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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菀沁望着她,慢慢道:“我有的是时辰。”
怜娘脸色不易察觉地一变,却又笑了起来:“娘娘与少爷姐弟感情好,妾身一向知道,却没料到竟亲热到这程度,不过锦重这几天都下学下得晚,王妃今儿还是先回去吧,改明儿,妾身跟老爷商量商量,给少爷请一天假,亲自去王府拜见娘娘都成,您这刚刚出宫,还是得先以夫家为重,不回王府,倒先来了娘家,怕秦王不高兴呐。”
“我嫂嫂做什么,我表哥都高兴!”崔茵萝叉腰帮腔。
怜娘猜出这胖墩墩的娃儿是秦王府的表小姐,那赫连贵嫔的外甥女,再看云菀沁神色坚决,也不敢多说什么,说多了反倒叫人更猜疑,不觉手心出了些汗,只得暗中咬了咬腮帮:“好,那就请娘娘安坐吧。”说着,又扬起脸儿:“妾身还有些家务事。”
云菀沁懒得看她一眼:“你去忙。”
怜娘见她轻慢的样子,心中积了一小把火,这些日子,整个尚书府哪个不把自己捧在手心儿,尤其那老不死的被送走了以后,自己一人独大,她倒好,一来就跟打发下人似的。
那种泼天大胆的事儿都做出来,宫里的皇上太后太不长眼了,怎么就不将她留在宫里多罚些日子呢?
黛眉蹙得紧紧,怜娘转身离开正厅。
出门下廊,离开了厅院,冬姐回头望了一眼,有些紧张:“姨娘,这……秦王妃看来今儿非要看到少爷,怎么办?”
怜娘心里也是有些乱,哪里知道她说杀来就杀来了:“你叫个小厮赶快去衙署,让老爷回来,就说秦王妃来了,要见少爷。”顿了一顿,又咬牙:“再去将蕙兰那蹄子偷偷带出来,随便关个没人的地方,总之,不能叫她今天与秦王妃碰上面。”
冬姐点头,忙飞快去办了。
正厅内,时辰一晃,日头已中升。若按照以前,这个时候,弟弟也差不多该回来吃中饭了,国子监就在御街上,与云家不过是一条直通街,并不远。
云菀沁目光落到门口下人身上:“少爷怎么还没回。”
那下人一听,竟是抖索了一下,忙道:“二姨娘刚才说过,少爷近日功课繁忙,经常耗到晚上,兴许今儿也是一样吧。”
怜娘这会儿在家里一手遮天,云菀沁也不指望下人们嘴巴牢靠,喝了一声:“将三姨娘叫过来。”又瞥一眼高长史:“高长史,你跟他一块儿去。”
下人只得领着秦王府的长史去了三姨娘的院子那边。
半柱香的功夫,两人回来,只听下人进来回报:“娘娘,三姨娘这会儿院子里没人,听她身边下人说,刚刚出屋子了,还没回去,奴才带着高长史沿着府内找了一圈儿都没找着人。”
高长史也是点点头,示意确实如此。
这倒是奇了!想见弟弟,见不了!想见放在娘家照顾弟弟的线人,连那线人都没影儿了!
云菀沁生了几分紧张,越是如此,越说明自己在宫里没法儿跟外面通信时,家里出了什么问题,难道弟弟还真是出了什么事?
