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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哭,不能哭!
他抹了一把眼泪,镇定下来,晃动着稚嫩的小腿,飞快跑进了雨中。
要先找人救姐姐!
*
头好疼。
云菀沁头重如铁,抱着脑袋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打量四周,不是在悬崖下,不是京城侍郎府的闺房,也不是佑贤山庄的卧室。
是个简陋的房间,像是农户住的那种,云菀沁去过庄子上几名帮佣的家中,龙鼎山山脚下的农户,大多便是住的这种茅草顶棚搭着的小瓦房。
摆设很简陋,除了自己躺着的一张炕,只有一条长凳,一张吃饭的桌子,厨房应该设在院子里。
阴曹地府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不会又重生一次了吧?
窗外,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虽不是暴雨了,但下得也不小。
一听到雨声,云菀沁从断片儿的晕眩中彻底醒来了,自己罄尽全副的身家力气将弟弟拖了上来,不小心飞弹了出去,最后把身上与弟弟绑在一块儿的绳子丢了出去,免得弟弟也摔下去。
锦重……锦重应该没事儿了吧?
自己这是在哪里?是被附近的农户救了?
恍了一下神,她用手掌撑着旁边,正想站起来,脚踝处一阵疼痛袭来:“啊——”又吃痛坐了回去。
她忍着痛掀开裤腿,这才发现,自己一身的衣服都换过了,是一套月白色素净的农妇粗布衣裤,腿踝处果真红肿得厉害,一碰就酸胀无比。
粗柴制的门扉嘎吱一声,开了,一个声音响起来,掺着几分惊喜:“姑娘,你醒了。”
是个农家少妇,大约三十出头,肤色微黑,鼻翼两边散着淡淡的雀斑,却长相秀丽,身材苗条,浑身散发着一股庄户人家经常劳作的饱满精气神,说话声音十分响亮,看起来十分的泼辣爽朗。
少妇几步过来,看了看云菀沁的腿,眉头一蹙:“哎呀,越来越肿了,昨儿还没这么红的,不成,等雨停了,道路通了,一定得要请个郎中来瞧瞧。”
云菀沁醒悟过来:“多谢大嫂救了我,大嫂可是龙鼎山附近的村民?不知道我这会儿是在哪里?”
少妇见她虽腿伤得有点儿厉害,可精神还不错,放了心:“这儿是高家村,村子就在龙鼎山西北山脚下,俺那口子是这里的村长,也姓高,俺在山上一处小悬崖边晒着山珍和动物皮草,前儿天气不好,眼看要下大暴雨了,俺与几个村里几家婶子一块儿去拿,去时正撞见姑娘一个人躺在崖下,便与人将你拣回来了,这里是高家村,这屋子是俺家一座小屋,看姑娘当时的打扮,不像是普通农户家里,倒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姑娘也别嫌寒酸。”
高家村?
龙鼎山山脚下的村落太多了,一个个错落分布的,宛似桃花源一样,平日不与外界打交道,云菀沁也没听过这个地方,不过山里的农户,果真是真性情。这么一说,她在这儿已经待到第三天了,只怕庄子上的人都急疯了!
