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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氅抱在施遥安的手上,男子一袭白色勾金边的丝袍,窄腰束着玉带,双目微阖,屏息不动,气若丝在鼻下游走。
悟德大师教的气功心法,他只要有空就会操练,几乎日日不懈怠,以此调匀气息。
虽不能治本,但也能尽量克制日常毒伤的起伏。
这些年,他发现还是有些用处的,随着练习的加深,情绪反应造成的毒伤翻腾,也能克制得愈发深。
她杵在门内,一惊,怎么还在府上?今儿没去上朝?
正是惊讶,施遥安笑着走过来:“娘娘起身了?快马已经备好了,可以出发了,早膳就在车子上用吧。”
“去哪里?”云菀沁诧异。
“三爷今儿告假了一天,陪娘娘去泰州一趟。”施遥安笑着答道,此际,夏侯世廷已经调匀了气息,起身过来,接过鹤氅披上:“走吧。”
云菀沁糊里糊涂地跟着出了府门,只见一台双辔大马车,四匹大马腿长蹄圆,膘肥体壮,一看就是适合中程的快马。
施遥安与几名王府侍卫也各自骑乘一匹,在车子一前一后地伴行。
只待上了车,车轱辘踏过砖石地面,云菀沁似是意识到什么:“去泰州干什么?你朝务这么忙,就这么丢下来,行吗?”
他手指一抬,轻掀帘幕,幽眸含笑:“那咱们就快去快回。”
京城离泰州本就不远,抄小路,择近道,加上双辔西域快马加鞭,侍卫扫路开道,过关时亦不用停下来盘查,天不亮赶路,晌午不至就到了。
车辕连轴未停,继续直奔,到了一片僻静处,才停下来。
云菀沁忍不住先下了车,在车子上时就猜到他要带自己来哪里,可现在真的亲眼看到,却禁不住心中一动,眼瞳朦朦,罩了一层雾气。
是云家在泰州的祖坟陵园,也是娘的安葬地。
夏侯世廷后脚下车,只一偏颈:“将供品香烛给云夫人摆上。”
“是。”几名侍卫将车上的亡人祭祀用具拿下来,恭恭敬敬地捧在怀里,走到一座修缮奢贵的墓边,一一放下来,接着退到了旁边。
舅舅疼爱娘亲,为她斥资修缮的坟墓至如今都是崭新,可墓中人早就是一具枯骨。
云菀沁心潮起伏,走过去,跪在蒲团上,手持清香,趴伏下去,默念几句,将清香插进香炉中,迟迟不愿起身,想要多陪一会儿娘。
男子站在身后,只在几名侍卫的伴随下,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见母女独处够了,方才走过去,身躯一沉,与她并排跪下。
“三爷,这不成啊。”一名侍卫没料到,小声叫了一声。
亲王亲自拜祭岳母倒是没什么,可是人来了,便已算仁至义尽,给足了面子,下跪拜祭倒有些不合礼,只怕那亡人还受不起,而且这王妃的生母死得早,没享到丈夫和女儿的福,连个诰命都没来得及封上,只是个普通白身。
施遥安嘘了一声,皱眉:“你管得可真宽,三爷讨丈母娘的欢心,你是哪来的废话。”
这哪里是讨丈母娘的欢心,明明是讨娘娘的欢心。几人却赶紧噤声。
云菀沁扯了他衣裳边角,却听身边人面朝前方,竟自说自话起来:“今日来得急,小婿没带上什么厚礼,只能带上自己这么个人,希望岳母看得还算满意,不要嫌弃。”
她忍俊不禁,从来见他对一般人都是眼高于顶,冷冷清清,厉色不加修饰,哪知道他还会取悦人。
阴霾心情一扫而空,她侧过身,捏捏他腮:“我娘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不会嫌弃的。”
“呲——”几个侍卫在后面看见王妃这举止,有些呼冷气,施遥安也大跌眼睛。
他眸一厉,斜斜睨她一眼:“岳母在前面,这次就不计较了。”将她柔细小腕一握,缓缓拉下来,却又反手一扣,带着她一起,三叩首。
好像在娘亲的坟墓前,重新与他成了一次亲。
