他的形象也不太好,时常会流涎水,世界上流涎水的都是人渣、是垃圾吗?小孩子都流涎水,他们一个也不傻。
我跟在猪脑壳陈二后面的人群中,没有跟猪脑壳陈二打招呼,我和所有的人一样兴奋地跟着他去大队部坪场上,看他敢不敢真杀了大队长陆少华。与所有的人不同的是,我心里比他们多了一层担忧,我担心猪脑壳陈二到时候会屙软壳蛋,他见了大队长陆少华所有的勇气都会烟消云散,陆少华一瞪眼睛,就会吓得他手里的尖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若是这种后果就会让我觉得太丢脸了。
我希望猪脑壳陈二的勇气一直坚持到他杀死陆少华之后还是那么雄赳赳气昂昂的。
我跟在后面,一路异常兴奋,又有点惴惴不安。
正在大队部坪场上开完组长会的大队长陆少华同他的兄弟陆少军一样,首先看到的不是猪脑壳陈二这个人,他第一眼看到的也是猪脑壳陈二手里的那把明晃晃的杀猪尖刀。陆少华讲得舌干口燥,散会后他留下来卷了一只喇叭筒,一抬眼,就瞥见一片亮晶晶的光芒。他同时感到眼眸子被射得酸痛了一下。那时,猪脑壳陈二这个人刚好被一株山茶树挡住了身子,但他手里的杀猪尖刀却亮在阳光下。接着,陆少华就看见了从山茶树下走出来的猪脑壳陈二,以及他身后的一大群人。猪脑壳陈二和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尖刀一起行走在春天的阳光里,让陆少华的脑子里断了一下电。他给几个小组长说:“今天没变天吧?”
已经从另一端走下岩坪场的几个小组长中的一个肯定地说:“没变天,好好的太阳呀。”
陆少华就大声地问猪脑壳陈二,说:“猪脑壳陈二,拿把刀子去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接陈大中的班?”
人群中发出一片哄哄的笑声,猪脑壳陈二在一片嬉笑声中走上了岩坪场,跟在他身后的陈大顺说:“陆大队长,猪脑壳陈二是来杀你的。”
陆少华嚯嚯地笑了,说:“猪脑壳陈二来杀我,好啊。”
赵三癞子说:“猪脑壳陈二,你要杀狗日的陆少华就动手呀。”
猪脑壳陈二嘟囔着说:“我就是要杀狗日的陆少华。”
不过,他的声音已经小了许多,但陆少华还是能听到的。
陆少华突然双眼一瞪,说:“猪脑壳陈二,你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我的心里随着陆少华的双眼一瞪也格登了一下,我担心猪脑壳陈二不经一吓,手里的杀猪尖刀会哐啷一声掉在地上。事实上陆少华这么双眼一瞪,人群中许多看热闹的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包括他的亲兄弟陆少军也不例外。不过还好,我的担心有些多余了,那把明晃晃的杀猪尖刀还稳稳当当地握在猪脑壳陈二手里,而且,猪脑壳陈二也没像陈大顺、周二媳妇他们那样退后了一大步。猪脑壳陈二今天挺有种的!
猪脑壳陈二说:“是我娘让我来杀你的。”
这时,人群中有人说:“猪脑壳陈二,告诉陆少华你为什么要杀他。”这个人的声音像是陆少阳的,也像是赵五平的,还像是赵三癞子的,他们三个人在一堆,我没听清楚到底是谁喊的。
陆少华又嚯嚯地笑了两声,说:“好,好,猪脑壳陈二你要杀我也行,但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让我死个明白,行吗?你怎么不去杀赵三癞子。”
猪脑壳陈二说:“赵三癞子他没欺负我媳妇。”
陆少华愣怔了一下,但他马上就爽朗地笑了起来:“你是说我日弄了你媳妇?”
猪脑壳陈二说:“就是,你糟蹋了我媳妇。”
陆少华不明白似的问:“我哪时糟蹋你媳妇了?”
