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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说当兵不打架,只打仗。许三多却坚持着,说我走的时候我爸和我哥让人揍了,我想学好打架去打回来。团长一时愕然。这个兵从进来已经让他愕然了很多次了,团长最后说:你这意思肯定不对,可我倒喜欢在你身上看见一些斗志。这么着吧,擒拿格斗,潜伏捕俘,全团最拿手的当然是侦察连。咱们团有个装甲侦察连,那是钢七连,你敢不敢去钢七连?
许三多眼睛顿时放光,说钢七连我知道,我老乡就在钢七连,我新兵连连长,排长,班长都是钢七连的。
团长说那是全团最牛气的连,也是训练强度最大的连,你真乐意去啊?许三多说我想去。我看过钢七连的战车,跟窗台那个一模一样的。团长回头一个苦笑,说好小子,你还真惦记上了。行,我瞧你能把路修好就能去钢七连,不过你别到了那,光学打架,我希望你除了打架还能学点别的。
团长随即拿起了电话,把白干事叫了过来。
指导员一直在团部门口等着,看见白干事领着许三多出来,忙迎上去,一听说许三多去的是钢七连!顿时傻在了那,然后愣愣地看着许三多跟人走开。
老马和李梦遮遮掩掩过来,看见有团干事陪着,也不敢上去搭讪。老马只是急心急喉地问指导员:去哪?他去哪?指导员说全团的刀锋,训练最严的连队,淘汰率最高的连队,最牛皮哄哄的连队,敢跟团长拍桌子的连队,你说他去哪?
钢七连?
李梦目瞪口呆地喊了一句。
他能在那呆得了三天吗?
老马有点担心,有点焦虑。
钢七连就是钢七连,连值日兵都和别处不一样,离老远便站起来,一个干脆有声的敬礼弄得白干事不得不老远便把手举到了眉际,嘴里说:七连长在吗?值勤兵回答说:连长去车场保养,指导员去食堂检查卫生,请问首长是否需要立刻通知?白干事让这兵的一丝不苟弄得有点没脾气,说算了算了,我在这等着。
许三多不住地打量着钢七连的外围,那个整洁,简直不近人情,连操场上晾的鞋都全朝着一个方向。进连部的第一道墙上,交插着两面钢七连的旗帜,一面是“浴血先锋钢七连”,一面是“装甲之虎钢七连”。一个连队的旗帜做得如此精致,似乎正说明了这个连队的一种殊荣。
墙上,是几个笔走剑风的大字:训练,训练,继续训练。
最独特的一点,在空地边缘上树了一块板壁,每个兵都背诵过的入伍誓言板板正正一字不差地刻在上边。
过了一会,钢七连连长高城和三班长史今,从外边进来了。白干事告诉他,说团长给钢七连推荐了个兵,好兵!团长特喜欢这兵……话没说完,高城的眼睛早已落在了许三多身上。
许三多,你是个好兵吗?高城禁不住问道。
……我不是。许三多顿时就蔫了下去。
第六章 钢七连(上)
在私下的那个连长俱乐部里,连长叫小七,字头和年头都靠后,可成才见过他踢营长的屁股。
成长羡慕地说,因为连长很狂,我为这“狂”字又查过字典,得到一段越发不懂的白纸黑字。
连长有很多的私下,他把和全连一百一十七人说话叫做私下,他经常私下说点私话,我一直不懂怎么有人对着一百多号人吼他的私话,后来有一天,我冷不丁想明白了,像李梦跟稿纸说话,老马对石头说话,我们就是他的私下。
连长私下里论过各连的大名出处:先锋二连没皮脸,常胜四连穷吹嘘,但凡查查团史,都知道七连才是每战打头的常胜连,大功六连最会寒碜自己,因为他们才记过一次集体一等功就叫大功连,可人家七连光集体一等就记了四次。
那钢七连为什么不叫大功七连呢?
“四个集体一等功:表示在四次血战中阵亡超过三分之一,表示四场硬战中歼敌逾倍甚至二十倍,表示四次大战中发挥了超越连建制的战役性作用。”
连长的解释好像是我们特谦虚,但他那种特不谦虚的谦虚表情,让大家有了另一种理解,那就是我们特意留给兄弟连队找寒碜。
我就来了这么个连。
我来这个连队的原因,说主要的,因为这是全军熟人最多的连队,对我这十九岁的人生而言。
十九岁真是个很容易做错事的年龄。
钢七连以前是侦察连,我还被一乐二和当球传的时候,这个连队正趴在敌军成师建制的后方,把一个个大活人从几十公里的炮火连天里拖回来。
现在它是装甲侦察连,那就是说,除了侦察兵技能外,机械化步兵的功夫也得做足做好。
这给了这个连大包圆儿凡事必争的理由,说实话,钢七连的争强好胜已经到了作茧自缚的程度,到最后,往往也就是七连的甲,在和七连的乙自相残杀。
小七……我是说我们连长就拿这些,一直在给全连砌一道障碍,越砌越高越砌越高,到后来他自己都担心没人越得过去了,可照样是屡屡地有人把自己扔过去。
过了这道障碍的人,就是连长眼里的红人,说句不恭的话,你尽可以踢他的屁股,他会回踢,嘻嘻哈哈地一脚回踢,然后板了脸问障碍那边的人:怎么还不过来?
这就是钢七连的方针,别人做不到的七连做得到,七连一个人做得到的全连都做得到。
我确信我永远踢不到他的屁股,但对很多七连人来说,那是个极有奔头的目标。
★二级士官许三多
许三多提着行李在连部的过道里等着。
连部的会议室里,高城正大着嗓门吼着:不要!没考虑就不要,考虑过了更加不要!转了个大半年,他胡汉三倒又杀回来了!我不管他跟团长是什么关系,言而总之,钢七连的门对这个兵,永远是关着的!战斗力不是凭个人好恶决定的,我现在就出去跟那个兵说,我让他哪来的回哪儿去,钢七连容不下举手投降的兵!
