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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臣都大笑,纷纷陈言,嘲笑宋朝的无知,而事实上宋境的守将确实如同拓跋焘所预料的那样,还以为魏军撤退,是败战逃回北边了,殊不知这是拓跋焘的诱敌之计。
拓跋焘道:“冬季进攻各路的将领,诸位爱卿可有合宜之人?”
这回的入侵,就是要大定中原,众臣子都跃跃欲试,热烈发言。坐在下首的陆寄风心中大不是滋味,想道:“再怎么说,也不该坐视胡人侵凌中土,唉!只怪朝廷不争气……”
他心情颇为沉重,突然听见其中一名将领高声道:“洛阳的居民反反覆覆,诡计多端,不如在决战之前,先杀光黄河北边的汉人,杀鸡儆猴,免得他们串通南边的人,泄露了大军机密!”
陆寄风心里一惊,拓跋焘道:“北边的汉人尽是投奔的义民,杀了好吗?”
底下的众臣竟全都同意,拓跋焘微皱双眉,望向崔浩。
崔浩缓摇羽扇,道:“微臣期期以为不可。”
陆寄风心想:“还好他这么说。”
崔浩一说不可,一名将领便道:“微臣说的里应外合,正是此意!”
意思就是崔浩根本是帮汉人说话的内奸,崔浩听多了这样的指控,不加以辩解,道:
“启禀万岁,微臣听过正正之师,只诛元凶,没听过义军讨伐之前,先杀国人示威於敌的道理。”
那将领道:“汉人算什么国人?不过是降虏罢了!”
崔浩冷冷地反问道:“奚将军,今上圣德遍照天下,难道汉人就不向往吗?您将汉人杀光了,圣上如何宣扬圣德呢?”
奚斤道:“我们北人,逐水草而居,根本不需要汉人!把他们杀光了,他们才不会反抗作乱!”
崔浩对拓跋焘道:“启禀万岁,奚将军的主张,不过是渡河抢劫,汉人当然不愿归附。
而大军以劫掠为目的,兵力四散,无法统合,便容易一一被击破。绝不是因为汉人杀得不够多,才屡次无法拿回南岸的。”
拓跋焘点头道:“崔侍中所言甚是,众卿不可再妄杀汉人。汉室气数已尽,将由北人做天子,所有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应一视同仁。”
陆寄风听他说得斩钉截铁,这才松了口气。
上已说了不杀光汉人,众将只好放弃大屠的念头,失望归失望,也不敢再争。接下来便讨论要派出哪些将领,人人都认为这次出兵,胜算极大,都抢著要当主帅以立破国之欢。
陆寄风沉默地坐在下首,无心听他们争位,想道:“原来被岐视是这种滋味!向来我都以为汉人瞧不起胡人,是天经地义,却不知道胡人心里,汉人也是蝼蚁不如。唉!还好皇上将天下百姓一视同仁,崔侍中居功不小。”
耳边突然听见拓跋焘的声音,说道:“刚来归降的汉人之中,有不少颇孚众望之人,朕打算让司马楚之、鲁轨、韩延之这些人担任元帅,引宋人归附,众卿以为如何?”
众将都大赞妙计,不料崔浩又道:“万万不可。”
拓跋焘奇道:“以汉人为将,招降汉人,有何不可?”
崔浩说道:“启禀万岁,晋亡不久,司马氏在刘宋的朝廷影响仍在,司马楚之乃是晋朝遗臣,由他率领精兵南下,刘宋必定以为大魏打算协助司马家恢复晋朝,消灭宋朝,这只会激他们全力反抗,反而难取。此外,司马楚之、鲁轨等人,都无统兵之能,怎能将大军交给这些庸材?”
拓跋焘本以为让司马楚之去收复南土,可以让汉人瓦解,这是他想出来的得意之计,却被崔浩批驳得一无是处,心中也有点不悦,悻悻道:“是吗?”
