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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袖怔怔地听着,突然间落下泪来,原本只是开他玩笑的陆寄风吓了一跳,连忙道:
“前辈,你怎么了?”
泠袖声音愤恨,却十分凄苦,道:“我医术是不如司空无,可是他让师父一生愁眉不展,他怎可在我之上?他不应处处都在师父的众弟子之上!天下间绝无此理!”
本来错愕的陆寄风,一想起冰棺中的司空有,又想起解功室中所见到的句子:“有绝谷之玉女兮,栖列缺而独怅;聆百岁之鸣驷兮,恨武皇之绝迹。舞宝剑而飞襟,啸清风而散发,留余影于水镜,惹千古之断肠。”
他恍然见到绝世美女孤独地跳下山崖,了此残生。他心中一痛,也对司空无生出不服之心,深深认同冷袖的话,道:“对,祖师爷的众多弟子、徒孙,总有人胜过司空有,这才有理!”
冷袖道:“眉间尺的徒弟也有明理的,你说这话很对!”
陆寄风道:“剑仙门人才济济,祖师爷何必稀罕那微不足道的司空有!”
冷袖更是连声道:“对,没错!”
一老一小同仇敌忾,冷袖几乎足将陆寄风当成了推心置腹的兄弟,拿起几厂的药铲竹篓,递给陆寄风,道:“拿着,咱们采药去,把你身上毒性都给驱走,让司空无惭愧无地!”
泠袖带着陆寄风,依皮卷上的记载到处寻药,足足找了两天两夜,才集全了所需的奇异药材。藉着采药之便,陆寄风方知此地山谷无边,好似永远走不完一般。冷袖所找的草药之中,绝大多数是陆寄风闻所未闻的奇花异草,他一有疑惑便问,冷袖也有问必答,两人竟几乎未有一刻无话过。更兼以冷袖对药学见闻极广,旁征博引,滔滔不绝,使陆寄风在两天之内,充实了一肚子医药知识。
找齐了药材之后,冷袖便在密室前的空地上炼起药来。制丸需得花上三日夜不眠不休的功夫,两人轮班守炉,更是无话不谈。
陆寄风问道:“前辈为何隐居在此?又以重重险关止人进入呢?”
冷袖道:“唉,当初我们并不是有意隐居的,而是自杀。”
“什么?”
冷袖低声道:“当年,我们六人……加上惨死的大师兄,都仰慕师父,只要她眼神有一分快乐,我们便万死都不足惜。有一日,师父竟……竟跳下了剑仙崖……我见了也跟着跳下去,师父死了,我还活着干嘛?”
陆寄风暗叹他的痴情,道:“祖师爷为何要跳下去?”
“我不知道,师父绝对是对的,她便是想死,也是对的,何必问为什么?”冷袖说道,“我跳了下来之后,可恨我武功太好,居然没死;我睁眼一看,三师弟、四师弟也都跳下来了。他们伤得很重,部快死了,我可不许他们比我先追上师父而死,因此救活了他们。他们好了,十分恼我,竟卑鄙地把内力传给我,让我功力增加而死不了。真是可恶极了!”
陆寄风想像这三个争着死的师兄弟互相救活对方的样子,颇感滑稽,但见冷袖伤心欲绝,他又不敢笑,只好望着他,听他说之后的事。
“我们找到师父的遗体,大家商量之后,决定先保存师父遗容,再争死的顺序。唉!我是师兄,自然应该我先死,我那两位师弟,什么都好,就是不知敬长尊兄不好!”冷袖依然很不甘心,感慨了一会儿,又道:“我们二人决定以找地点来分出高下,找得越隐秘、越配得上师父的葬地,就越有资格先死,于是我们三人各自越找越深入,却同时找到了这里。”
陆寄风想到要进入此处的隐密与危险,暗自佩服他们三人披荆斩棘的苦心,道:“真不容易,此地又正好有松竹梅,你们又不分轩轾了。”
冷袖道:“原本没有松竹梅,是我们后来种的。”
“哦?”
