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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氏脸色微微一变,半晌,没好气:“那又如何?”
“虽三爷和母嫔早就是大宣的人,可血缘上与北人脱不了关系,总有些人会多心。赫连允来京一事,三爷处理得妥当,那是应该的,处理得不好,那就成了大错,万一碰上朝中一些嫉恨三爷的,借这次机会设计陷害,诬赖三爷与北人亲近,辱没国体诸如此类的,更是不得了!母嫔觉得,这样的情况下,三爷精心对待此次赫连允造访,提前里外安排紧密,忙得连喜庆日子都回不了府,算什么?母嫔又觉得,事关三爷和母嫔的前途甚至性命,妾身又敢去随便打扰三爷吗?”
此话正中赫连氏的软肋,一字一句听着,冷汗竟都冒了出来,虽知她的话有些故意夸大,明显是恐吓自己,可细细想来,却也真是不能轻率。
这个公务,关系她母子命运,确实是关键,不能松懈。府上纳个侧妃,在这件事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连章德海听得都吸了口气:“秦王妃说得没错。”
赫连氏瞪章德海一眼,呷了几口热茶,压下砰砰心跳,道:“那宴席中这会儿没个主家招待,也不成啊,沁儿既是王府的主子,总不能撒手不理。”
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没吓够?初夏代替主子开口:“贵嫔放心,娘娘叫高长史带着一群老人儿管事应酬着呢,又请了燕王在席间照应。”又瞥了一眼韩湘湘:“这也算是够给足侧妃颜面了。”
韩湘湘埋下头去。
赫连氏哺过燕王几日,还是对燕王比较有好感的,也知儿子与燕王交好,听到这里,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侧妃那棠居,我才去过,冷寂萧条,敞口迎风,离世廷的屋子还远。调去伺候的下人,更是个个迟钝呆傻,不是风烛残年,就是稚嫩之龄,别说跑腿办事儿,说话都不伶俐。沁儿这方面的安排,倒有些疏忽了。”
出自宫中,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怕是王府的下人怠慢,老三根本没将这侧妃放在眼里,只怕在府上从来不关心,再打上公务繁忙的妻子,估计当没纳妃这回事!王府的奴才跟宫里一样的,都是见高踩低的,见主子都满不在乎,他们又怎么会精心?
可云菀沁却不该不理!
这哪里是鸡蛋里头挑骨头,分明是深井里面捞针都要寻个错出来,初夏轻嗤,娘娘到底还算有先见之明,免得赫连贵嫔说七说八,还算是提前嘱咐下人,也别太怠慢了,将那棠居装点过,若真完全不督促,由着下人去装葺,今儿看到,更有理由扯。
初夏倾身一福,有条不紊:“秦王府的西北院落,本来就是留给侧妃、庶妃们住的地方,娘娘一切都是遵着王府房间的规矩安排的。只是因三爷从来没有蓄养姬妾的习惯,那儿一向空置着,像个荒地儿,下人也极少去打理,长年下来,显得萧索也是正常,加上国丧甫出,大张旗鼓欢庆也不好,装点自然清淡了一些。所以,贵嫔才觉得一进去就冷清简陋了些,不过没事儿,等韩侧妃住久了,许是便能将那庭院捂得回暖,衬得有人气一些。”
韩湘湘听到这里,见王妃早已妥妥占着上风,一对一答下来,贵嫔有气无地出,忙朝云菀沁道:“王妃安排的院子,妾身十分满意,感恩不尽。”
云菀沁语气宛如玩笑:“侧妃也不必顾着我的面子,今天难得贵嫔在眼前,你对屋子有什么不满,尽可当着面说出来,免得贵嫔走了,你一个人觉得委屈,再偷偷抹眼泪,那我才是真的六月飞霜,说不清楚了。”
韩湘湘一听这话,骇得跪下来:“妾身并无不满,那屋子,妾身很喜欢,也绝不会私下抹泪委屈,让娘娘被人猜忌,便是有人说什么,妾身一定也会维护娘娘!”
