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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兰跟木祥说昨天下午她表弟德怀还去了医院里找她,拿走了三百块钱。
木祥问艾兰,德怀从家里究竟拿走了多少钱了。
艾兰说少说也有上千块了。
木祥说这样下去不行,不是咱小气,关键你得弄清楚他借钱干啥?现在城里不少的施工单位都拖农民工工资,而且是无休止地拖欠,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啊。
艾兰也跟着急,说那你说咋办,他是咱表弟,在城里又只有我这么一个亲戚,总不能卷他的脸啊。
木祥说这样吧,下回德怀再去你那儿借钱,你就假装没带那么多,让他上我这儿来取,我跟他聊聊。
艾兰同意了,说看来只能这么样了。
事情决定了,德怀反倒不来了。
艾兰跟木祥就都着急起来,艾兰说哪天得抽空过去看看。
德怀的木匠活做得非常的好,一起干活的其他几个木匠师傅都夸他。
德怀也不多说话,而是利用间休的时间打了一只小梳妆盒,还特意去街面上割了块水银镜,镶在了上面。梳妆盒是带抽屉的,还加了锁,外面的木面上刻了花纹,漆了颜色,真是精致之极。
德怀将梳妆盒打好之后,就已经立冬了,雪也跟着下起来。
民工们都没有走,等着包工头子发工钱。这个包工头子人不错,已经先给他们结了一半的工钱,剩余的说再等几天,他正跟施工单位交涉呢。民工们便趁留下来等着拿另一半工资的闲暇时间,上街购物和闲逛。
德怀数出一些钱塞进鞋壳里,准备抽空子还了表姐,然后将剩余的钱数出一千块整钱,到邮局寄给了婆娘。一半的工钱就只剩了四百多块。虽说来城里只有大半年的时间,但德怀的心里还真有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刘民带他去的那家浴足房里叫小英的女孩。
刚开始德怀没觉得咋样,后来知道了两人竟是同乡,便做了那件事。德怀就隔三差五的去,去了两人就做那件事,完事了躺着说会儿话,然后付钱走人。女孩长得不算太漂亮但年轻,在做那件事的技巧上还让德怀心里佩服。后来去的次数多了,两人就聊一些心里话了,有时候真就像夫妻似的,女孩跟德怀说她是让家里逼的,才出来找工作的。德怀说妹子你真好,咱要是家里没婆娘,咱就带你走,咱是个手艺好的木匠,挣钱那不算回事,会铆劲地攒钱,然后风风光光地娶你。
德怀将那个他专门给小英打制的小梳妆盒带去后,小英哭了,她躺在德怀的怀里哽咽着说,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接着就给德怀说了她的身世。小英母亲死得早,爹又找了一个继母,对她不好,非打即骂,初中一年级就让她退学了。放羊喂猪、上山打山茅草,什么苦活累活她都干过,直到去年她二十岁时,爹要把她嫁出去,并收了人家的彩礼钱。小英要嫁的对方是八面通镇收山货的一个男人,比她大十几岁,有一只眼睛还斜楞,小英就趁家里不注意,偷着跑了出来,跑到了城里来寻活干。在饭店洗碗,在商场当营业员,后来又到了浴足房,开始只是陪客人聊天,给客人按摩足底,竟在一次酒醉后稀里糊涂地失了身,便做起了三陪小姐。
小英说她恨她爹和那个继母,他们拿她不当人看也就算了,还狠心地要把她嫁给一个死了老婆的老男人。她只有一个姐姐,早几年嫁到了大兴沟林场,去年她去看了姐姐一次,得了一种妇科病,治了几回都治不好。小英说她是姐姐从小拉扯起来的,她要攒一笔钱把姐姐接到城里来,好好给她瞧病。
德怀一边摸着小英光滑的身体一边说,咱干半年多了,也只发了一半的工钱,要是你早说,咱就给你拿来点了,可刚刚都寄回老家了。德怀弓起身去旁边的衣服口袋里摸出剩下的那几张钞票,数出两张给小英,说你先拿着,再过几天咱剩下的那一半工钱就能发下来,就紧你先用。
小英说你还是收起来吧,这点钱哪够用啊,咋也得上万块钱,没事,慢慢攒吧。
两人抱在一起又做了一回。
临走,德怀说,咱明年开了春还会来工地干活的,到时还来找你行吗?
