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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平静了,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她在那之后很久很久都一直在想,那杯茶本该她为
洪子寒倒的,她应该主动上前拥抱住洪子寒,为洪子寒擦去满脸的汗水,为洪子寒
洗尽一身尘土,给洪子寒温柔和热情,用她那在期待了很久很久之后的热吻表达她
心中积满的全部话语。尤其在今天这个夜晚、当她迈上一级级楼梯走近病危中的洪
子寒,尤其在洪子寒就要离她远去、永远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为她们那次相见
后悔到了极点。原本她已经越过了遥远的距离,原本她已经走过了坎坷泥泞的几个
日日夜夜,她与洪子寒终于能够相对而站近在飓尺,可她却别过身去泪流不止。洪
子寒端着茶站在她身后,茶叶的清香伴着热气袅袅飘起来,在她与他周围形成了的
云雾。她背对洪子寒动了一下,她原想推开那杯茶扑进洪子寒怀里的,可是一抬手
却在无意间碰掉了洪子寒端在手里的茶杯。杯子从洪子寒手里摔落下去,在一声惊
响之后,茶泼湿了她和他脚下那片地,杯子在地上摔得粉碎,茶叶一片片枯死般躺
得满地。
她和洪子寒都在刹那间惊呆了,她简直不知道那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冲动和激情就这么消失了,她和洪子寒都平静得有点古怪。洪子寒大概想找句
玩笑调解一下凝固的空气,却说了极呆的话。洪子寒说县城里知道她来的人,都以
为她是来和他们的书记结婚的,他们甚至开始商量如何为他们的书记热闹热闹。山
里人表达感情的方式往往就是热闹。唯有大院门房的老人告诉他不是娶她做妻子,
老人说要不是办公室的同志说是他打电话交待的,他绝不会把钥匙给她让她进他的
屋子。罗旭问为什么。洪子寒告诉罗旭,老人说,她和他不是一家人进不了一家门。
她便有些仇恨老人,才觉得老人那双深藏的眼睛阴毒阴毒的,具有典型的山里刁民
的狡猾。那个夜晚洪子寒把她送去了县委招待所。在县委招待所,她蒙在被子里哭
了大半夜,直到天将亮未亮时,才听着窗外的风声迷迷糊糊地走进恶梦。
“八楼”两个血红色的大字出现在罗旭眼前。罗旭怔了一下,她终于爬上了八
楼,她想好了,这
‘一次见到洪子寒,不管洪子寒怎么想,也不管洪子寒
明天会怎么样,她一定要对洪子寒说她爱他,她再也不会做让自己后悔让他难过的
事了。这样想着,罗旭从八楼朝九楼爬去,当她爬上九楼的楼梯口,看见医生护士
们正神色紧张地在急救室门前进进出出。罗旭的心就一惊:难道医生护士们已经在
做最后的挽留了?是她和洪子寒命中注定无缘,还是洪子寒仍然不能原谅她?罗旭
不顾一切地朝急救室冲过去,一个年轻护士认真地拦住了罗旭。罗旭想向这个生着
一双秋水般宁静眼睛的年轻护士解释,年轻护士并不理会她,那双秋水般的眼睛平
静如镜,毫无余地把她挡在了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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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子寒依然没有看见任何一张他所熟悉的面孔,连小韩护士也不见了.正是在
这时候,他才含混不清地意识到悟性来得迟了点。可他还是不甘心,生命中的那个
欲念似乎远比意识中的清醒强大得多,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更有许多话要说,要
对副部长余宏荫说、对古传利说,特别要把在心里压抑了很久的话告诉罗旭,还有
女儿呢?他要给女儿的不仅仅是语言,还有亲情。洪子寒从生命最深处喷射出来的
欲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确而顽强,他在被自己深深感到的同时,终于不能不
承认现在是他最后的时光了。
所有应该来的人依然没有来。
洪子寒有点奇怪他竟能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最后的时光,他用尽生命仅存的一
点力量抓住最后的时光凝望着那方窗户。那方窗户曾经充满阳光,也洒下过水银般
的月色。窗外有一枚绿叶,那枚绿叶现在被夜色彻底吞没了,绿叶下的那条小路只
能永远存留在希望的脚下,可是小韩护士为什么消失了?小韩护士守护在这间小屋
的时候,总爱轻轻依着窗台仁立窗前,让阳光和那枚绿叶都成为背景,如水似梦的
在身后静静流淌,便是借着这水光梦景,小韩护士用那双秋水般的眸子注视着他。
自从他住进医院以来,大多数时光就这么躺在小韩护土和那方窗户的注视中。洪子
寒不知道小韩护士现在为什么没有像往常那样凭窗而立,也不知道小韩护士此刻在
忙些什么,或者小韩护士就在屋里的某个位置,不过他无力转动自己的脑袋、甚至
无力转动目光寻找小韩护士,只能别无选择的长久凝望那方窗户罢了。
副部长余宏荫没有来,使洪子寒极其遗憾。在他的意识里觉得还能支撑着自已
向余宏荫表述点什么的时候,他曾决定要明确地告诉余宏荫今后想做什么不想做什
么,再不每天做别人安排的事情,更不会为了那封信中承诺的以及没有承诺的苛刻
自己。想当县委书记如何?把要当县委书记的想法写在给省委书记的信里又如何?
