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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宝。这时,春宝睡着了。转了一个身,她的母亲紧紧地将他抱住,而孩子却从微弱
的鼻声中,脸伏在她的胸膛,两手抚摩着她的两乳。
沉静而寒冷的死一般长的夜,似无限地拖延着,拖延着……
一九三0年一月二十日
输入 金明学 1997年8月25日 选自《中国现代文学名篇先读》
【中国当代情爱小说精选之一】
《情幻》
张昊
1
这一阵子作家余宏住在学校里写一部题为《缠绵》的小说。余宏刚经历了离
婚的风波,眼下是独身一人。他的前妻小岚已经从家里搬走,他们没有孩子。虽
然家里的环境比学校更安静,可是余宏在家里却什么事也干不成。他只好住到学
校来。现在余宏的写作进展还比较顺利。当余宏在写这部题为《缠绵》的“爱情
与阴谋”的小说时,他不能不时常想起他的前妻小岚和他们之间的三年的婚姻。
这件事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进入他的小说,同时也一点儿一点儿地显得遥远和怪
诞,不像是真的。好几个晚上,虽然故事已经进行得很远,作家余宏却还在时断
时续地回忆余宏和小岚的初次见面,觉得自己写得非常苍白。六年前,小岚是从
这所学校毕业的,可是当初余宏却对她一无所知,这不能不使余宏感到非常诧异
。其实小岚是个引人注目的女孩,她曾经留过两条齐腰的乌黑的长辫,高高的个
子,身材苗条,容颜秀丽,举止优雅;而同时小岚又是个十分内向的、腼腆害羞
、爱好恬静、不喜抛头露面的文静女孩。虽然小岚有很好的身材和容貌条件,嗓
音也不错,可是她从来也没有上过学校的舞台。她小时候,曾经因为老师要她在
学校的一次广播大会上发言,急得大哭,结果老师不得不让其他同学代读了她的
稿子。小岚长大后,害羞的禀性几乎一点儿也没变。或许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
三年里余宏居然丝毫也没有注意到这位自己未来的恋人和妻子。1989年夏天
,余宏家在城里新建的“花园新村”增配了一套住房,余宏住过去后,有一个时
期经常在新村的小径上碰到一位年轻的女子,那女子每回都很注意地看他一眼,
嘴角上若隐若现地有一丝浅笑和窘迫。或者是早晨,她从车棚里推出自行车去上
班;或者是傍晚,她骑着车回来。那年夏天,街上流行桃红色的连衣裙,她也常
穿,这样轻便艳丽的服装更加显出了她的肤色和体态。她很漂亮,端庄中略有些
矜持,即使在她凝眸注视余宏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并不热切和沉重,只是轻轻地
在余宏的脸上滑过,不留下什么痕迹。余宏无法判断她为什么会注意自己,是出
于礼貌(因为自己也在注意她)?还是出于兴趣?她的乌黑光亮的长发在脑后扎
着,唇红颊白,风姿绰约。开学后有一天上午,余宏到城里的一所小学去找他小
时候的一位老师,他上了三楼,沿着走廊往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走去,当时正在
上课,走廊里空荡荡,很安静。余宏走过两间教室,当他走到第三间教室外面时
,教室里正在上课的那位教师隔着窗户向他投来了一束明亮的目光。仓促间余宏
几乎想不起她是谁,但又感到她很熟。他们俩互相望了一眼。余宏走过那间教室
,才想起她就是自己常在花园新村里遇见的那个年轻女子——原来她是这所小学
的老师。余宏到了办公室,找到了小时候的那位老师,把要谈的事情和老师谈了
,告辞出来。下课的铃声响了,孩子们闹哄哄地从教室里拥出,在他们身后,出
现了高高的、略显疲惫的她。她老远就看见了余宏,在朝余宏微笑。余宏朝她走
了过去。那天,她穿着雪青色的T恤,一条亮丽的花裙。她叫余宏:
“余老师。”
余宏说:“你好。你在这儿工作?”
她说:“是的。余老师,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余宏说:“这是我的母校,我来找小时候的一位老师,她托我办一件事情。
”
她感兴趣地问:“是吗?是谁?”
余宏告诉了她。她点点头,说:
“余老师,你住在花园新村的对吗?我常碰见你的。我们家也在花园新村。
”
余宏说:“是吗?你是我们学校毕业的?”
她说:“是的,八七届的,毕业两年了。”
余宏说:“八七届我没有上过课,所以没有印象。我不知道你叫什么?”
她说:“我叫曹小岚……岚就是上面一个山,下面一个风。”
余宏道:“是山风的意思。”
她笑笑,便邀请余宏到办公室去坐一会儿。余宏说不去了,自己还有事。他
们俩都很客气地把自己在花园新村的住址告诉了对方,邀请对方有空去玩。他们
就分手了。
那年夏末秋初的一个凉爽的夜晚,余宏在花园新村自己的住处,正在灯下看
书,忽听见外面有人敲门。过去打开门,在灶间昏黄的灯光下,站着脸颊有些微
红的小岚。余宏有些手足无措,说,是你啊。赶紧让开身,请小岚进来。小岚说
,余老师,没有想到我来?我说过要来拜访你的,今晚没事,就过来了。余宏说
,非常欢迎你来,我只是刚才看书看得头昏眼花,猛然看见你,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请小岚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他依然有些手足无措,离开外间,到灶间去。
然后回到里间去取了一只杯子,给小岚泡了一杯茶。他把茶搁在茶几上,问小岚
:
“你是喝茶,还是喝饮料?”
