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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世廷着重交代了几个水灾频繁的地方,点了几个折子,正这时,齐怀恩悄悄进来,附耳:“皇贵妃来了,有事求见皇上,说在廊下等着皇上办完公务再进来。”
这个时候来了?办公务时,她可从没来找过自己,夏侯世廷朱笔一搁,抬头看一眼窗外,这鬼天气,站在外面能撑得住么,环视一下下方几个臣子,轻咳两声:“谈了半天,几位卿家也该累了吧?”
几人面面相觑,不累啊,可皇上都这么说了,不累也得累,抱袖道:“劳烦皇上关怀,是有些了。”
夏侯世廷道:“先去配殿歇个刻余钟头吧。朕先看看折子,再叫你们进来。”
几个臣子退了下去,半会儿,云菀沁进来了书房,齐怀恩和初夏都退下去了,夏侯世廷将她牵到身边,语气慵慵噙着笑:“下这么大的雨过来干什么,今天等不及朕过去?”
以为他当了皇帝,应该越来越正经了,私下却比以前还要没正形了,她睨他一眼,环视一道御案上的折子,漫不经心:“这段日子各地禀报雨情天气的折子,应该很多吧。”
他从来不避讳跟她说朝事,之前他每夜叫齐怀恩将批阅不完的折子搬去福清宫,也是正对着她的床帐,有时累了,不时与她说两句,有时她一两句话,还挺起作用,能让他能转变思路,茅塞顿开。
事到如今,他仍是跟王府一样的想法,若她是个男子,一定得将她收在麾下,好好的培养。
“嗯,雨水少了忧心,雨水多了也忧心。”他毫无遮掩,“几个水灾频繁的地方,朕已叫人严加防范,只望能度过这场雨水。”
她眼皮一跳:“三爷提醒江南巡抚好生查看河堤大坝没?”
夏侯世廷不知她为什么独独把江南提出来,眉动了一动:“江南防汛一向稳妥,近几十年,从没发过天灾。”
“近几十年没有发,不代表今时今日不会发,今年这雨水来得妖异诡怪,防备最重的地方,却也是容易最掉以轻心的地方,三爷还是得提点一声江南官员,万一没事先检查好,天灾发生可就晚了。”
夏侯世廷见她有些急切,拉了她坐在跟前的雕花圈椅上:“最近雨大,全国各地的地方官都会照例检查河坝,放心。”
看他这轻松样子,估计只是敷衍罢了,哪里听到心里去了。不过也不能怪他,这是国家大事,可不是那些闺房内的那些你宠我让,自己一句话他怎么可能信。
她想了一想,道:“三爷想想,长川郡那些水灾易发的灾区,官员们遇到这种时候,肯定异常精心,恐怕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盯着,就算遇到了,抢险经验也很丰富,应该没问题。而江南那些素来安宁的丰饶地方,几十年都没遇着天灾,恐怕不会重视,万一真的摊上了,应急能耐还没灾区丰富,那可是不得了了。”
夏侯世廷斟酌半晌:“你说的不无道理,江南那边,朕会另加提点。”
云菀沁想着离泄洪没多少天了,就算三爷真的派人去着重检查江南河堤,谁担保一定在灾情发生前,能够找到那处失修的堤坝隐患?
她凝住他:“江南的大小河堤星罗密布,太多了,三爷打算派人从哪里查起?”
夏侯世廷并没考虑多久:“江南地带,位于清河沿岸的重镇有三座,护卫三座重镇的河堤统共有四处,据朕所知,四座河堤在皇祖父时候的开泰年间就修建了,迄今为止,还没翻新过,朕会着重查那四处。”
没错,那本笔记上记录的决堤河堤,就是那四处中的一个!她没料到他一下子就点到了那里,心里吁了口气,大喜过望,这可为自己省了多少功夫啊,真是一点就通!
她一时高兴,抱住他颈子就香了一口:“真聪明!”