她有些激动,手心微微出汗,却被他掌心全都裹了去。
陵园一行结束后,已是午后。
临行前,两人起身。
云菀沁看了着冰凉的白玉墓碑,心中动容,亏自己还觉得自己孝顺,这是什么孝顺女儿?只顾着在家中为娘出气,叫爹和白氏不好过,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么久都没来看望一下娘。
倒是这个她一直觉得不通人情、冷性寡情的男子主动带自己来。
“娘,我还会来的。”她舍不得走,鼻头酸了。
他本是垂着眼睑,听她一说,沉道:“嗯。是的。”
她快要出来的眼泪被他的正经样子又给笑回去。
回程中,宵禁将至,为了过城门,马蹄更是急转如飞,没有半刻停歇。
云菀沁有些疲倦,心情却是异常的满足,好像浑身都舒坦了。
赶回邺京,进了城门,夜幕已降。
车驾泊定在王府门口时,高长史等人早已得了风声,正站在门口迎接。
一见三爷和王妃回来,高长史上前:“三爷和娘娘辛苦了。”目光又落到云菀沁身上:“娘娘,许少来了。”
表哥?许慕甄因为跟太子私交好的缘故,打从自己大婚后,从来没上过王府,两人几次碰面也基本都是在香盈袖。
“表哥有事找我?”云菀沁问。
“应该是,等了娘娘一个晚上。”高长史答道。
马车上,夏侯世廷听到二人对话,道:“你们先进去吧。本王去宫里,理理今天的事情。”
云菀沁望过去,窗内,男子侧影岿然,语气也是沉静。
她却知道,他是为了避嫌,表哥始终与太子有交往。
帘一落,辕轮滚动,马车朝着皇城奔驰而去,云菀沁注视了会儿,转身匆匆进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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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府。
秦王看在姻亲的份上压下举报折子,没有捅到皇上那边去,给了云玄昶一点救急的机会,虽然舒了口气,可接下来,那么一大笔银子怎么填充,却叫他犯头疼。
要说这些年积下的银子勉强拿去填缺,倒也可以,可那对于云玄昶来说,是割肉一般的疼,全都拿出来,这云家就真的空了。可是不割又不行,官位到底还是最重要。
左右矛盾下,云玄昶长吁短叹地在大厅里徘徊了一个晚上,加上还有件烦心事,更是浑身不舒服。
他昨天偷偷叫莫开来去打探了一下怜娘的去处,总还是有些舍不得,想着哪天将她弄回来。
没料莫开来一打探,才知道怜娘竟被女儿弄去了窑子里,还是万春花船那个贩夫走卒都能去玩乐的下贱地方。
这哪里还能要回来?是怕不被人笑话吗?
就算卖到了再低的门户,做妾做丫鬟都好,偷偷赎回来,跟那家主子暗中打个招呼,也就罢了。
现在卖到了那个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谁不知道怜娘是尚书府发卖出去的姨娘?
就算他不嫌弃怜娘脏了身子,可,将嫖客们睡过的姨娘重新买回来,京城日后处处都是自己的表兄弟,人多口杂,他能将一个个嫖客的嘴巴全部都塞住吗?
这么一想,怜娘注定是难得要回来了。
云玄昶心里疼得慌,就像被人砍走了一块肉似的,再一想自己正捧在手心的心头肉不知怎么被人糟践,更是宛如锥心般的疼,恨不得生吞了女儿的肉。
要是不能要回来了,只能看今后有没机会,去万春花船上去慰一慰相思苦吧。
两件事儿夹杂在一起,他胃气一阵阵翻涌,骂骂咧咧了一晚上,时候不早,正准备回去休息,却听门槛传来细细声音:“老爷。”
循声一看,竟是白雪惠。
云玄昶正是窝火中,皱眉:“你这大半夜的怎么跑出来了?虽然我近日松了你的步子,可你也不能太张狂了,还不回去!”
