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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逻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爹。”
陆寄风冷冷地抬头看他一眼,身子不动,两扇门便自动“碰”地一声关上,将众人挡在门外。
迦逻气得大力敲门,叫道:“陆大哥,你开门!你为什么不理我?”
门内没半点声响,迦逻气得眼中泪光盈然,云萃问道:
“这位小鲍子,你真的是封兄後人?你叫什么名字?”
迦逻擦了擦眼泪,仍用力去敲门擂门,根本不理云萃。
云萃没了法子,只好对千绿道:“一会儿你带这位小鲍子到客房歇歇,有事叫人传话。”
“是。”千绿应道。
云萃莫可奈何地先行离去,他本意是要让陆寄风看看云若紫的遗容,但却闹出了个别人,身份这么特别,让云萃不知该待为上宾,还是当作家人。
陆寄风把自己和云若紫的遗体关在房间里,这也是云萃事先没想到的局面,但他能理解陆寄风不欲被打扰的心情。看来只能等陆寄风自己愿意出来,再处理云若紫的後事。
云萃先行离去之後,不管千绿怎么好言相劝,迦逻完全不理她,在门外又踢又打,无奈两扇门就是不开。
千绿柔声劝他离开,一直劝到午时,知他心意绝不动摇,只好坐在石墩上陪他。迦逻也累了,坐在门坎上,两手撑著脸颊,沉著脸呆望著苑中的花木,谁也不理。
一直到黄昏时分,那两扇门才被推开。
迦逻已经抱膝睡倒在门边,而千绿也倚著门外的石墩靠栏,以手支著额角打盹。
陆寄风转身入房,找到一件轻裘,再走出来将那件轻裘覆盖在千绿身上。
他足音无声,千绿浑然不觉,但是迦逻却立刻就醒了,看著陆寄风,一把跃上来抱住了陆寄风的手臂。
陆寄风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牵著他一同在门崁坐下,道:
“不可如此任性了。”
迦逻道:“你也不可以再这样不理我!”
陆寄风苦笑了一下,迦逻望著他,突然也不言语,道:
“你变了。”
“什么?”
迦逻盯著他看,然後闷闷地转过了头,道:“我说不上来,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讨厌你这样子。”
陆寄风默然,迦逻十分敏感高傲,又凡事都先为自己著想,这是因为他从未与人类相处过,生活在地宫时,随时可能被杀、却又被尊为小主人,这种怪异处境才造就出迦逻的个性。
因此陆寄风只以平常心看待他的言语,不去怪他。
这一整天,他把自己关在云若紫房间,望著死去的云若紫,起初他什么也无法想,不知过了多么久,在锻意炉里的训练,却让他的思维渐渐清明,自我超脱於情绪,眼前的尸体,也渐渐化作无情之物,和一片躺在泥土上的花办一样,已不能牵绊他什么了。
尸体就只是尸体,和他心中的云若紫,完全分离了出来,他真正达到了“不为形累”的境界。
他伸手解下自己颈上的虎爪练,挂在云若紫的尸身上,和原来那一条挂在一起,随著尸体永眠。
看了尸体最後一眼,他才推门而出,离开了他内心的炼狱,重新回到人世。
饼了一会儿,迦逻又问道:
“你说的那位云小姐呢?我要看看她!”
正好醒来的千绿听见迦逻这一问,心中惊了一下,怕刺激到陆寄风。
云若紫乍死,陆寄风红著眼睛跃出水亭,随手夺剑,连毙十五、六人的事,她已听说了。
而陆寄风又把自己和云若紫的尸体关在房内一整天,更是让千绿担心不已。想不到迦逻才刚脱困,来不及知道云若紫死了,就这么大刺刺地问了出来,不知陆寄风会有何反应。
想不到陆寄风只是平静地说道:
“她死了。”
“她死了?她怎么死了?”
“被舞玄姬杀了。”
迦逻一怔,静静地想了一会儿,道:“原来是这样……我以为圣女老人家铁面无情,原来她是爱云小姐的。”
陆寄风问道:“她杀了亲生女儿,怎是爱她?”
迦逻道:“就像我娘为了我好而要杀我一样,圣女老人家为了女儿好,所以杀了她,重新给她生命,让她成为和自己一样,法力高强,永生不老!我娘魄力远不如圣女老人家,一直对我下不了手,才会拖到今天。我说圣女老人家一定是一眨眼就让云小姐死了,半点痛苦都没有。”
陆寄风道:“别再跟我说你们这些邪魔的道理!全是些丧心病狂。”
迦逻道:“邪魔爱子女,怎是丧心病狂?”
陆寄风道:“亲手杀子女,将好好的人变成妖变成鬼,不是丧心病狂?”
迦逻不服气地说道:“变成妖变成鬼也是为了永远照顾啊!我娘是鬼,就一直照顾著我,不像我爹是个好好的人,他就不要我!他才是抛妻弃子的丧心病狂!”
被他这一番抢白,陆寄风倒是无言了。迦逻道:“他们说你是云小姐的夫婿,我不信,他们骗我的是不是?”
陆寄风道:“他们没骗你。”
迦逻道:“若不是他们骗我,便是你骗我!”
陆寄风道:“我没骗你……”
“那你们是何时成了夫妻的?”
“就昨天。”
迦逻还是不放过他,道:“你得告诉我,你和她昨天为何就成了夫妻?以前怎么就不是?”
陆寄风道:“有了夫妻之实,当然是夫妻……”
迦逻追问道:“什么是夫妻之实?为什么一天就可以从不实变成实的?”