他措手不及,鼻梁忽的一下子烫起来,刚准备伸出手去揽住她腰,却扑了空,这家伙已经兴高采烈坐了下来。
云菀沁扫了眼御案,拿起他笔砚边搁着的朱笔,抽了一张宣纸,在纸上随意写着什么。
他刚被她突然一袭击,又见她不理睬自己了,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凑过去,却哪有心思真的看她写的字,只附到她颈窝内,轻轻嗅着,心湖有些微微荡漾,声音也跟着发了低哑:“写什么?”
她并不敢直接写那座决堤坝的名字,免得惹人怀疑,只匆匆写完,放下笔,将宣纸捧给他,嫣然一笑:“三爷刚刚提起江南三大重镇,我突然想起江南几个地方,你看看,是不是?”
他暂时压熄了心火,拿过来看了一眼,却顿了一顿,纸上是她秀丽的簪花小楷,是几处城镇的名字,看似没有联系,却都是由一处名为萧公堤的河堤保护,这萧公堤,恰好就是那四处河堤中的其中一个。
他目光离开纸张,凝住她,她杏核儿眸弯弯,好像只是信手练笔写出的几个城镇名,可那目光里面,又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像是期盼着什么。
从不打扰自己公务的人,今日却挺着肚子冒雨来御书房,一来就劝谏注意江南河堤,饶了几个弯,难道最终目的就是想要自己多检查萧公堤?
他将宣纸放下来,点头:“没错。这几个城镇不算出名,你不提,朕可能还疏忽了,不过再一想,连着旁边的大城,一旦天灾失守,确实牵连甚广,朕会叫人重点盘查附近的那道河堤。”
云菀沁竖着耳朵停下来,总管舒了口气,这才发觉手心都湿了,他将她手拿起来,捏了一捏,眸内盛着笑意:“好了,回去歇着,等会儿雨还要大。”
她知道他还有公务没完,嗯了一声,离开了。
见皇贵妃身影离开,齐怀恩去配殿将几个臣子唤了过来。
几位大臣进了御书房,刚站定,只听御案后,皇上沉默片刻,下了旨意:“传朕旨意,近日雨势缠绵,特令江南巡抚庞知允带领官员速速盘查当地河堤,尤以萧公堤为重中之重,且在雨势停下来之前,夜夜派人在堤坝上防守,有任何险情立刻汇报,不得怠慢。”
——
大雨瓢盆,一日大过一日,下得天地变色,雾蒙蒙。
月底,江南巡抚庞知允奏报朝廷,前日夜间,萧公堤沿岸的城镇发了飓风,夹杂着大雨,敲锣打鼓一样震天响,活活将黑夜下成了白昼,吵醒了河岸两边的百姓。
亏得江南早收到朝廷的旨意,堤坝上有夜间巡守的官员,一见这情况,当即报上。
在庞巡抚的引领下,将靠近河岸的农户渔户转移到其他安全地带,又叫官兵将准备好的泥沙包去萧公堤,以备不时之需。一夜过去,萧公堤沿岸有惊无险,庞知允又收到附近城镇的消息,邻镇因为昨夜受了飓风的影响,许多河堤都被冲垮,所幸附近大多是不毛之地,受灾情况并不算严重。
一收到这信儿,庞知允惊出一身冷汗,前几日,皇上提前下令严加检查萧公堤,果真查出一处有巨大的隐患,当即便及时修补加固,若是没曾多检查,遇上昨夜的风雨,绝对抵不过昨晚上的飓风大雨,一定会决堤泛滥,跟附近的城镇一样,且萧公堤下都是重镇,后果更严重,成了天大的灾情!