奚斤等将领纷纷抢著说话,反驳崔浩,无非是说他“不想见到南人望风归顺”、“存心破坏一统的契机”、“居心叵测”之类的。
当庭这样大吵,令陆寄风很吃惊,这是晋、宋的朝廷绝对不会出现的场面,想来大概是魏国汉化不深,朝廷气氛还保有许多原来的风气,才会出现喧哗争执的场面。
崔浩气度悠闲,在一片护骂声中,更显得沉著潇洒,拓跋焘并非不能听取意见的君主,他知道崔浩会反对,必有原因,群臣喋喋不休地攻击崔浩,他反而觉得都是喧噪无用的废话,便道:“众卿!”
众人立刻静了下来,拓跋焘道:“朕已有定见,众卿可以退下。陆寄风,你留在这里。”
陆寄风还不解怎么回事,立在下首的他只听见几名要退下的将领不悦地说道:“哼!又是个汉人。”、“万岁只听汉人的话,难怪灭不了汉人。”
等众人退下之後,拓跋焘命陆寄风上前,道:“等一会儿朕要你见一个人。”
陆寄风心中奇怪会是什么人,拓跋焘又对崔浩道:“朕觉得爱卿所言甚是,若是司马楚之会令宋人害怕,朕就让宋人去招降宋人,你说怎样?”
崔浩也脸现疑色,道:“万岁之意是……?”
拓跋焘笑道:“朕手中有张王牌,恐怕刘义隆那小子绝想不到。”
他对宗爱一使眼色,宗爱便退下,不久,从殿外引进之人,令陆寄风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刘义真步入殿内,跪伏在地,朗声道:“罪臣刘义真,拜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拓跋焘笑道:“哈哈,平身!”
接著转头对崔浩说道:“这位是庐陵王刘义真,当初刘裕还活著时,就是派他掌管四镇,还让他当宰相,他才是刘裕认定的继位者,刘义隆不过是由乱臣们拥立的,不算正统。由他去收汉人之心,你说如何?”
崔浩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显然对刘义真全不信任。而陆寄风想不到刘义真索性投奔了北魏,更是惊讶难言。
退出宫之後,刘义真笑眯眯地对陆寄风说道:“陆兄,小弟投奔大义,皇上封我六品的散骑侍郎,今後一殿为臣,还请陆兄多多关照。”
陆寄风冷冷地说道:“你是王爷,还是寨主,还是降臣?”
刘义真笑道:“良禽择木而栖,陆兄不也如此?”
陆寄风不想理会他,翻身上马就要离开,刘义真说道:“陆兄,不忙著走,小弟还有一事相告。”
陆寄风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
刘义真道:“陆兄近来练功之时,是否心口会微微刺痛?每当想专心入定,便会逆走血气,甚至走火入魔?”
陆寄风全身一凛,望向刘义真。刘义真见到他的表情,便知道说中了,笑道:“果然如此,哈哈!小弟说完了,告辞。”
“站住!这是谁告诉你的?”陆寄风厉声问道。
刘义真笑道:“小弟只是随便说说,您怎么当真起来了?”
眼看著他扬长而去,陆寄风却呆若木鸡,心中隐隐生出不祥之感。
他这一阵子的练功状况,可以说是一退千里,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无法收摄心情之故,但是最近却心口不时疼痛,最可怕的是他连打坐入定都不能了。倒底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是哪一个阶段练错了?他自己已想遍了原因,但也没人可以回答他。
这种情况,就连迦逻都不知道,怎么刘义真会知道?
陆寄风心情沉重地回到府宅内,伤势早已痊愈的千绿便迎上前,道:“公子,您脸色好难看,快进来休息,奴婢给您端燕窝来。”
“不必了,我没什么。”
云拭松道:“脸都臭成了这样,还说没什么,你辞官了吗?”
陆寄风勉强笑了一下,道:“随时可以辞。”
说完便径自进入房中歇息,迦逻跟过来道:“你今日真的怪怪的,怎么了?说来听听。”
陆寄风道:“我见到了一个人。”
“谁?”