小岚答:“我就喝茶。余老师,你别忙。”
余宏说:“我去给你倒点雪碧。”
余宏又回到里间又去取一只杯子,倒了雪碧搁在小岚面前。小岚说:
“余老师,你这么客气。”
余宏笑笑,没说什么,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然后说:
“没想到我们住在一座新村里。欢迎你来玩。”
小岚说:“谢谢。”
余宏说:“我们俩都很彬彬有礼。”
小岚掩口而笑,说:“就是。都是你这么客气,弄得我很难为情。”
小岚的脸颊潮潮的,灯光下迷蒙的眼睛也显得水汪汪一片。她的长发盘在头
上,年轻、清纯、妩媚中显出一种端庄和娴静。她的背轻轻倚在沙发靠上,身体
坐直,微红的脸上浮起一缕笑意,对着余宏。她的手平放在腿上。余宏问她:
“你家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
她说:“去年年底。”
余宏问:“和你父母一起搬过来的?”
她说:“那当然,我自己怎么能分到房子。”
余宏说:“我是今年暑假搬过来的。”
她点头说:“你搬家那天我看到的。余老师,你是一个人住在这儿?”
余宏答:“一个人,很幸福对吗?”
她又笑了,说:“余老师,我还以为……”
“以为我结婚了?”余宏问。
她说:“是的。”
余宏脸上也露出微笑,问:“那你见过我的那位了?”
他们俩都轻轻地笑出了声,显得心照不宣似的。余宏换了一种坐姿,跷起一
条腿,喝茶。他们沉默了片刻,又聊起来。他们一起回忆了小岚在校期间发生的
一些旧事,结果发现他们俩对同一件事情的说法往往有很大的差异,或者对某一
件重大的事情他们中有一人竟会一无所知。其实事情并不遥远。对此他们都觉得
很新奇。那几年发生的一件最不寻常的事是一位已过不惑之年的音乐老师和一位
十八岁的女学生的“生死恋”。据余宏的说法,他们的关系是被几个女生发现的
;但据小岚的说法,则又是另一种情形。小岚淡淡的语调总是让余宏感到不容置
疑。音乐老师是个单身汉,没有结过婚,相貌平常,不像他的身份所炫耀的那样
;在余宏看来,他是个孤僻、琐屑、鄙俗的矮个子秃头男人。事隔这么几年,余
宏现在有机会向一位当时的女生询问对此事的看法。他问小岚:
“你知道那个女生怎么会和他好的?”
小岚说:“我不知道,我们都感到不可思议。”
余宏说:“可能是因为她太幼稚了。”
小岚说:“余老师,她一点儿都不幼稚。听她寝室的同学说,她是真的喜欢
音乐老师,喜欢听他唱歌、听他弹琴,对音乐老师平时对她的关心也非常感激。
”
余宏说:“这不也是幼稚吗?”
小岚说:“余老师,你不认识她,她并不幼稚。”
余宏一笑,顿一片刻,问:“我们现在怎么会说到这件事情的?”
小岚也面露微笑,说:“真的,那时候我夜里常做恶梦。她就住在我们隔壁
寝室,我一想到她那么死了,就感到很恐怖。那几个老师还告诉学生,他们怎么
把他们俩在音乐老师的寝室里当场捉住。这件事在我们学生中间传得沸沸扬扬,
什么一个老师埋伏在里面,发出信号,外面的老师一起冲进去。”
余宏道:“是吗,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小岚沉静地、含笑望着余宏,说:“余老师,你一个作家,不关心生活,闭
门造车。”
余宏说:“哪儿是这么回事。”
余宏起身,给杯里续了水。他们又聊了一些别的。小岚说,她看过余宏的小
说,问余宏最近在写什么。余宏答在写一部谋杀小说。便介绍了那部小说的构思
。小岚说,等发表后她一定要去拜读。说着站起身,到书橱那儿去看余宏的藏书
,问余宏借了几本古典小说,抬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余宏请她再坐一会儿。
她说时间不早,她要回去了。便拿好那几本书,和余宏道别。临走前,余宏找了
几本登了自己小说的杂志给她。余宏要送她回去,说自己也要出去一次,和一个
朋友约好的。小岚说,是吗,那我影响你今天晚上的安排了。余宏说,什么话,
你能光临寒舍我是非常高兴的,别的都是小事。余宏就打开门,陪小岚下楼。
小岚的家在新村北面的一栋楼里,余宏把小岚送过去后,自己出了新村,来
到凉风习习的街上,溜达了一圈,也回家去了。
大约一个月后,十月底,是余宏的生日。这时他们已经见过两三次面了,小
岚已经把第一次见面时借的那几本书还了,又借了几本新书。他们谈到了那几本
小说,也谈到了余宏写的那些小说,也谈了一些别的。小岚柔顺润泽的长发譬在
头顶,有时也披于肩上,粉脸微红,杏眼含波,娴静、温和而又春光洋溢。
那天上午,余宏在学校给小岚打了个电话,问她晚上是否有空。小岚在电话
那头顿了片刻,说,有空的。余宏问,今晚我想请你吃饭,你肯赏光吗?如果你
肯赏光,请你晚上五点到我那儿去。小岚在电话那头又顿了片刻,答,好的,谢
谢你,余老师。
下午余宏回到家。五点钟,有人敲门,是小岚来了。小岚一进门,就从背后
亮出一束鲜花,递到余宏面前,说,余老师,祝你生日快乐。余宏接过鲜花,十
分惊喜,满脸笑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