想着,她脸色发青:“继续找,先去少爷房间看看,再在府内继续搜,给我将三姨娘搜出来。”云府因为爹升官,后来扩建过,偌大个官员府宅,说大比不上王府,可说小,藏个人也是挺容易的。
下人没辙,再次领着高长史出去。
崔茵萝似是也听出了些苗头,莫名紧张,捏住云菀沁的手。
厅外不远处,怜娘偷偷瞄着里面的动静,见云家下人和高长史第二次出来,势必要找到蕙兰,知道云菀沁今儿是非得跟少爷见个面,只怕一个人顶不住,将刚刚回来的冬姐一拽:“快,快再找个人,再去喊一次老爷,脚步快些……怎么还不回来啊。”
与此同时,高长史被云家下人带着,照着王妃的吩咐,先去云家少爷房间看了一眼,果真没见着人,床铺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点儿热气都没有,看来还真是不在家。
没辙,两人又去找三姨娘。
云府一处偏僻小跨院内的角落,久无人气的一间小杂物间内,蕙兰困在屋子里,摇了半天门,又扯着嗓子叫了半天,却没人应声。
这小跨院荒废了许久,杂物间向来是存家中弃掉的杂物,隔一段日子才有人来一次,为了防潮,没有窗户,还是铁门,厚重得很,声音根本就传不出去。
喊了半会儿,蕙兰精疲力竭,却听门闩上的铁链子一响,好像松了,忙扑过去,门打开了。
竟是白氏站在门口。
白雪惠左右看着,见没人,赶紧道:“快出去吧。秦王妃来了,就在正厅,正派人找你呢。”
蕙兰总算明白那冬姐将自己暗中叫出来,又将自己诱到这儿关住,是为什么了,心里一股气升起来,也没多来得及跟夫人说什么,更顾不得她帮自己的原因,匆匆跑出跨院,正迎面碰上来找自己的高长史两人。
正厅内,云菀沁越等越是不耐,哗一声站起身。
听得院子外面的怜娘一个胆颤,悄悄又催起来:“冬姐,冬姐!老爷回来了没呀!快去门口望一望!怎么还没回来!”冬姐只得又跑去门口。
怜娘揪着绣帕,缩在门角看着形势,冬姐刚一走,只听脚步又疾风走过来,一看,竟是蕙兰跑来了,前面是高长史和云家下人带着路。
这小蹄子,不是被那冬姐锁在了铁门内么?怎么会出来?这冬姐,怎么做事的!怜娘恼得不行。
蕙兰看见了怜娘,走过去,狠狠啐了一口,什么都没说,直接进了正厅。
怜娘腿脚发酥,不成,老爷还没回来,万一有个什么,没人给自己挡!
不走是傻子。
刚一转身,高长史眼尖,伸手拦住去路:“二姨娘留步,刚刚不还是个主家的模样么,现在要去哪里?秦王妃还没走呢,不待客了?”
怜娘没法子,只得软着骨头跟高长史进去。
厅内,蕙兰一见云菀沁便弯了腰行礼:“恕妾身来迟,全因为被个小人刚刚诱出来,给故意关在了家中杂物间。”说罢,回头,狠狠瞪一眼门口廊下的怜娘。
云菀沁脸色一紧,这样子,显然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再没迟疑:“三姨娘,少爷呢!”
蕙兰眼眶骤然一红,跪下来:“王妃恕妾身没看好少爷,少爷前些日子被老爷责罚,受了点儿伤,因为打着石膏,每天又要换几遍药,跑来跑去会影响恢复,老爷安排在咱们府邸隔壁相熟的一个正骨大夫那里暂住着,说是能快些好。”
“云哥哥被打了?”崔茵萝吸口气。
还伤了骨头,打得上了石膏?进了医馆?这是下的什么狠手?云菀沁脸色发白:“你起来说话,为什么会受罚?锦重做错了什么?”
蕙兰喘气儿,到现在还愤愤不平:“少爷他不小心冲撞了二姨娘。本来老爷没打算罚太重,怕是这二姨娘吹了不少枕头风,夸大其词,才叫老爷动了心火。”
云菀沁暂时没顾得上别的,问:“什么时候打的?少爷现在怎么样?”
蕙兰擦擦泪:“初二那天的事儿,早上犯错,下午就挨了家法,右手脱臼了,脸上也有些伤痕,这会儿好些了,别的没什么。”
崔茵萝听得掩嘴,瞪大眼,好可怜的云哥哥,手臂折了就算了,怎么脸也毁容了不成?
云菀沁听弟弟没什么大碍,松了口气,目光落到门外人身上,语气发了冷:“冲撞?怎么个冲撞法啊?”
童氏初一走的,弟弟初二就冲撞了怜娘?有没有这么巧合?
是故意将祖母打发走了,再瞧见自己在宫里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才下这个黑手?
