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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成一丛丛一簇簇抖动的金片片。家家户户正冒着炊烟,那烟罩在屯子上空,徘
徊缭绕,久久不散。
申涛走到河边,想趟过去。就看见秀秀一个人从屯子里挑着水桶走出来,踏上一块
斜浸在水中的大青石,卸下桶,晃了晃,轻轻一扣,那桶咚地沉进水里。然后就用
胳膊弯勾着,把满满一桶水提出了水面。
申涛一眼便认出了她。他脱了鞋,挽起裤腿,趟着河水走了过去。走到跟前,他问
:“挑水呢?”
“哎。”秀秀挂上铁钩,漫不经心地答应着,根本没有认出他来。她弯腰挑起了水
,却被申涛抓住了。
“你找谁?”秀秀转过脸。
申涛惊讶了。“我是申涛啊!”
秀秀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了。才两个月她似乎已完全认不出他的模样了。他瘦
了一圈儿,黑了一层,连声音都变了。她的眼睛在他脸上直勾勾地转了好几遍,突
然咣啷一声把担子丢在了大青石上,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叫起来:“哎呀,是你回
来啦!”
水桶在他们脚下晃着脑袋,把水全倒回河里去了。
秀秀在暮色昏黄中打量着他,“你可真老!”
“是吗?”申涛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你也长大了。”
秀秀闪了闪快活的眼睛,没说话。的确,才两个月,她又长大了一些,似乎更高,
更丰满了。挺着高高的胸脯,垂着长长的辫子,稳稳当当地站在彩霞流水之间,俨
然是个大姑娘了。
“好了?”她问。
“好了。”
“到底儿是咋了?”
“医生说是中毒了。”
“中的啥毒?”
“丹毒。”
“啥叫丹毒?”
“就是……一种挺厉害的毒。”
“虫儿咬的?”
“虫儿咬的。”
秀秀啧了啧嘴,不说话了。
他们用扁担串起两桶水,一前一后地提着,向屯里走去。
“你爹妈都好?”
“都好。”
“没啥事?”
“就是老念叨你。”
“我有什么好念叨的?”
“说你这人和气。”
“和气有啥呢?”
“我爹说,和气就全有了。”
申涛停下脚,从挎包里取出一团红红绿绿的东西隔着水桶递给了秀秀。
秀秀惊奇地拿在手里,看了一个转,“啥玩艺儿?”
“玻璃丝。”
“玻璃还能抽丝?”
“化学的。”
“能干啥呢?”
“还能干啥?给你们姑娘家扎头发呗!”
“就给我带?”
申涛拍拍挎包,“给你爹娘也带着哩!”
秀秀笑笑,用扁担顶开院门,大声说:“爹!娘!我涛哥回来啦!”
十三
申涛回来,秀秀还是那样的快乐和亲切,但是不再象从前那样调皮和随便了。申涛
的事情她还是去做,但不再去闹那些异想天开的花样。申涛教字她还是去学,但也
不再嘁嘁喳喳喋喋不休了。她安静了许多,稳重了许多,她正在发生许多姑娘都在
发生那种变化。
下了一场秋雨,林子里刷刷地凉了下来,满山的柞树叶子开始变黄了。不几天,又
落了霜。这天,森林里下起了头场雪。申涛在纷纷扬扬的雪片中挎着一杆猎枪进了
院,秀秀看见了。
“哪的枪?”
“队里的。”
“干啥?”
“打獐子。”
“去哪儿打?”
“河泡子那边儿。”
“我也去。”秀秀立刻说。
“行。”申涛掸掸满身满头的雪,答应了。
第二天停了雪,秀秀果然跟着申涛去了。他们翻过两架山冈,来到蜈蚣河上游一个
很大的泻湖边,这就是“泡子”。
他们找了一道生着稀疏灌木的土坎,隐蔽了下来。水泡子很静,绿绿的水面连个波
纹儿都没有,对面幽深的樟子松林批琼挂玉,悄无声息。
他们在积满雪的土坎下守了一会儿。秀秀轻轻叫了一声:“涛哥!”
“嗯。”申涛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
“你真打过枪?”
“真打过。”
“准么?”
“差不多。”
“你打的啥枪?”
“步枪。”
“那你干吗不带步枪?”
“那枪太沉。”
秀秀轻轻碰了碰他,“你知道么,这可有黑瞎子。”
申涛一愣,转过头。“真的?”
“真的。”
“你怎么知道?”
“这有过呗!”
“那咋办?”
秀秀吐了吐舌头,“那可没法儿办。”
“看,你怎么不早说?”
“我忘了。”
申涛想了想:“拿枪打不行么?”
“这枪不行。”
“跑呢?”
“也许行。”
“那来了咱们就跑。”
可是秀秀依然望着他,“那,你先跑俺先跑呢?”
“一块儿跑不行么?”
“不行。黑瞎子准能逮着那个跑得慢的。”
“那你说呢?”
“俺先跑。”
“那我呢?”
“留着喂黑瞎子呗!”
申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秀秀已经露出了狡猾的笑容。申涛一下子明白过来
秀秀又在捉弄自己了,忍不住一把拽住了她,笑道:“好哇,你又调皮了!”
秀秀早就笑成了一团。她夺回自己的手,想躲又直不起身,竟咕咚一声翻倒在申涛
身上,再也挣不起来了。
这突然落入怀中的秀秀,使申涛整个儿惊呆了。他没有想到秀秀会带着这么巨大的
力量来撞击他,在一瞬间如此沉重地震动了他的全身。他一下子呆在那里,心也停
了,血也凝了,脑袋嗡地一声,所有的东西都飞去云天之外,好象世界一下子什么
都不存在了。就连他自己也变成了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这躯壳里什么都不复所有
,只剩下了秀秀那闪展腾挪的身体,和她那一串开心的笑声。
申涛木然地坐在那里,好久,才重新听到自己砰然作响的心跳,和血液在全身流动
的汹涌的潮声。
秀秀笑够了,哎哟哎哟地叉着腰直起身来,这才发现申涛竟是一副那么古怪的模样
。她好容易才忍住了笑,惊奇地问:“咦?你咋的了?”