猪脑壳陈二说:“刚才在我屋里你就骑了我媳妇。”
猪脑壳陈二说得我脸上火辣辣地烧着。有很多次我都撞见过陆少华骑猪脑壳陈二的媳妇,两人都光着身子,吭哧吭哧的,叫得欢。那时我恨不得给陆少华光裸的后背上扎几个大窟窿,但是我太小了,拿不动墙壁上挂着的那把精钢打造的杀猪尖刀,后来我长大了些,拿得起那把刀了,却一次也没再撞见。但我知道陆少华还在骑猪脑壳陈二的媳妇,猪脑壳陈二的媳妇一看见陆少华就两眼水汪汪的,比猪脑壳陈二的左胸膛还亮。我看了看四周。还好,人们都在注视着陆少华的表情,没有人看我,或者说没有人注意到我。我听到陆少华又干笑了两声,说:“猪脑壳陈二,你把问题搞严重了,把矛盾扩大化了。”
猪脑壳陈二说:“你就是糟蹋了我媳妇,你敢不敢认账?”
人群中的陈大顺对另一个人周二媳妇说:“今天的猪脑壳陈二怎么搞了,他的脑壳清醒得很,不像陆少华说的是一根猪大肠。”
周二媳妇说:“怕是要变天了,我晒有一床棉絮,淋湿了我就要猪脑壳陈二赔我。”说完,又“哎哟”地叫了一声,她的肥硕的屁股被我狠狠地掐了一下。
陆少华对猪脑壳陈二说:“就算我欺负了你媳妇,那是你媳妇愿意让我欺负,她不让我欺负你猪脑壳陈二能去猪场喂猪,还顶一个全劳动力?再说愿意让我欺负的又不止你媳妇一个人,我陆少华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让人杀。”
猪脑壳陈二仍固执地说:“我和我老娘不愿意你欺负她。”
陆少华大笑着说:“这么讲你硬是要杀我,不杀不行?”
猪脑壳陈二说:“你该杀。你兄弟陆少军和你哥哥陆少阳都说你该杀,还有赵书记也说你该杀。他们说狗日的陆少华该杀。”
陆少华把没来得及点上的喇叭筒划火点燃,吸了两口,说:“猪脑壳陈二,把你的涎水擦擦,你媳妇跟你真是白浪费了一块好地。”
人群中发出一阵轻松的嘲笑声,周二媳妇笑声最响,向三媳妇笑得嘎嘎的,但我没有笑,我在心里给猪脑壳陈二加劲,我的双手握出了涔涔的汗水。陆少军和我的想法差不多,他说:“猪脑壳陈二,快动手呀!”
大家都止住了笑,催他:“快动手吧,快动手吧!”
赵三癞子挤上前去,说:“动手吧,赵书记刚才讲了杀了陆少华就让你当大队长。”
猪脑壳陈二不看众人,他盯着陆少华,然后认真地问他:“你自己说你该不该杀?”
陆少华心里一点也不发毛,他说:“狗日的陆少华该杀,他日了你媳妇,该杀,该杀。”
猪脑壳陈二信以为真,说:“这是你自己说的。”
陆少华咳嗽一声,说:“该杀,而且只该你猪脑壳陈二杀。”他环视一圈人群,提高声音,“那些人哪一个都想杀狗日的陆少华,但他们没得胆子,只有猪脑壳陈二有这个胆子。”
陆少华拍了拍胸脯,拍得很响,说:“猪脑壳陈二,你动手吧,朝这儿捅。”
大家都兴奋地说:“猪脑壳陈二,动手吧,快动手!”
这时,猪脑壳陈二却勾下了头颅,盯着自己的脚尖,他的手有些抖动,明晃晃的杀猪尖刀也颤抖起来,摇晃出一片白光。
赵五平说:“散戏了,散戏了,我数一二三,保准猪脑壳陈二的刀就掉下地。”
我被赵五平这句话气得只差咬断两颗牙齿,双手握拳握得生疼生疼的,幸好这时猪脑壳陈二看见了我,他像突然振作了精神,问我:“小武子,狗日的陆少华该不该杀?”
我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狗日的自己都讲了他该杀!”
猪脑壳陈二的两粒小眼珠子一下子亮了,接着就绿了,再一次问我:“该杀?”
我点头,从牙缝里一连迸出三个字:“杀!杀!!杀!!!”
没等两秒钟的时间,我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我期待已久的那道耀眼的白色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