一时之间陆寄风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原来迦逻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过一想也难怪,独孤冢里没人可以告诉他,服侍他的婢女又都是纸人所化,更不可能知道人间风月之事。
千绿忙岔开道:“二位公子,我带你们去见老爷……”
“你快说!不说我不服气。”迦逻根本不理千绿,一直逼问陆寄风。
陆寄风有点哭笑不得,道:“这关你什么事?你管得也太多了!”
迦逻道:“我当然要管,你是我大哥,我娘说一旦成为夫妻,就再也牵扯不清了,你和云小姐牵扯不清,那我……那我……”
“那你怎样?”陆寄风问道。
迦逻却只是别过了脸,不知是什么神情。
陆寄风已习惯了迦逻的莫名奇妙,反正见怪不怪就行了,便不理会他,对千绿说道:
“千绿姑娘,劳烦你带路,我想见云老爷。”
千绿道:“是,陆公子,二位请跟我来。”
千绿带他们走向前堂的一路之上,已有不少通报的仆侍先一步向云萃禀报,云萃已等在堂上了,见到陆寄风,便迎上来,握住了他的双臂,十分激动,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长叹唏嘘。
反道是陆寄风安慰道:“云老爷,若紫早已知道自己天命将至,您不必难过。”
云萃问道:“是吗?”
陆寄风将云若紫事先写好的谶诗告诉了云萃,云萃这才释然,虽然这十七年来,他将云若紫像个神仙似地尊敬供养,但是毕竟她也曾承欢膝下,也曾天真烂漫,云萃也确实对她寄予了父女之情,此时心中之悲,和一般的父亲失去爱女,并无二致。
云萃道:“你是若紫的夫君,她要葬在这里或是南边,就你来全权决定。”
陆寄风道:“一切从简,就葬在这里吧。”
他转身轻轻将迦逻拉上前,道:“这位是封伯伯之子,他想见封伯伯。”
云萃道:“封兄缠绵病榻,已有十年,这……?”
迦逻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样子,时间实在搭不太上。虽然陆寄风这么说必有道理,但是还是不由得云萃不疑。
陆寄风望了望迦逻,道:“你来说吧!”
迦逻也不对云萃解释,只是说道:“我要先见见他。”
云萃道:“是该见见,陆寄风,还有这位……”
云萃到现在还不知该如何称呼迦逻。陆寄风牢记著迦逻说过不能将他真名外传,就连老孺与姥姥都不知道迦逻的本名,因此便不答腔,等著迦罗自己说。
迦逻却不知云萃把话停下来的意思,见陆寄风看著他,也莫名其妙地回看陆寄风。
陆寄风道:“云老爷问你叫什么。”
迦逻道:“我不爱说!”
陆寄风道:“你想云老爷怎么称呼你,自己告诉他。”
云萃不知道迦逻全不懂人情世故,便笑道:“既是封兄之子,那么也是老朽的世侄了,封世侄……”
迦逻道:“我不姓封!他不要我,我不跟他姓!”
云萃一怔,迦逻这才闷闷地说道:“我叫迦逻。”
陆寄风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他就这么直接地说出了名字?
陆寄风道:“云老爷,他生长在罕无人烟之处,不大通得世务,请您不要见怪。”
云萃这才释然,道:“原来如此,请跟我来。”
云萃亲自带著陆寄风和迦逻来到丹房,此地十分安静,房外的小院里只有古松苍石,白屋黑瓦,一股淡淡沉香弥漫空气间,还有隐约的古琴之声,衬托著出尘雅意。
云萃轻轻推门而入,绕过隔屏黄帘,陆寄风与迦逻才看见那躺在榻上的男子,他双目闭著,瘦成了一副枯骨,脸颊整个凹陷了下去,除了胸间还有微弱的呼吸之外,完全是一副乾尸的样子,十分可怕。
迦逻走上前去,对他看了一眼,才抬起头望向陆寄风,道:“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陆寄风道:“他从前不是这样,而是为了保护若紫,被舞玄姬的手下害的。”
云萃声音哽咽,道:“唉,这十年来,我找了无数的名医或武林高手,诊断封兄的情况,他断了的脉、毁了的内脏,都一一给治好了,但是却总是不醒,只能进些汤水,毫无起色。”
陆寄风想起他从前的潇洒,不由得心中侧然。
云萃又道:“除了有十个人专门服侍他的起坐之外,我还让人天天为他操琴,以养其气,但愿兄长复元之时,灵性如初。”
陆寄风抬起封秋华细如枯柴的手臂,轻按了按他的经脉,果如云萃所说,身体内所断的骨骼经脉部被细细地接好了,但是却生气全无,像是一尊活死人。
陆寄风沉吟了一会儿,想起在独孤冢中,曾有几颗回生精落入花房的地洞中,被当成花种的牺牲者给服下了,而伸出乎抓住姥姥的脚,不知道回生精是不是有让人回复生气的功用。
陆寄风问迦逻道:“这样的身体,回生精能救得好吗?”
迦逻道:“回生精专门复人生气,应该可以的,你快试试。”
云萃一听,大喜过望,道:“有这样的妙药?太好了。”
陆寄风伸手正要取里的回生精,伸手一摸,却空无一物,脸上不由得出现奇怪的表情。
“怎么了?”迦逻问道。
陆寄风道:“回生精不见了!”
“什么?”迦逻一愣。
陆寄风翻遍了全身,就是找不到那小小玉匣,登时作不得声。
难道是掉在半路之上?或是被人所偷?如果是被人偷取,又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上取走此物?
迦逻急问道:“怎么会不见了?”
“这………”陆寄风努力回想,实在想不起是何时失落的,难道会是手脚被捆之时,舞玄姬顺手取的?
陆寄风越想越有可能,除了舞玄姬之外,应该也没有别人知道此物妙用。
陆寄风道:“大概是与舞玄姬过招时,被拿去了。不过不要紧,我再试试别的法子。”
他取下挂在壁上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