申涛慢慢松开手,转身坐下来,一言不发地拿起了猎枪。
“咋不说话?”秀秀敛住了笑声。
申涛对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从她头发上摘下一根草棍棍,说:“咱们回吧。”
“不打獐子了?”
“不打了。”
“为啥?”
“别出事儿。”
“吓你玩呢!哪就真的有黑瞎子呢!”
“不管怎么样,我们得回了。”
“俺不干!”秀秀一拧身儿坐在了雪窝窝里。
申涛却背起枪,跨出树棵,头也不回地走了。
申涛走了好远,秀秀才追了上来。她什么也没问,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背后。申涛从
来也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她有点怕了。他们就这样走过了两架生满樟子松的山冈,
在蜈蚣河边停下了。
“秀秀!”申涛叫了一声。
“干啥?”秀秀怏怏不乐。
“我想问你个话。”
“问呗。”
“那黑瞎子要真来了,到底该怎么办呢?”
“还想?”
申涛没理她,用一种不寻常的严肃神情看着她。这神情把她慑住了。
“到底该咋办呢?”
“啥咋办呢?啥办法儿也没有呀!”秀秀的声音低多了。
“就没法儿了么?”
“嗯,反正也挡不住它呀。”秀秀的声音完全规规矩矩的了。
申涛被这种豁达的超脱深深地感动了。他对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突然慢慢伸出手
,扶住她那双弱小的肩膀,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说:“你呀你呀,你可真是个…
…秀秀啊!”
十四
入冬以后,申涛就象是走了神儿,话越来越少。每天勘探回来,书也不看了,字也
不写了,图也不画了,只是往窗户上那块小玻璃前一站,望着远处的山脊梁出神。
这情景使秀秀爹妈奇怪起来。
“申涛别是病了吧?”有一天秀秀爹悄悄问。
“兴许是想家。”秀秀娘说。
“俺知道!”秀秀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出来,“他是叫黑瞎子给吓着啦!”
“瞎说,公家人哪有那么胆小的?”
“俺一起去的么!”
秀秀爹娘才不信。那天打猎的事他们知道,根本没碰着啥。秀秀娘象想起了什么,
“他别是想媳妇了吧?”
秀秀爹吧嗒了一口烟,心中算了算:“象!”
没想到这一下可把秀秀惊动了,“呦!他都有媳妇啦?”
“嚷!满世界嚷去!不怕臊了人家?”
秀秀吐了吐舌头,不吱声了。可是心里却直想乐。申涛家里有个媳妇,这事可真有
点神秘。
这天上午,只秀秀在家,申涛上队里转了一下,就回来了。
“你爹呢?”他把标杆往门后一靠。
“铲粪去了。”
“你娘呢?”
“串门去了。”
“你干啥呢?”
“收点蘑菇。”
申涛拉了一下她,“你下来,我跟你说个事。”
秀秀跳下板凳,和他一起坐下了。
“秀秀,你说我好么?”
“好呀!”秀秀看着他,说得很认真。她已经好些天不敢跟他开玩笑了。
“比你姐呢?”
“要好。”
“为啥?”
“俺说不上。”
“那你愿不愿意我和你姐一样,走了就再也见不着了呢?”
秀秀看着他摇了摇头,她不大明白他的话,也不大想象得出来他们走了以后小站会
是什么样儿。也许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吧?
申涛拉过秀秀的手,想了半天,说:“如果我把你带走,你乐意吗?”
“带走俺?”秀秀抽回手,惊奇了。“上哪儿呢?”
“上哈尔滨。”
“上那儿干吗呢?”
“那儿是我家。”
“你家?俺去你家干吗呢?”
申涛没说出话来。他还没有找到合适的话。
“说呀,俺去干吗呀?”秀秀催着他。
申涛低头坐了半天,终于说道:“秀秀,我想要你嫁给我。”
“嫁给你?”秀秀惊讶极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对。”申涛抬起头,语气终于坚定了。
这话也许太突然了。许多姑娘在这样的时候,都是立刻便红了脸,捂着耳朵跑掉。
可秀秀却出奇地平静。她一动也没有动,连眼睫毛都没有抖一下,只是在他脸上打
量了半天,然后问:“真的?”
“真的。”
秀秀慢慢低下头。
“你愿意么?”
秀秀将两只掌心上的土摩挲了好一会儿,点了点头细声细气地说:“嗯。”
申涛慢慢扯过秀秀的手,紧紧地攥住了。现在,他心中如释重负,他已经得到了一
个切实的希望。
“你看,你爹妈会同意么?”
“不知道。”
“你想呢?”
“兴许会。”
“那我们怎么去和他们说呢?”
秀秀看着他。
“我去和他们说。”申涛说,他已经对未来充满了信心。“你看着吧,我要给你带
来你一个崭新的生活,那生活会好得我们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
秀秀已经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申涛跨出了院门,刚想走又转了回来。“秀秀,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为啥呢?”
“你好漂亮。”
“俺知道。”
“你自己不觉得?”
“人家说,就是呗。”
申涛看着她那透着一丝迷惘的眼睛,无限爱怜地叹了口气,说:“你可真是,你不
知天地给了你多么好的容貌。你又是那么快乐和聪明,你的心地也是那么美好。你
不知道你已经给了我多么好的东西啊!”
说完,他扛起标杆走了。
秀秀静静地笑笑,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