小英说找吧,要是俺还在这儿的话。
德怀就说,咱后天下午还来一次,在城里没几天待头了,想多跟你亲近一回,你记着妹子,可别先接了别人啊。
小英说行,俺记着呢。
德怀出浴足房门的时候,外面的雪更大了些,大雪片子不比他老家依西肯的小,东一片西一片的随风舞着,将天地都刮暗了。德怀走出没几步路,就有个人跟他撞上了,两人都晃了一下,站定了瞧对方,竟认识,那嘴里喷着酒气的人原来是他的光腚娃娃刘民。刘民也认出他来,就搂住他的脖子亲热地拥了一下,说你小子起先是跟咱装老实,扭扭捏捏地不做,现在出徒了,把老师都他妈甩了。
两人就站在雪地上小声地笑起来,然后又拥了拥,才分手。
艾兰跟木祥下了火车,险些被风刮倒,北方小镇依西肯这时节正刮大烟泡呢。
来的时候在火车上艾兰就跟木祥说过,冬至大雪,是北方最寒冷的日子,小孩子出屋门撒泡尿的工夫都能冻成冰溜子。
木祥就笑,说哪有那么严重,那你在那儿生活了那么久,怎么就没冻成冰溜子啊?
艾兰说她没事是不出门的。
木祥说那你不上学?难道还整天猫在家里不成?
艾兰说木祥傻,这时节学生早放假回家里猫冬了,还上什么学呀。
两个人挽着胳膊朝家里走,路过的那些个木刻楞房子已看不出木头的棱角了,全部被积雪裹了,像穿了厚厚的棉衣般,显出其过分的臃肿和福态。
风所到之处,都是雪的盛装,干净又华美。
两个人已经商量好了怎么说服艾兰的娘,把她接到城里去,去享两年福。
德怀出事那天,是德怀的光腚娃娃刘民给艾兰打来电话的,说德怀被警察抓了。艾兰赶紧又给木祥打了电话。木祥跟艾兰都赶到道里的花园派出所外勤室时,德怀已被录完了口供,他对拿刀子杀人事件供认不讳。
木祥掏出证件跟警察说明身份后,警察才跟他们说了事情经过。德怀去金太阳浴足房泡脚(后了解得知是嫖娼),与也去消费的无业青年黄某一伙三人发生口角,动手厮打后,黄某的刀被德怀抢下,刺了黄某两刀,致黄某死亡,犯下过失杀人罪。
艾兰在问德怀时知道,德怀去找他来城里打工认识的女朋友小英时,见黄某等三人正在浴足间里殴打小英,小英已被打得口鼻出血,那三个家伙还要扒光小英的衣服奸淫她。他过去劝说,被那家伙打了几下,那黄某抽出刀来要刺他时,德怀被逼无奈才动了手反抗的,没想到却失了手。德怀还删、英是因为找老板娘讨要她做小姐一年多的利润分成,才遭毒打的,黄某等三个家伙都是老板娘弟弟的同学,是那一片有名的地痞。
结果德怀就被警察抓了,因为人死了,他便得负法律责任,被送到看守所收了监。
木祥找人就德怀的事咨询了一下,说至少也得判十几年,没办法的,法不容情啊。
果然,没有两个月,德怀的案子就结了,法院以过失杀人罪判了他八年零九个月。没多久便被押往本省的革志监狱服刑了。
临走那天,木祥跟艾兰去送他,几个人都哭了。德怀说,他不是人,他不该来城里的,是鬼迷了心窍啊。哭过之后,德怀跟艾兰说,一定帮他照顾好他娘和婆娘,他刚知道的,婆娘已经怀了他的孩子。
木祥跟艾兰临回依西肯时,在工地的刘民送来几百块钱,说是大家伙凑的,平时干活时没少吃德怀的零食没少抽他的烟卷。
刘民说再等上个月把的,就得赶回去准备过年了,也不知那欠下的工钱能不能拿到手,这几天包工头都不露面了。
风小一些时,雪也停了,木祥跟艾兰走到了村子西头的两间木头房子前,那是一个不大但却规整的小院落,院墙和房子都被裹上了厚厚的积雪,院墙东边满满当当的码着大堆的木柴,上面也披了雪衣,不高不矮的房檐处竟悬起一盏纸糊的灯笼,一看就知道是新挂上去的。
艾兰跟木祥说,这就是她表弟德怀的家,木祥跟艾兰这次专门风尘仆仆回老家来,就一件事,是来给德怀的婆娘下奶的,他们接到信了,说德怀的婆娘在小年那天给德怀生了个胖小子。
有一点要交代一下,德怀出事后,艾兰跟德怀他娘和哥姐商量了,先不告诉德怀的婆娘,原因很简单,德怀的婆娘正怀着娃要临产呢。
站在院门口,艾兰抓着木祥的手说,表弟媳妇要是问起德怀咋没回来,咱怎么说呀?