“刘义真。”
云拭松一听,愕然道:“你见到他?他来魏国做什么?”
陆寄风简短地说他投魏的事,听得云拭松气愤难当,道:“堂堂大宋宗室竟然如此无耻!”
迦逻却知道一个小小的刘义真不会让陆寄风脸色这么难看,道:“他也碍不著你,究竟是出了何事?”
陆寄风望向眼前众人,都是他可以相信的,便也不隐瞒,说出自己最近的练功情况,以及刘义真居然知道的事。迦逻一听,急道: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不早说?”
陆寄风道:“我本来以为是我自己练时心神不专,可是,刘义真竟会知情,可见我是著了道儿,对方就等著我自己发作而已了。”
“可会是谁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公子下手?”千绿忧心地看著他问。
陆寄风闭目略沉思,道:“舞玄姬。”
这也是众人心里的答案,迦逻道:
“难道是圣女老人家叫刘义真来投奔,好做为她的内应?”
这与陆寄风所想的一样,拓跋焘信任汉人,舞玄姬便投其所好,让刘义真来奔,成为她按在拓跋焘身边的一只棋子。
陆寄风屈指算了一算,自己与舞玄姬之战,已是一个月前,这个月以来状况渐进,逐步令自己功力衰退,而她就在暗处计算,等料到自己已不是对手时,舞玄姬就会现身收拾自己,以逸待劳。
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要在功力衰退之前,先找出舞玄姬的致命之处。
在魏国的几日之中,他还没有机会见到寇谦之,时间不能够再拖延了。那天深夜,陆寄风便只身离开中领军府,飞檐走壁,前往平城观,打算先找到寇谦之,表明来意。
包深夜静,陆寄风在平城的市道奔走了没多久,便感觉到有一道黑影从身边窜过去。陆寄风转头去看,身边空无一人。
陆寄风一怔,方才明明见到有人影奔过,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这么一顿,背後便被拍了一把,陆寄风立刻反手一掌,那人轻飘飘地借力後跃,笑道:
“乖儿子,把老子打死了,将来谁给你娶媳妇儿!”
陆寄风一愣,那人飘然落在他前方几尺,轻袍缓带,面若冠玉,微微笑著。
陆寄风只觉得他有几分眼熟,却认不出他是谁,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叫道:
“你是……你是师父?你是师父!”
他走了过来,师徒名份确立了十来年,陆寄风才第一次看见他的相貌,比想像中还要年轻许多,约莫只有三十来岁,温文儒雅,实在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
他重重槌了陆寄的胸口一拳,笑道:“还没死啊?笨儿子。”
陆寄风也不跟他客气,两手便往他脸上一捏,眉间尺痛得掩脸退後,道:“你做什么?”
陆寄风道:“看你是不是又易容了,我哪知道你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
眉间尺道:“我没事天天易容做什么?要不是为了你……罢了,你不相信,看这个,信了没有?”
眉间尺把头一仰,指著颈上一道红痕,被衣领遮掩著时看不见,他这么一指,陆寄风便看出是利刃割喉的重伤痕迹,那就是在通明宫被黑衣人所伤的痕迹,沭目惊心。
眉间尺笑嘻嘻地说道:“见到爹,你还不跪?”
陆寄风道:“原来你这么年轻,假冒我爹,哼!再等八百年吧!”
眉间尺道:“我的年纪当你的爹,绰绰有余,为师早已过了不惑之龄了,如何,驻颜有术吧?”
确实是看不出他有四十几岁,但这也没什么好骄傲的。想到自己竟为了这个家伙,拒绝当司空无的徒弟,陆寄风不由得有几分悲从中来,再怎么说,当司空无的徒弟都比当眼前这个家伙的徒弟来得光荣啊!
但是见到他平安无恙,陆寄风依然满心欢喜,道:“我以为你遭了不测,很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