史今竭力地拦着,说是团长那边怎么说。高城说团长那边没发言权!他能比我更了解我的连队。我的兵都是我一个一个选的,我这连的勇气是一个一个激出来的!你知道什么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吗?一颗老鼠屎……
连指导员洪兴国从楼道里进来,问:你为什么这么反感这个兵?高城说因为我记忆犹新,你是没看见,他被自家的坦克吓得都举起了双手,他是投降,你知道吗?洪兴国说既然你有这么大的反应……话没说完,高城又把话拦住了,他说你没法说服我,你指导员同志还是去跟兵多做做说服工作。洪兴国说没人要说服你。我带他回去,跟团长好好陈述理由。
没理由。你就跟团长说,咱们不要投降兵。
洪兴国刚要出门,史今拦住了,他说指导员您等会。回头要跟连长说话。高城一眼就看出来了。他说怎么啦?这兵是你招的,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史今却说:这个兵,给我吧。
高城愣了,双手交叉在胸,问:什么理由?
史今说没理由。我就是想要这个兵,我保证把他带好。
高城和洪兴国不由面面相觑了一阵。
高城有些不可理解,说,他跟你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可我答应过他爹,要把他带成个像样的兵。
就这点事?高成有点不信:那七连该开个家长会,好让你在会上对他爹有个交代。
不是给他爹,我得给他个交代……不!我得给自己一个交代……也不全是……我是觉得,这兵有点意思,他不会对不住咱们七连的。
高城犹豫了很长时间,对史今说:我不相信你这眼力劲。
史今说我知道。
高城说:我在钢七连从排长干到连长,你是我手下最好的班长,我可以不给团长面子,可我必须给你面子。史今说我知道。高城又犹豫了一会说:那就去领你的兵吧。
就这样,许三多和史今两人,在命运中又连在了一起。许三多跟着史今往班里走时,想起了一个事,问道:班长?新兵连你不是排长吗?史今说,我跟你说过,到了新兵连都暂提一级,回七连后我就还是班长。许三多说:那我也得叫你班长啦?班长,我在五班也有个班长,我们叫他老马。史今知道那个老马,便说:老马跟我是同年兵。许三多……现在不要说这个。
突然,许三多听到后面有人在喊他,回头一看,瞧见成才在七班宿舍里瞠目结舌坐在着,正跟几个兵在开班务会。看到成才,许三多顿时乐了。
到底,成才是他的老乡呀!
史今和许三多一走进班里,一屋的兵都有些愕然,尤其是班副伍六一,一脸讶然地从桌边站了起来。咱班来新人了,史今说,这是许三多。白铁军,把你的铺挪一挪。许三多,你住我下铺,回头再给你介绍战友。
伍六一怎么也摸不着头脑。
许三多却挺不知趣地对伍六一笑了笑,说我不叫你班长了,你是班副,班长说到新兵连都升一级。
一看见许三多,伍六一就有些恼火,他说废话少说,许三多,我们相信整洁的素质和战斗力是分不开的,作为最讲协同的装甲兵尤其如此。被褥方面的问题在新兵连就已经说过了……
许三多边点头,边小心翼翼想把屁股贴到自己的床上。伍六一眼睛一瞪,说不准坐床躺床,应该在统一的休息时间休息,被褥要求,整整齐齐,平四方,侧八角,苍蝇飞上去得劈叉,蚊子踩上去也打滑……
许三多忙笔直地站好,看得周围几个兵在偷偷发笑。
伍六一说:你仍然没改掉随乱插话的臭毛病。你也算进了七连,七连就有你的位置,你用十二号储物柜,和班长共用一号书桌,十二号挂钩是你的,上边只允许挂军帽军装和武装带,要求,不论型号大小,不论长短,必须挂得一般齐……
那怎么可能?许三多禁不住又多嘴了。
你自己看。伍六一指着挂钩上的衣服,让许三多自己看。那些衣服,确实挂得立正一般整齐。伍六一接着告诉他:储物柜里只允许放洗漱卫生用品,军装内衣和必要的几本书籍,书桌上允许摆放五张信纸,一枝笔和两本以下书籍,大的物件都存放在储藏室,抽烟必须去室外。卫生值日是轮值,按人头算后天轮到你,暂时就这么多,不明白的你可以问我或同班战友。
那我们五班可不这样。许三多说。
你现在是钢七连三班的兵,不应该再做这种比较。许三多忽然笑了,他看见成才悄悄走了进来。成才笑嘻嘻地过来:伍班副,咱们三个是老乡。伍六一却半点不给面子:
看起来咱们得弄杯酒好好唠唠了?
成才乖觉地递上烟:伍班副,来根红河。伍六一不接,说你们班可以在室内抽烟吗?成才见伍六一这般模样,无奈收起了烟,说行行,我走。刚转身,史今走了进来,将给许三多的椅子和马扎放下:成才,怎么不跟你老乡多聊会?成才看了伍六一一眼,没有回话。史今看见屋里都有些不自在,便把伍六一叫了出去。
伍班副,出来帮我搬点东西。然后吩咐成才和许三多,你们俩好好聊。
史今觉得伍六一有点过了,一边走一边就开口劝他:
你对别的兵都不这样,干啥对你这两老乡就这样呢?
伍六一说我就不喜欢我这两老乡,一个太精,另一个,太笨。
你呢?你是个尖子没错,你就是完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