冷袖道:“看中此处,是因为有座千年冰湖,冰湖畔向来生长闪电蛇,这种至毒所在之处,也必有妙药。我们三人合力劈开冰湖,凿出一座秘窟,保存师父遗体不朽。此谷草木乱长,不配容纳师父,因此我们再度商量之后,决定挖出一条通路出谷,我们可不是要离开,而是要出去找些花木佳种,回来美化这里。可是一旦通路挖成,别人找了进来怎么办?秦嵩子便建议多挖几条迷路,在入口设下险关,暗示有能力进入之人走上死路,众多通路中只有一条是生路,让我们出入。等我们将一切布置好了之后,这条生路也要切断。”
陆寄风咋舌,问道:“请问……死路有几条?”
冷袖道:“十—条。”
陆寄风捏了把冷汗,暗想:“我还是快把那十一张光图给忘了,原来那全是陷井。”
自己瞎摸到正确的路,他想来都觉好运得过份。
冷袖道:“十二条路挖好,已经过了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我们二人行动坐卧都在一起,一起出了这座山谷,才知道六师弟朱长沙当年没有跳下来,反而在原地成立剑仙门,要栽培人才,替师父出气,”
陆寄风想了想,道:“还有一个五弟子,你怎么从来没说起他?”
冷袖道:“五师弟下落不明,朱长沙说他也跳了下去,可是我们没见到他的尸体,他绝对没有跳下去。总之,以后便没有他的下落了。”
“他叫什么名字?”
冷袖道:“他叫刘瑛,是个王爷。”
陆寄风听不出这个五师弟刘瑛有任何事迹,身为皇室中人,却拜师学剑,也颇为特别。
冷袖道:“朱长沙在见到师父投崖之后,竟没有跟着跳下来,可见他对师父的爱慕,远远不及我们三人。他的功夫经过这十几年的苫修,进步了很多,他还有心情练剑,哪还有心想师父?他对师父有几分忠心亲爱,可就很值得怀疑了。他虽然苦求我们留下来,要让我当剑仙门掌门,我却看不起他,不愿与他同侪!”
陆寄风道:“我师父说,朱师祖也悼念了五年。”
冷袖不屑地说道:“只有五年?算得什么!孔丘死了之后,端木赐心丧三年。心丧三年不够,又守庐三年;守庐三年不够,还想找人扮成师父来事奉。爱师之心至少要这样才勉强算!”
陆寄风道:“可是祖师爷一心想打败司空无,好证明他当初的修道之志都是狗屁。朱师祖继承遗愿,实际行动,也是爱慕她的表示。”
冷袖更加不屑地说道:“我没说他不爱慕师父,只是不够。”
陆寄风叹气道:“三位前辈都是绝世高人,若是剑仙门当初有你们在,或许早已杀了司空无了。”
冷袖沉思—会儿,摇头道:“未必。唉!其实我们也这么想过,因此瞒着朱长沙,三人一同上通明宫去,却……唉!”
陆寄风知他们败了,奇道:“他没把你们打成畸形吗?”
冷油道:“他没这个本事。”
他皱眉遥思了一会儿,也许是想到当初三人合力与司空无的一战,终究摇了摇头,不再想下去,道:“我们退回之后,很怪自己无能,还是先把师父的墓修整好,再谈别的好了?”
陆寄风道:“你们修整此墓,修了多久?”
冷袖屈指一算,道:“大约三四十年。”
“三四十年!?”陆寄风惊道,
“三四十年,已是极赶了。为了让冰湖隐秘,得营造一座山来遮掩;为了让这座山不被发现,得改变地貌;为了改变地貌,得大改整座谷里的阴阳风水,这些便花了二十几年。”
“你……你们三人独力栘山改谷?”
“怎么可能?我们找了一千多个武林高手来做这个工,完成之后,叫师弟将他们全刺瞎刺聋,我以毒药让他们全部心智迷乱,从此疯颠,然后我们三人一起把这群人放逐边疆沙漠,这边疆来回又花了七年。”
陆寄风惊道:“你……你们这……太残忍了!”