云菀沁道:“我是京里来的,陪我弟弟在半山腰的佑贤山庄养病,我弟弟顽皮,前儿跑到山上去玩,遇着大风大雨,不小心堕了崖,我将他从崖下拉了起来,也怪我力气不够大,救了弟弟,自己却掉了下去……这次多亏大嫂了,还请大嫂多帮个忙,劳烦帮我去通知一下佑贤山庄的人,就说我如今身在高家村,没事儿,庄子上自然会有人来接我,到时一定重酬大嫂。”
佑贤山庄,少妇知道,听说是个达官贵人在乡下的陪嫁庄子,里头许多花圃,点头道:“成,没问题,不过佑贤山庄在南山腰,咱们这儿是西北山脚,那天的暴雨冲垮了两边连接的道路,正在抢修。绕小路倒是可以,可这几天雨势大,穿小路怕会有危险,姑娘要不等两天,等中间的大道一通,马上便去通知你家人。”
话都这份儿上,云菀沁怎么好意思让人家冒危险给自己传口信儿,道谢:“那就多谢大嫂了。”
“别大嫂前大嫂后的,多生分啊,俺家那口子姓高,俺姓岳,娘家排行老五,村里头都叫俺一声五娘,姑娘不嫌弃,叫俺一声高大嫂就成,俺怎么称呼你?”岳五娘爽快道。
云菀沁连忙甜道:“我姓云,高大嫂。”
岳五娘与丈夫如今膝下冷清,一个儿女都没有,又特别爱女孩儿,这会儿一见,十分的喜欢,与她托着手聊了两句。
眼看天色不早,岳五娘去厨房端了饭菜来:“云妹子这一两天都没吃东西,还是昨儿晚上给你灌了点儿米汤,肚子该饿坏了吧?快快快,赶紧多吃点儿。”
桌子上有热乎乎的野韭菜炒鸡蛋,木耳炒肉丝,猫耳朵,熬得浓黏乳白的柴鱼汤,还有两碟农户人家自己腌渍的咸菜疙瘩,好下饭。
云菀沁还真是饿了,见岳五娘热情心善,也没讲什么客气了,暂时忘了脚踝上的疼痛,踮着一只脚,蹦过去添了一大碗白米饭吃起来,一来二去便底朝天,又添了一碗。
吃饱喝足,岳五娘用家中治疗跌打损伤的白药给云菀沁抹了一下伤处,叹气:“哎,你这脚幸亏没骨折,就是肿得难消,俺家这药估计没什么用,不过总比不用强,若是再过两天不好,只能盼着通路后,找个大夫进村给你看看。”
聊了一通,岳五娘看时辰不早,要回主屋那边。
云菀沁心想住在人家家中,给家主打一声招呼是个基本礼节,道:“高大嫂待我这么好,若是方便,我去给高大嫂的家人打声招呼。”
“不用了,”岳五娘随和道,“俺家中也没什么人,就俺和俺那口子,他那人,五大三粗的,不爱说话,免得吓着妹子,这几天云妹子就好生躺在侧屋里休息,要什么吃的喝的用的,俺给你端进来。”说着给她盖好被子,掖好了,离了屋子。
岳五娘进了主屋,灯还亮着。
那口子正盘坐在炕上吧嗒吧嗒瞅着烟袋,一见老婆回来,瞥了一眼,放了烟斗:“我说过,别什么小猫儿小狗都往家里带,这回一捡还捡了个大活人,我这几天有事儿,家里要来贵客,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成,明儿就将那女娃给送走!”
岳五娘泼辣起来可不是个好欺的,腰一叉:“高骏,你还是人不是,这种天气,道路还不通,妹子的脚完全不能走路,又不能回去,把她丢出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俺晓得你那个京城来的贵客又要上门,这些年,每次上门说是吃农家饭,其实呢,你俩关上房门,谁知道在做什么勾当!你放心,那妹子,俺叫她待在侧屋子里,不影响你!”
高骏恼了,烟枪一磕炕:“我才是一家之主,你这是发什么好心,不认识的人往家里带,万一是个坏人呢,不成,我说了,把她弄出去!我那贵客明儿就来,他身份贵重,喜欢清静,不喜欢家里有人,若是看到了,保不准有什么后果!”