木祥捏紧了艾兰已经冻凉了的手说,就说又揽了份木工活,钱好挣下的,咋也得过了年才能回来。
木祥说完看了一眼身边靠着的艾兰,见她眼眶里已经全都是泪水了。
责任编辑 伊丽霞
人生几度秋凉
王充闾
一
威基基海滩,初秋。
夕阳在金色霞晖中缓缓地滚动,一炉赤焰溅射着熠熠光华,染红了周边的天空、海面,又在高大的椰林间洒下斑驳的光影。沐着和煦的晚风,张学良将军与夫人赵一荻女士携手,步出希尔顿公寓,顺着林木扶疏的甬路向黄灿灿的海滨走来。他从大洋彼岸来到夏威夷,仅仅几个月,就被这绚美的万顷金滩深深地吸引住了,几乎每天傍晚都要来消遣一段时间。
这里是世界著名的旅游胜地,聚集着五大洲各种肤色的游人。客路相逢,多的是礼貌、客气,少有特殊的关切。又兼老将军的传奇身世鲜为人知,而他的形象与装束也十分普通,不像世人想象中的体貌清奇、丰神潇洒,所以,即便是杂处当地居民之中,也没有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老人很喜欢这种红尘扰攘中的“渐远于人,渐近于神”的恬淡生活。
告别了刻着伤痕、连着脐带的关河丘陇,经过一番精神上的换血之后,像一只挣脱网罟、藏身岩穴的龙虾,在这孤悬大洋深处的避风港湾隐遁下来。龙虾一生中多次脱壳,他也在人生舞台上不断地变换角色:先是扮演横冲直撞、冒险犯难的堂吉诃德;后来化身为头戴紧箍咒、身压五行山的行者悟空;收场时又成了流寓孤岛的鲁宾孙。初来海外,四顾苍茫,不免生发出一种飘零感;时间长了逐渐悟出,这原是人生的一种“根性”。古人早就说了:“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地球本身就是一粒太空中漂泊无依的弹丸嘛!
涨潮了,洋面上翻滚着滔滔的白浪,潮声奏起拍节分明的永恒天籁,仿佛从岁月的彼端传来。原本有些重听的老将军,此刻,却别有会心地告诉夫人:这是海潮的叹息——人世间的一切宝藏,各种情感,海府、龙宫中应有尽有。这么说来,他也当能从奔涌的洪潮中听到昔日中原战马的嘶鸣,辽河岸边的乡音喁喁,还有那白山黑水间的万木喧嚣吧?不然,他怎么会面对波涛起伏的青烟蓝水久久地发呆呢?看来,疲惫了的灵魂,要安顿也是暂时的,如同老树上的杈丫,一当碰上春色的撩拨,便会萌生尖尖的新叶。而清醒的日子总要比糊涂难过得多,它是一剂苦味汤,往往是七分伤痛掺和着三分自惩。
人到老年,生理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