“有何残忍?皇帝营建陵墓,比这残忍一万倍。”
“祖师爷又不是皇帝。”
“她比皇帝高贵得多,也比皇帝可爱得多,为她营墓的人是上辈子修来之福!”
冷袖之言,处处自认为理所当然,陆寄风知他不可理喻,只好问道:“边疆来回为何要花上七年之久?”
冷袖道:“着一千多个武林高手的门生、兄弟、家属乱七八糟一堆什么的,—路寻仇追杀,要逼问出他们的下落,很耽误了我们的归程。”
…
第十九章 登降千里余
陆寄风盯著弱水道长,只见他端坐蒲团之上,虽然面带温和的微笑,但是一双清澈如寒冰的眼瞳,正炯炯有神地望著自己。陆寄风一时之间眼睛竟移转不开,弱水的双眼里似有某种力量让陆寄风难以思考和自主。
麟阳君依然拉著陆寄风的手臂,道:“师父,他……”
陆寄风这才心头一惊,想起了眼前之人是敌非友,自己摔下绝崖这么多天,不知剑仙崖上发生了什么事,解功室竟会有通明宫的人。
一想到师父现在不知是生是死,陆寄风大急,心念甫动,眼前一花,竟已被点中了穴道,全身动弹不得,根本无法逃跑。
只见弱水道长依旧好端端地坐在原地,像是连动也没动过一般。但陆寄风心下雪亮,一定是弱水道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封住了他的穴道。陆寄风更加焦急恐惧,想不到通明宫的人来得这么快,那么师父呢?师父是不是已经遭到他们的毒手了?
就在陆寄风心中乱成一片之时,耳中听得弱水道长问道:
“这位小道友,你怎么会被困在这石台底下?你是被眉间尺所囚吗?”
“我不……”陆寄风才一开口,及时闭紧了嘴巴。不知为何,弱水道长的态度虽然十分温和,却有种逼人不得不服从他的力量,让陆寄风差点就要回答他的话,告诉他地底下的事。
见陆寄风紧闭著嘴的样子,弱水道长奇道:“你怎么了?”
陆寄风只是摇了摇头。
弱水道长又问道:“你是剑仙门的什么人?”
陆寄风依然只是摇头。
麟阳君道:“师父,我看这小子贼头贼脑,八成是剑仙门的弟子!”
弱水道长道:“剑仙门向来只传一人,眉间尺未必这么快找到传人。”接著便柔声向陆寄风问道:“小道友,你是剑仙门的什么人?还是被抓上来服役的?”
陆寄风一味摇头,暗想:“若是我告诉他我是剑仙门的弟子,他不知会怎样对待我,我什么也不能说,就给他来个一问摇头三不知,让他莫名其妙!”
麟阳君喝道:“师父问你话,你听见了没有?”
弱水道长道:“麟阳君,休惊吓这位小朋友,他不想说就别逼他。”
说著,便不理会陆寄风,迳自转头望向解功室的石壁上的解剖图示及文字,神情凝重,许久,才叹了口气,道:“罪过,真是罪过。唉!咱们出去吧!”
“是。”
弱水道长飘然起身,一身深蓝色道袍有如幻影般闪了出去。
麟阳君突然一巴掌“啪”地打在陆寄风脸上,陆寄风被打得眼冒金星,耳中嗡嗡作响,只听见麟阳君恶狠狠地低声道:“贼小子,你以为装哑巴就没事了?师父太过慈祥,可是想用装聋作哑这一招对付我,还早!”
陆寄风愤怒地瞪著麟阳君,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昏眼花的他,硬是连哼都不哼一声,想道:
“打一个穴道被点的小孩子,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师父也好不到哪里去!”
麟阳君拉著陆寄风的手臂,将他扯了出去。
才一被拉出通道,眼前是自己熟悉的房间,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