☆、第二百零七章 到许家摊牌
白雪惠听他一吼,虽有些畏惧,却仍是几步上前,声音轻细:“妾身听说这几天老爷烦心,那日大着胆子,问了莫管家几句,知道了大概是怎么回事,这会儿特意来看看老爷。”
“你来看我有什么用?”云玄昶被她说得更毛躁,不耐烦:“你还能帮个什么忙不成?走走走。”
话一落,室内一静,妇人的声音意外地却明亮了几分,与前段日子的唯唯诺诺大相径庭:“老爷如今愁填补兵器的费用,妾身能耐有限,这些年却有些梯己,云家大难当前,甘愿拿出来,解云家的燃眉之急。”
云玄昶一愣,焦躁顿消,却又不大相信:“你个妇道人家,私用有限,能攒多少梯己?哎,我这回数目可不浅啊。”
那笔私产因为不大光亮,她不敢放在家里,存在外面的地下银庄,便是连霏姐儿被老太太拿走了陪嫁物,出嫁前夜跑来找自己另外要钱,她都狠下了心肠,没有给。
当时正被弄到家祠受罚,老太太抄家似的没收了自己的私房,她又哪里敢亮出来。
如今眼看着那泼出去的水,还在喋喋不休非要将自己赶出云家的门为止,再不能不拿出来了。
罢,倒也是个好机会。童氏走了,方姨娘没了,怜娘被驱出家门,后院落空,这笔银或许能叫她重新被老爷看重。
念及此,白雪惠的手滑进袖口内,摸出一张银票,双手捧给老爷。
借着厅内的蜡烛光亮,看清银票上的数额,云玄昶倒吸口冷气,手指有些禁不住的筛动起来,吞吐:“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这是哪里来的?”
白氏又不是什么大门户出身,跟他的时候,就只有个一起进京逃难的陶嬷嬷,穷得别说陪嫁的财物了,正式进门时的一套配件,还是妻子许青瑶心软,又碍于面子,为这远房表妹打理的。
就算她这十多年在云家中饱私囊,克扣家用与下人月例,也攒不下银票上的庞大金额。
云玄昶对于女人的目的定位还是很明确的,或图色相,或图权财,总归功利性很强,便是当年那乡下结发妻子,尽管谈不上美貌,更没财势,却巴心巴肝,早起晚睡,供自己寒窗苦读,又供来了京城考试,对自己不无用处。
京城娶的妻子许氏倒是两厢齐美,容貌既生得不俗,家中人脉和财力亦可供自己大开仕途之门,当时对于云玄昶来说,就像天下掉的馅饼,只可惜她那颗心长年不在自己身上,实在是败他的胃口。
而白雪惠对于他来说,就是为她的那份妩媚容姿,还有床榻上的迎合与匹配,以至于后来一旦色衰,又有新鲜血液顶上去,对她的兴趣也就一减再减。
可今天看来,自己倒是小觑她了?
这可是一笔巨款。
云玄昶正在震惊,却见白雪惠双膝一曲,跪了下来:“老爷,这银子来得有些不合规矩,老爷知道了,一定会骂妾身,指不定还得——还得将妾身罚赶出门。可老爷看在妾身为了帮云家脱困,宁可被罚被骂也甘愿拿出来,求不要怪罪妾身获取银子的渠道。”
这么一说,云玄昶更是惊讶,心中却是隐隐猜到几分:“你说,我不怪你。”
白雪惠垂颈泣诉:“老爷官任左侍郎开始,职权渐大,在京城的官场有了一定的名望,那会儿就开始经常有人私下找上门,说是有一本万利的生意,妾身只用投入一点本钱,放债给赌坊的赌客或者借急钱的人,利滚利,收获颇丰。妾身尝试了几次,果真是赚得盆满钵满,这么一顺手,也就做了好些年。”
云玄昶一听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惊出一身冷汗,斥道:“你白痴吗?那是高利贷啊!他们那些人就是故意找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