庞知允后怕之下,又无比庆幸,星夜急奏来京,大赞皇上有先见之明,免去江南一场灾祸。
朝上,传信官念完江南庞巡抚的奏折,一片欢欣鼓舞。
福清宫,齐怀恩得了皇上的意思,特意先来给云菀沁报个喜信。
云菀沁听了,心里大大轻松了一截,总算避开这一场劫,听说萧公堤附近有地方受灾,又秀眉微蹙,只可惜慕容泰那本笔记没有记全,不然一起提醒了也能尽善尽美,不过再一想,也不能太贪心了,最大的天灾避过去了,已经不错了,只对齐怀恩一笑:“大宣有老天庇佑,能避过了这一劫,也是意料之中。”
“娘娘别谦虚,这一次,哪里是老天庇佑,分明是娘娘的提点。”齐怀恩笑眯眯,那日娘娘去御书房跟皇上的一番话,皇上后来也告诉他了。
云菀沁莫名有些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肚子也有些一阵阵的突突痉挛,敷衍:“我哪里能有什么提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还刚撞上了。”
齐怀恩笑嘻嘻:“反正皇上说了,这次是娘娘救了江南萧公堤下的几十万百姓,这不是大功劳,是天大的功劳啊,一定要好好嘉赏娘娘。”
她怕说多了被瞧出什么端倪,忍着肚腹的不适,转移了话题:“那萧公堤附近受灾的城镇没什么吧?”
齐怀恩摇头:“比起萧公堤下的重镇,那几处受灾地儿人烟稀少,抢救也容易得多……”话没说完,却见娘娘不对劲儿,脸色一阵阵发白,一惊:“娘娘怎么了——”
初夏、晴雪和珍珠也注意到,忙上前搀住,几个早就被遣到福清宫住下陪产的嬷嬷因为娘娘在待产期间,这几日本就随时戒备,这会儿一见,围拢上来一看,马上老道熟练地说:“只怕要生了,快,扶进里间,备产具。”
初夏忙吩咐:“快!去太医院喊姚院判,再把杜诺马大夫叫来!”娘娘第一次是剖腹生子,照姚光耀的意思,胞宫开过刀,属于瘢痕性子宫,起码得隔三年才能第二次生产,三爷谨遵姚院判的意思,待小元宵四岁,娘娘才怀孕。
剖腹生子之后,为了免得胞宫受不住压力,对母体有危险,一般来说,本该次次生产都剖,可三爷那边实在禁不起她生产时又挨一刀的风险,叫去将凤九郎将那名为她主刀的杜诺马西洋大夫召进宫,准备商量些别的对策,没料春满楼和凤九郎居住的豪宅,去年便人去楼空,人影全无,找到原先打理春满楼的万掌柜,说东翁突然一日遣散了奴从,关闭了店铺,离开了邺京,不知所踪。
那凤九郎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定居过太久,素来满天下游历,在邺京住腻了,回了大食或者去外邦了也不奇怪,三爷正要发旨下去另寻西医,没料那名杜诺马大夫一日主动来了皇宫,只说是凤九郎临走前请他过来的,若是大宣后宫的皇贵妃再次生产,务必进宫,帮其生产时应对不时之需。
从此,杜诺马留在皇宫,与太医院的诸多太医为娘娘调养产前身体,又极尽四方各国精华,研制出恢复瘢痕的调养用药,一直让娘娘服用到生产前一刻。
经过无数生产前的检查,由皇宫太医和西方医者会诊,确定胞宫能承受得起自然顺产,才让她免去又开一刀的痛苦。
听了初夏的吩咐,一个腿脚利索的小太监拔腿跑去了。
齐怀恩哪里料到传个话正赶上皇贵妃发作了,愣住,见配备齐全,人这么多,自己也插不进去手,见初夏跟着进去,忙一喊:“喂喂,我干些什么啊!”
初夏一跺脚,啐了一声:“你说呢?!去跟皇上说一声啊!”
齐怀恩呆了一小下,拔腿朝金銮殿上跑去。
晴雪和珍珠带着福清宫的一行人在庭院等了没多久,见皇上赶来了。
夏侯世廷连肩舆都没趁,两条长腿总比轿子快,一踏进宫院,福清宫的人乌泱泱跪下行礼:“皇上。”
他盯着嬷嬷们进出的产房,连平身都顾不得说,晴雪主动起身,上前禀道:“刚初夏姑娘出来过,说娘娘一切安好,放心。”
放心,他怎么能放心,上次生产他虽然不在她身边,却也听姚光耀说过是怎么的九死一生,虽这次他召集了皇宫最好的,让她有最好的生产环境,可仍是忐忑得很。
窗棂内,她很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