岳五娘冷冷一笑:“高骏,你是忘记咱们两个怎么认识的吧?那年你在龙鼎山被蛇咬了,要不是俺把你扛回高家村,你这会儿还能活着好好,当上村长?现在居然怪俺发好心!那妹子看起来十五左右,估计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单纯得不得了,怎么会是坏人!怎么着?你那贵客看到了还得将人家害了?高骏,你放心!这些年,你与你那友人说话,连俺都不让听,俺怎么会叫外人听!……俺怎的嫁给你这么个黑心烂肝儿的!见死不救,亏你还是个七尺男儿!”说着,竟是呜咽起来。
岳五娘虽然过了三旬,却因为没生过孩子,风韵犹存,身材保持得玲珑有致,有股农家女子独有的风情,长相也俏,一颦一笑一哭,能将高骏掐得死死,高骏骨子里本就万分的疼老婆,一见岳五娘哭了,慌了神,忙下炕将老婆搂在怀里:“你这婆娘,哭个什么,我又没说你什么!我这不是跟你好生打商量吗。”
“呜呜,”岳五娘粉拳捶他胸膛,梨花带雨,“俺救那妹子,还因为想着俺那可怜的女儿去了……俺们的可怜闺女要是还活着,就跟那妹子差不多大了。俺一想着就难过到不行,当年若是俺们闺女幸运,有人救,怎么会早夭…”
岳五娘和高骏曾经生过一个女儿,幼年时在山上玩耍时不小心跌下了悬崖,当时没人经过,再等被人发现抬回去,人已经断气儿了。
这事儿是夫妻二人的心结,一提到就伤心抹泪,也是为何至今一直没生孩子的原因。
高骏一听,再不说话了,黯然失色,又将老婆抱得紧紧:“好好好,听你的,不过你可得看好了,我那客人来了,你可别将那女娃儿放出来。”
“知道了。”岳五娘一见老公心软了,跺了跺脚,含着泪眼,妩媚地剜了他一眼。
高骏叹了口气,若说自己这辈子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儿,除了宫里的公主和三爷,便是只有这个老婆了。
*
翌日,雨小了些,还在连绵不绝地下个没完,天就像被捅了个窟窿。
高家村通往佑贤山庄的大道,还在修理。
大夫因山中雨路湿滑危险的缘故,不愿意上门,云菀沁怕高大嫂为难,叫她不要再请了,只问看附近有没有蒲公英。
蒲公英清热解毒、消肿散结,若是有,拿回来捣碎了成泥,和在脚踝上,指不定能消肿,防止发炎。
岳五娘玩笑:“蒲公英?俺们这山里人家啥都没有,蒲公英这种小野花儿倒是一把抓。还当云妹子是个大家闺秀,原来是个女大夫!”
云菀沁道:“我倒是愿意当个女大夫,赚个盆满钵满的,不过是家中有人做妆品行业的,妆品是从医药分离出来的,读过一些药草方面的书籍罢了。”
岳五娘做事风风火火,马上按着她的意思便去拔了一些,弄好了敷在云菀沁的脚踝上。
还真是效果不赖,不到半天的功夫,云菀沁肿了两天的踝骨居然消了许多,比岳五娘家的白药都快得多,能落地慢慢挪几步了,肿胀酸痛的感觉,也轻缓了许多,叫岳五娘惊奇不已。
敷完药,岳五娘与云菀沁说说笑笑,像前两天一样,陪她在侧屋一起吃了晚饭,不自觉,一天过完。
黄昏时分,岳五娘刚收拾了碗筷,栅栏门“嘎吱”一响,听到了雨声中夹杂着不属于丈夫的脚步声。
丈夫那友人来了。
岳五娘脸色微微一变,马上又笑着对云菀沁说:“妹子,你今儿早点睡,俺先过去了。”
虽转瞬即逝的神色,云菀沁捕捉到了,岳五娘待自己心细如发,这几天都是陪自己到天黑,才回堂屋那边,今天成天都像是揣着心事似的,这会儿还突然要走。
还有,窗户明显有人进了高家院子的脚步声,以及马蹄嘚嘚的声音。
高骏虽是村长,但一向与村民同甘共苦,并不开小灶,住的院子也并不大,外头稍有个风吹草动,里屋听得一清二楚。岳五娘听到了,云菀沁自然也听到了,随口问道:“高大嫂是不是有事情?家中来了客人?”
岳五娘想着丈夫的叮嘱,决不能叫云菀沁见着那贵客,只将云菀沁塞进毯子:“不是不是,俺没啥事儿。怕是隔壁二牛到俺家借锄头吧。俺去瞧瞧,妹子你睡吧,还要不要啥东西,俺先跟你拿来?免得晚上被绊住了,没什么空闲照料你。”
岳五娘为人仗义直率,偏偏这辈子没说过谎,乡下人也不会玩什么心眼儿,一句话说得破漏百出,逻辑不搭。
云菀沁生了疑窦,明明说不是客人上门,怎么又说晚上没空,明明说自己没事儿,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