云菀沁满意点头:“那就好。”略是歪颈,望向赫连氏。
赫连氏望了韩湘湘一眼,有些怒其不争,却睨初夏一眼:“那下人呢?总得安排个活泛的下人给侧妃使唤吧。你家娘娘倒是聪明,身边放的全是像你一样,会帮腔助阵的人,侧妃身边,呵,全是些东倒西歪的。”
初夏笑道:“贵嫔谬赞了。奴婢是娘娘的陪嫁,侧妃不也有几个娘家带来的丫鬟么,奴婢瞧着,侧妃身边身边的小彤就挺不错嘛。”
那小彤,毛儿都还没长齐,与韩湘湘半斤八两的,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类型。
就这一对主仆,碰上你们两个,那还不是被你们捏在手心玩死为止的?只怕一辈子窝在那棠居,到死见不到世廷都有可能!
赫连氏唇际浮出冷意,却也不急,慢条斯理端起茶杯,吹了一口:“那几个下人,我没有一个瞧不起。这样吧,我来做个主,给侧妃安排个人,调到身边用。”
初夏见她早有安排,眉一挑,望向云菀沁,见她并没说什么,便也不做声了。
赫连氏道:“章德海,把她带过来吧。”
章德海应了一声,出了门,没过一会儿,领这个鹅黄衣衫的婢女进来。
婢女穿着的是秦王府下人的衣衫,虽是埋着头,一双眼却有些不安分,一进来到处望。
“吕七儿?”初夏看清楚了,这丫头,什么时候竟引来了赫连贵嫔的注意?
“这丫头算是你们王府自己的人,调给自家主子用,无可厚非,说起来,也不算我这当长辈的手伸长了,管得太宽吧?我瞧她说话很得我心,在市井打滚过,应该有几分见识,刚刚能够弥补侧妃的性子。——韩侧妃,你喜欢不喜欢?”赫连氏问。
韩湘湘早想进府后找个机会将吕七儿调为己用,没料贵嫔安排在前头了,哪里会不愿意,惊喜不已:“这个婢女正合妾身心意,多谢贵嫔体贴。”又望向云菀沁,可怜巴巴:“求王妃赐婢。”
“沁儿,你觉得如何。”赫连氏声音温和。
“原来母嫔看中的是这丫头呀。”云菀沁一笑,“这丫头是晏阳人,不熟京城大户规矩,本来连王府都进不来,只当初回京后我就进了宫,没来得及安排,她才有幸暂居王府。我刚打算为她择个下家,送出府的,只因前些日子病得厉害,连床都下不了,才耽搁了。倒也巧合,母嫔千挑万选,独独挑出她来。”
这不摆明说自己眼力劲儿不行,这么多奴婢,偏选中个乡下来的丫头片子?赫连氏一肚子气,却压下来。
此话一出,吕七儿噗咚一声跪下来,珠泪顺着雪腮留下来:“王妃!还望王妃别赶奴婢出府!”
“胡说个什么!王妃带你回京,帮你择个好人家,叫你过好日子,什么叫做赶你出府?这王府,本就不是你待的地方!”初夏跨前几步,一指吕七儿。
吕七儿连忙自掌嘴巴:“奴婢失言,奴婢的意思是,奴婢的兄长与秦王和王妃有些渊源,奴婢愿意继续留在王府继续留在王府效犬马之劳!”
又将哥哥有恩于三爷和娘娘的事情拖出来。初夏撇嘴,吕八倒也可怜,死了这么久还被妹子抱着利用。
赫连氏一听吕七儿的话,果然动容,叫章德海将吕七儿扶起来,转向云菀沁:“我也听说过,这丫头的兄长在晏阳以身护驾,救过世廷与你,既是如此,满足他胞妹这么点儿心愿,又有什么?免得说出去,还说你心胸狭窄,以怨报德。”
看起来,这吕七儿似是早就打算好,要混到韩湘湘身边了。
还能有什么目的?一来,便是想要利用韩湘湘,继续享受王府的荣华富贵,二来,只怕与燕王脱不了干系,吕七儿只要留在王府,总能与燕王碰上。
韩湘湘软柿子一枚,当奴婢的人,还有什么比碰上这样的主子更幸运?