被送去隔壁正骨大夫那儿住着医治,是因为又听说自己罚期减了,快要出宫,怕自己突然上门看到弟弟的伤势,先送走避一避?
若自己按照原本的处罚,在长青观关到整三个月甚至不止才出来,云家这两人是要将弟弟藏着掖着祸害成什么样子?
怜娘朝后面张望,就等老爷回府,这会儿一听厅内人朝自己发问,虽有些发寒,却没法子,只得走进去,见云菀沁虽脸色紧绷,语气寒凉,却并没大发脾气,鼓了鼓勇气,咬唇道:“少爷他……他撞了妾身一下,将妾身撞到了地上。”
“撞了一个姨娘,就叫少爷还一顿家法,你这姨娘当得还真是金贵。”云菀沁缓缓起身,望着她,朝她慢踱了几步,“是撞得你哪里伤了?”
怜娘警惕地看着她,语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底气十足:“妾身一个人,是不金贵,可是,”双手护住腹上,眼神充满哀怨,“可少爷他撞掉了我的孩子,老爷气怒难平,也是正常,妾身知道王妃心疼弟弟,可是,这个被少爷弄没了的,也是王妃的手足啊。少爷挨个罚而已,伤还能好,妾身的孩儿,却是丢了性命啊!”
云菀沁心里一动,望向蕙兰。
蕙兰尽管气那怜娘害少爷挨打,却只能点点头:“……二姨娘被少爷撞时,说是不知道自己有孕了,后来回了屋子,肚子不舒服,发现流了些血,叫冬姐请了个医婆子回来看,那医婆才说二姨娘有了身子,只是才一月出头,根本瞧不出来。后来,老爷大怒,便狠狠责罚了少爷。”
这二姨娘,怀上了?
那就难怪了,原来是恃着肚子。
爹这么些年,只有锦重一个儿子,白氏先前自己作死弄掉了一个,他已经很是懊闹,现在好容易又盼来一个,还是如今爱得要命的心肝肉怀上的,却又没了,怎么会不叫他气得冒烟?
云菀沁想起出阁前给白雪惠送去的千金汤,眉一蹙,到底还是没能够挡住怜娘的怀孕么?
先前没注意,这会儿,她细细端视怜娘,半晌,道:“二姨娘这模样,倒不像是个小产刚过的样子啊,算起来,离小产还没满一个月吧?二姨娘不用坐小月子,还到处跑来跑去打理家务,农家的媳妇儿都没你这身子硬朗。”
怜娘心思咯噔一响,却是红着眼:“老爷器重妾身,妾身不忍辜负老爷厚望,硬撑着料理,再说了,妾身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本就是瘦马馆里吃过苦头的,身子一向就粗实。今天王妃又来了,妾身难道还敢不爬起来忙前忙后么?到头来,王妃的意思,好像还说妾身是故意栽赃少爷不成?”
云菀沁只冷冷看她一眼,一掀袖:“高长史,你带着云家下人去医馆,将少爷带回来。”
高长史二话不说,先去办了。
医馆因为就在隔壁巷子口,不一会儿,门口就传来零碎脚步声。
云锦重右手吊着个石膏,一跳一蹦地进来,半大不小的男孩子家,时日久了,本来就不在乎什么疼痛,听说姐姐来了,更是跑得一溜烟的快下人追都追不上,这会儿一见着姐姐,更是忘了形,惊喜地小跑进来:“姐!”
崔茵萝一见他,往日干干净净,俊秀雅致,今儿眼皮翻着,嘴角肿着,手臂上还绑着个硬邦邦的,失声一叫:“云哥哥,你还真的毁容了啊……”
云菀沁刚没见着弟弟,勉强压得下脾气,现下亲眼见着弟弟这副样子,示意高长史扶着弟弟,别叫他乱跑,几步过去,将怜娘的手腕一拎,反扣在指腹间,桎得紧紧,另一只手则重重一巴掌扇向怜娘娇嫩脸上:“贱货!”
怜娘措手不及,连连退后几步,摔倒在地,却因为冬姐到门口去迎人,连个搀的都没有,叫起来:“来人啊,来人——”
“好大的胆子,秦王妃训人,还敢叫谁?”高长史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