他没有理由将这件事当作十字架永远背在身上。
古传利也没有来,古传利不来,他生命中的“小屋”两个字写给谁看?除了古
传利没有人能读懂“小屋”所包含的一切。古传利懂,古传利从“小屋”能悟到人
的一生中有些最宝贵的东西永远只会深藏在“小屋”里,而“小屋”往往被它的主
人遗忘。古传利来了,他一定要和古传利一起寻找遗失在那间“小屋”里的时光。
时光也许是永远找不回来了,但是时光可以被记忆。
罗旭为什么不来?洪子寒找不出罗旭不来的原因,尽管罗旭不来有一百条理由,
他始终认定罗旭应该必来无疑的。洪子寒不属于自信的人,不过他相信他对罗旭的
感觉。他和罗旭已经失去了许多宝贵的时光,难道他们还要失去最后的时光吗?罗
旭曾经沉默地离开过他,他同样无言地拒绝过罗旭,如今想来当初使他们遵循、使
他们屈从的诸多规范是何等可笑,何等的微不足道。他和罗旭实际上是为别人活了
许多年,或者只是为着别人的脸色和眼光活了许多年,如果到了最后一刻还只为别
人存在而不给自己留下一点什么,那不仅活得无趣无昧,实在是真正的可悲了。
但是罗旭没有来!
那么女儿洪秀呢?
意识再一次飘浮起来,模糊得不再如水,而是浓稠地显现出一片初人人世的浑
白。思绪出现了可怕的断裂,往事眨眼间飞逝消失,未来却不再存在。洪子寒甚至
没有能够把留恋之手伸给女儿,或者女儿也没有能赶来挽留住他,那是洪子寒落在
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的一滴血脉。洪子寒的眼皮终于沉沉地落下来,遮住他视线中那
方最后的窗户。
'作者简介'
何继青 1957年生于南京,1974年下乡当知青,1976年入伍。1984年入解放军艺术
学院文学系,现为广州军区专业创作员。主要作品有电视剧《和平年代》(与人合作)、
长篇小说《生命乐园》、中短篇小说集《遥远的黎明》、《哭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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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隶的母亲
柔石
她底丈夫是一个皮贩,就是收集乡间各猎户底兽皮和牛皮,贩到大埠上出卖的
人。但有时也兼做点农作,芒种的时节,便帮人家插秧,他能将每行插得非常直,
假如有五人同在一个水田内,他们一定叫他站在第一个做标准,然而境况是不佳,
债是年年积起来了。他大约就因为境况的不佳。烟也吸了,酒也喝了,钱也赌起来
了。这祥,竟使他变做一个非常凶狼而暴躁的男子,但也就更贫穷下去。连小小的
移借,别人也不敢答应了。
在穷底结果的病以后,全身便变成枯黄色,脸孔黄的和小铜鼓一样,连眼白也
黄了。别人说他是黄疸病,孩子们也就叫他“黄胖”了。有一天,他向他底说:
“再也没有办法了。这样下去,连小锅也都卖去了。我想,还是从你底身上设
法罢。你跟着我挨饿,有什么办法呢?”
“我底身上?……”
他底妻坐在灶后,怀里抱着她刚满五周的男小孩──孩子还在啜着奶,她讷讷
地低声地问。
“你,是呀,” 她底丈夫病后的无力的声音,“我已经将你出典了……”
“什么呀?”她底妻子几乎昏去似的。
屋内是稍稍静寂了一息。他气喘着说:
“三天前,王狠来坐讨了半天的债回去以后,我也跟着他去,走到九亩潭边,
我很不想要做人了。但是坐在那株爬上去一纵身就可落在潭里的树下,想来想去,
总没有力气跳了。猎头鹰在耳朵边不住地啭,我底心被它叫寒起来,我只得回转身,
但在路上,遇见了沈家婆,她问我,晚也晚了,在外做什么。我就告诉她,请她代
我借一笔款,或向什么人家的小姐借些衣服或首饰去暂时当一当,免得王狠底狠一
般得绿眼睛天天在家里闪烁。可是沈家婆向我笑道:
“‘你还将妻养在家里做什么呢? 你自己黄也黄到这个地步了。’”
“我底着头站在她面前没有答,她又说:
“‘儿子呢,你只有一个,舍不得。 但妻──’ ”
“我当时想:‘莫非叫我卖去妻子么?’”
“而她继续道:”
“‘但妻──虽然是结发的,穷了,也没有法。还养在家里做什么呢?’”
“这样,她就直说出:‘有一个秀才,因为没有儿子,年纪已五十岁了,想买
一个妾;又因他底大妻不允许,只准他典一个,典三年或五年,叫我物色相当的女
人:年纪约三十岁左右,养过两三个儿子的,人要沉默老实,又肯做事,还要对他
底大妻肯低眉下首。这次是秀才娘子向我说的,假如条件合,肯出八十元或一百元
的身价。我代她寻好几天,总没有相当的女人。’她说:‘现在碰到我,想起了你
来,样样都对的。’当时问我底意见怎样,我一边掉了几滴泪,一边却被她催的答
应她了。”
说到这里,他垂下头,声音很低弱,停止了。他底妻简直痴似的,话一句没有。
又静寂了一息,他继续说:
“昨天,沈家婆到过秀才底家里,她说秀才很高兴,秀才娘子也喜欢,钱是一
百元,年数呢,假如三年养不出儿子,是五年。沈家婆并将日子也拣定了──本月
十八,五天后。今天,她写典契去了。”
这时,他底妻简直连腑脏都颠抖,吞吐着问:
“你为什么早不对我说?”
“昨天在你底面前旋了三个圈子,可是对你说不出。不过我仔细想,除出将你
底身子设法 外,再也没有办法了。”
“决定了么?”妇人战着牙齿问。
“只待典契写好。”
“倒霉的事情呀,我!── 一点也没有别的方法了么?春宝底爸呀!”
春宝是她怀里的孩子底名字。
“倒霉,我也想到过,可是穷了,我们又不肯死,有什么办法?今年,我怕连
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