况且……今儿赫连氏明显与她早就碰过头了,又早就安排好了,自己也不好推脱。
云菀沁敛衽柔声:“母嫔都这么说了,妾身难不成连个婢子都不让您做主吗?”
初夏从她脸上猜出几分心意,便也道:“那七儿你就在侧妃身边好生伺候着吧,若有失职,必定严惩不贷。”
吕七儿大喜,磕头:“多谢王妃!”
韩湘湘也是欣喜不已,感激道谢。
见韩湘湘如获至宝的目光,初夏倒有些怜悯,还当自己得了个李逵,其实得的是个李鬼,自求多福吧。
赫连氏见云菀沁答应了,总算舒了口气,今儿得了这么一个小便宜,已经满足了,再没多挑剔。
时辰一晃,夜又黑了几分,前庭天井设宴处,高长史派了人过来,禀报说宴席已经差不多了,部分宾客陆续告辞了,燕王与高长史正在领着下人送客,等会儿再料理。
这个老三,不管是真忙还是懒得搭理,竟从头到尾连个酒宴都不出席,宴散了还不见人,也太不重视了,这韩湘湘,本来就懦弱,今后在府上,怕是连个威仪都没了。
赫连氏心情罩了一层阴翳,头颈一伸,朝门外望去,等着皇儿回来,又低声叫章德海去门口看看。
云菀沁见宴席散了赫连氏还不走,心中猜到了几分她的意图,眼睫一动,唇角显出笑意:“父皇今日恩赐浩大,也不知准了母嫔多少时辰?若是久,妾身再多备些香茗点心。”
嫔妃被恩赐出宫,时辰历来有限,就算是回娘家省亲,也不过是早上待到中午之前。
她这是在催自己回去!
赫连氏心下一泠,还真当世廷和这秦王府,是她一个人的?
虽时辰紧张,赫连氏却掩着焦急,淡道:“不急。我在大宣没娘家,从没省过亲,皇上怜惜我,此次准我多与你们叙叙天伦再走。”
云菀沁见她犟着不走,也懒得理了,兀自端茶弄盏,不易察觉伸个拦腰,长披风下绣靴微晃,舒活筋骨。
滴漏渐深,终于,门外传来声音:“三爷回来了。”
赫连氏一喜,站起来,先吩咐:“快将韩侧妃请回棠居。”
韩湘湘等了一夜,此刻心头猛跳,小脸刷的红了,被吕七儿和小彤扶着告辞离开。
赫连氏回头望了一眼云菀沁,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口气温和:“不早了,沁儿也累了,先回你院子歇息吧。”说罢后脚急匆匆出了宴客厅,去堵儿子了。
一出大厅,没走几步,吕七儿跟韩湘湘说了几句,调头回来,对着赫连氏,在夜色中福身道谢:“多谢贵嫔出面开口,将奴婢调到侧妃身边!奴婢无以回报!”
光靠韩湘湘那软巴巴的泥性子,吕七儿没把握,不一定能留在王府,今日天降机会,竟看到赫连贵嫔下府道贺,这种机会她哪里能不好好把握。
方才赫连氏一进王府,她就偷偷尾随着,趁没人的地方,挡了去路,跪下自荐,恳请到韩湘湘身边为婢,又说自己与侧妃也算有几面之缘,侧妃也一定会很高兴。
当时,赫连氏见这婢子伶牙俐齿,又是民间市井出身,肯定比韩湘湘心眼多,多少能帮韩湘湘不被云菀沁压得太狠,已经心动了,后来再去了棠居,一看拨给韩湘湘的那几个不中用的下人,赫连氏更是坚定了心意。
此刻,赫连氏意有所指,道:“你不须报答我,只只好生伺候着你家主子,别叫旁人欺负她就行了。”
“是。”吕七儿躬身道,喜滋滋回了韩湘湘身边。
宴客厅内,初夏走到门槛前,对着赫连氏的背影呸了一口。
这是生怕三爷今天又被云菀沁霸了,要督促三爷今夜在棠居过!
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连儿子洞房花烛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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