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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吕见我态度这么诚恳,也一下子返朴归真,露出了他固有的大家风度,还为刚才我们的相互呕气,像公鸡一样扑到一起斗了一阵子感到不好意思,「噗嚏」一声笑了,用一个指头点着我的额头说:
「你呀,你真是我的冤家,让我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你可让我怎么办你是好呢?」
我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也恬着脸一笑。这时我们两个又将脖子搂在了一起,亲热了一阵。这就是事物的辩证法,相互闹了矛盾两个人再和解,之间关系的融洽,比以前的不打不闹相互不搭界还要亲热十倍。所谓新婚不如久别,也是这个道理。我们就像久别的亲人和恋人一样,在那里依依不舍。这时我咬着他的耳朵唇问:
「告诉我,这些天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谁?」
「告诉我,老曹杀你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到了这种地步,老吕还能不把历史的真相告诉我吗?他趴在我的肩膀上,如莺如燕,喃呢不绝,我们两个一边跳着慢舞的步子,他便将事情的一切,从头到尾都告诉了我。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这历史之谜,差一点把我的头给吓炸了。我的天,原来先锋派、前卫、现代和后现代的鼻祖,竟在老曹和老吕这里呢。你们为什么找不着老祖宗呢?原来祖宗被人这么不明不白地杀了。老曹杀老吕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呢?
「因为我跟他在搞同性关系哪。」
老吕目光炯炯地说。我听了能不吃惊吗?我一下差点跳起来。老吕说,当然,一开始两人并不是同性关系,相互之间只是好朋友。但就像男女之间一开始是好朋友,这个好朋友保持不了多长时间,就得发展成男女关系一样──世界上哪有纯洁的男女之间的友谊呢?男女是这样,男人之间就不是这样吗?那时的男人好到一定份上,还特别讲究同榻而眠。纵论天下大事,白天论不完,晚上睡在一起再论。连老婆都赶走了,这才叫好客,这才叫英雄惜英雄、惺惺惜惺惺呢。如此这般,时间一长,你想这里面还能不出毛病吗?这里有青梅煮酒的好处,谁知也有发展现代派的弊端呢。最后在一个夏天的夜晚,我俩先是纵论天下大事,纵论天下英雄,论着论着,最后的天下英雄就剩下我们俩,我们俩那个兴奋;紧接着,自然而然,事情就出来了。现在刘老孬和小麻子在张罗同性关系者回故乡,还当作一个时髦,岂不知故乡早就有了同性关系,比他们要早一千多年呢。你那个孬妗冯.大美眼有什么?玩的不过是我们早已扔下的游戏罢了,这时又当作一个先进技术向我们推销。一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就不平衡。无非我们当时受着历史和时代的局限──如果没有这一点,我们当时就不争三国了,什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什么三分天下,我们闹这个游戏干什么?我们多少万大军,早化干戈为玉帛,开始到各地推销同性关系了。这样还能死那么多百姓吗?包括你小刘儿的脑袋,还能在黄河边被人砍下来当球踢吗?世界会因此省下多少麻烦。正是因为当时不能搞同性关系,所有的男女都无所事事,大家就要当英雄,就因为关系压抑相互在别的方面掐了起来,就打仗,就争分天下,就分崩离析,就一刀一枪,获得个封妻荫子。老曹当时还算有些觉醒──要不然我们也不会成为朋友,我们俩倒是放下这个,搞了一出同性关系,但我早就知道,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搞这个的结果,一定是悲剧而不会有什么大团圆了。老曹也预料到了这一点。我们俩一开始在一起还很幸福,后来就剩下痛苦了。在一起既要偷偷摸摸,又要相互折磨,就好象现在的同性关系发展初期,大家搞这个事情还要到公共厕所一样。多大的心理压力呀。后来可不就出现悲剧了吗?当时我也知道,不是有一天他杀了我,就是有一天我杀了他。只是我的心肠到底还是比老曹软些,我还在那里有些顾及和留恋过去的情意绵绵,到底让老曹先下了手。当时跟老曹在一起的还有老袁,老袁哪里知道我和我们全家被杀的真正原因呢?世人哪里知道我们被杀的真正目的呢?都说是把杀猪当成了杀人,老曹起了疑心,岂不知这里有好多说不通和有漏洞的地方呢。如果家里要杀猪,那么照一般程序,是先捆猪呢,还是先磨刀呢?肯定是先捆猪了。如果脚下没猪,磨刀干什么用呢?如果是先捆猪,猪还能不叫吗?如果猪在那里流着眼泪对世界吶喊,是猪的声音高呢还是磨刀的声音高呢?我们能置猪的裂心撕肺声音而不顾,只在那里听霍霍的磨刀声吗?我们忽视了猪的声音,这是造成这出历史悲剧和历史之谜的根本所在。我亲爱的同性关系者老曹,就在这个地方钻了历史的空子。他骗了老袁和世界上所有的人。说老曹是奸雄,我们是说他在政治方面,岂不知他在关系问题上,比在政治上还更加奸雄十倍呢。这里有个本和末的问题。关系是本,政治是末。就像孝敬父母一样,为什么要孝敬,还不是因此关系才有了你和你父母之间关系的确立吗?为什么要变天下呢?还不是要杀父娶母吗?但我们把这一切都忽视了。我们就这样被奸雄钻了空子。但你们忽视了,随着历史往前走了,你们把我遗弃到过去置我与何地呢?我和我们全家,头上都顶着一个碗大的疤,每天在地狱里受煎熬呢。「吱──吱──」的猪叫声,每天都在我耳边回响,绕梁三匝;家人们还在一旁埋怨我,说当初就不让你搞同性关系,就是搞同性关系也不该和老曹搞,你色迷心窍,现在看到乱搞的结果和结局了吧?我每天就受着这样的多重煎熬,你说我的灵魂能有一刻的安静吗?一千多年了,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我每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呢?可是,望断天涯路,就是没有个归期。这个绝望,比事情本身还让我受折磨呢。说着说着,老吕又潸然泪下。我也受了感动,握住老吕的手。老吕的绝望情绪,也影响到我身上。我说:
「既然是这样,一千多年都过了,没什么指望了,你现在还说它干什么呢?不是越说越伤心吗?」
这时老吕大叫一声,又把我吓了一跳。他情绪突然兴奋起来,在那里拍着大腿说:
「不,现在机会来了,东方之巅,终于露出了希望的桅杆。知道现在世界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楞头楞脑地问: 「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 「天上正有飞机在盘旋。知道是谁的飞机吗?」
我问: 「谁的飞机?飞机又说明什么问题?」
他说:
「这是冯.大美眼的飞机呀,这是同性关系者的飞机呀。如果这些同性关系者在我面前还是徒子徒孙──这一点已经被历史定案,大家就不要有什么争议了──他们的到来,对我却是一个好消息呢。既然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故乡,我的冤案不是也可以在故乡平反了吗?我们再进一步想,天底下大得很,为什么这些同性关系者选故乡不选别的地方,而单找我们这一块呢?纯粹是因为这里是冯.大美眼的婆家吗?现在冯不是在搞同性关系吗?她与刘老孬的婚姻成了名存实亡,这里就不是她的婆家了。那是因为什么呢?是为了小刘儿写东西方便吗?是为了再写一本《乌鸦的流传》或《大狗的眼睛》吗?如果是这样,小刘儿就有些刻意了。刻意做出来的东西,历来是不会有什么创造性的。这个浅薄的道理,难道小刘儿就不懂吗?如果他不懂,他也就非他故乡也就非故乡了。那么剩下来的原因是什么呢?只有一个,他们所以选择这里为故乡,就是因为在故乡这里,埋葬着他们的祖宗哩。他们是寻根来了。他们是朝拜来了。他们是来和祖宗相会来了。他们是带着满腹辛酸来和满腹辛酸的祖宗抱头痛哭来了。他们是以实际行动,来给他们的祖宗平反来了。我听到这样的消息,能不兴奋吗?能不激动吗?能不欢呼雀跃和捶胸顿足吗?阳光就要来了。大军就要到了。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马上就是我们的了。我早有先见之明,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我以前所做的一切积累,让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人看起来都毫无意义,现在看出它的价值了吧?我过去卧薪尝胆所吃的一切苦,现在反过来倒成了一种历史资本了哩。这些小同性关系者,可以借此看出他们的先行者为了这条道路的探索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教育下一代吧。孩子们,江山得来不易,珍惜它吧。珍惜我们的床、地毯和厕所吧。那么老曹呢?他现在也在张罗着同性关系者的到来是吧?虽然他在这事上也受了一点挫折,但现在也是一个小既得利益者对吧?他倒像一个熊瞎子,丢爪就忘。他别做他的好梦了。他忘记了他在历史上所做的一切了?他当时把我杀了。他杀的单单是我吗?不,他杀的是历史的方向和一个即将起来的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他是同性关系者的叛徒哩。大军一到,对待叛徒应该是一个什么态度?但现在大家还蒙在鼓里,就好象历史对我和我全家被杀的原因大家还蒙在鼓里一样;正是因为有后一个蒙在鼓里,才有了前边的蒙在鼓里;老曹欺骗了历史还不算,还继续在欺骗现实。就算不是为了我,单为了真正和正义,为了万千蒙在鼓里的大众,我也得拼命一搏。我的革命队伍来了,我要控诉,我要翻身,我要说。血泪的控诉,还我的女儿。老曹,我和你拼了。他现在还人模狗样的在那里得意呢。他还以为自己是同性关系者的同盟军呢。他还在那里张罗呢。看着他在那里张罗和忙活,我心里那个愤怒和憋屈,比他当年杀我还让我心里窝囊十倍呢。你说,事到如今,我该不该从冤狱里跳出来了?我该不该出头了?我该不该风光了?──有机会不利用,这个机会可就白给错过去了;等机会错过去了,再想回头去寻找,那可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了。──在这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之中,随着我的新生,老曹肯定要付出他旧有的代价。就像在历史车轮的转动中,一些污泥不可避免地要被压烂溅出浊水一样。他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他束手就范是死路一条;他拼命抵抗就像螳臂挡车,同样也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我们应该可怜他吗?如果你们可怜他,我就只好视你们为他的同谋者;看着他被巨大的车轮碾碎而和我一起哈哈大笑,我就视你们为我的同盟军。不是我大胆和张狂,现在历史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现在心理测验就从你开始。说吧小刘儿,你是要死还是要活?……」
老吕说到这里,眼珠子瞪得跟牛蛋一样,狠狠地在那里盯着我。双手插在腰上,对我居高临下。事到如今,我能怎么办?我不是一个意志特别坚强的人,我也不是一个信念特别执着的人,我只能像在狂风暴雨到来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