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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会儿,已是晚膳前给童氏请安的时分,正巧童氏新鲜孙女儿进宫的情形,打发了个老婆子过来催请她过去说话。
云菀沁应了一声,正要过去,初夏从外面走过来,小声道:“大姑娘去宫里时,侯府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来了。”
门口的下人原来是归德侯府来人。云菀沁一疑:“是关于二姑娘的身后事?”
“是的,”初夏禀着,“停尸这么久,总算是有个结果了,慕容泰马上不是要押送去北方受流徙刑了么,侯府前日对外宣称,与慕容泰断了关系,估计顺便想将二姑娘的事儿一起了结算了,咱们家那位二姨娘大概也耗不下去了,托长了,真的等那二姑娘成了一堆灰,那老爷还不得责骂她啊,一听侯府主动发话,二姨娘什么都答应下来了!奴婢刚刚打听过,两家一协商,说是给那二姑娘订一口好点的棺材,再送个有人看守的坟场去,给云家这边说一声,若是可以,今儿晚上就办……尸体都被糟践成那样了,奴婢活到这么大,还真没见过哪家小姐死后这种惨样儿,如今就算订个纯金的棺材又有什么用。”
“侯府那边人这会儿呢,走了?”云菀沁问。
“刚刚才与二姨娘商量完,侯府管家为表诚心,叫人去二姑娘原先的院子,收拾了一些她原先用过的私人物品,说是到时一起入棺下葬,二姨娘一听,说二姑娘这辈子都栓在了慕容泰身上,如今死也是因为慕容泰,叫侯府管家再回家去拿点儿慕容泰的私人物件,与二姑娘一块儿下葬,让二姑娘阴间也好有个寄托,侯府管家没辙,打发人回去拿了,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快回来了。”
云菀沁嗯了一声,恰巧屋外的老婆子又喊了一声,便也没多问,先带着初夏去西院。
走出院子,正经过前厅天井,云菀沁看见前面匆匆走过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手里抱着一小沓书册。
那丫鬟显然也注意到了云菀沁和初夏,脚步一滞,几步上前,福了一下:“云小姐。”
因画扇是慕容泰原来的贴身婢子,被管家打发回侯府拿慕容泰私物的,正是她。
云菀沁见她手上抱着东西,想必定是慕容泰的东西,初夏在旁边啧啧摇头:“二少可是个大活人啊,将私人物品拿出来给咱们家二姑娘陪葬,侯爷倒还真是狠心,看来还真是将二少驱逐出门,不当一回事儿了。”
画扇厌恶云菀霏到了骨头里,便是她死了,也不愿意她得一点儿好处,回府收拾时,怎会将二少的贴身饰物给云菀霏陪葬,全是些废纸废书,撇嘴道:“不过是几本笔记字帖罢了,也没什么贵重物品。”
云菀沁顺着一看,画扇手上第一本是个褐色的小册子,走近一步,看清楚那册子扉页上的四个大字,却是心头一震。
是慕容泰的笔迹,应该是他的手写笔记,四个字是:宏嘉纪事。
宏嘉,这是昭宗登基后的改元新年号。
这本里面……难不成是慕容泰重生后,记录下的宏嘉年间的一些事?
这厮,倒还难得做了件好事!云菀沁面上不动声色,道:“能给我看看吗。”
画扇哪里敢说不,云菀霏是这云大小姐交她手上的,把柄都在她手上呢,赶紧将怀里的一沓递了过去。
云菀沁翻了一下,除了这一本宏嘉纪,全部都是普通字帖,便只将宏嘉纪事抽了出来,将其他的还回去。
画扇一怔,这大小姐是要将这本子拿去烧柴还是垫桌角,也不好问,只当做没看见,抱着余下的先去正厅交差了。
云菀沁将那本宏嘉纪一卷,放进了袖袋里,压着心头激动,先去了西院,给祖母请过安,说了今儿宫里的情况,将祖母逗乐了,直到下人来传饭,她这才告辞回去。
一路脚步如飞,回了盈福院,云菀沁翻开那本宏嘉纪事。
笔记内一字一句,千真万确是慕容泰的手笔,每一页记录着宏嘉年间当年的大事纪,应该都是从牢狱中的狱卒口中听到的,狱中长年冷清无聊,狱卒们没事儿干,一天到晚都是拉扯着朝中的大事小情,何人高升,何人贬官,哪年有灾荒,哪年有内乱,哪年有外扰乱,他估计都听到了耳里。
倚慕容泰的性子,性命重来一次,必定想要赚个锦绣前程,上世在牢狱里听到的外间的大事,全都是这辈子的资本,估计他怕淡忘了,便趁记忆犹新,将比较重要的事都一件件记在本子上,到时也能当成自己的进阶之梯。
她一页页地翻看着,是从宏嘉二年开始,便是慕容泰前世被关进牢里后的第一年,事情详尽到每个月,甚至具体哪一天,因为是听狱卒聊天得到的,所以信息大多零零散散,甚至还需要靠揣摩。
比如:“宏嘉二年,冬,十二月,朝中有叛徒,蒙奴买通其人,滋扰北境鄂城……”
或者:“宏嘉三年,夏末,洛水郡大地震,因提前并无预警与征兆,致使三郡五县共计四万五千名百姓或死或伤,或无家可归,离乡背井。”
虽然有的记录前言不搭后语,可已经能掌握先机了。
她往后一目十行地翻着,越到后面,手却越是抖动,终于到了一页,停了下来。
页面上的字迹如毒蛇猛兽,仿佛在纸张上吐着芯子,露出钢牙,扭动着,让人触目惊心:
“宏嘉五年,宣昭宗夏侯世廷,崩,死因:许是旧疾复发,群医无策。”
手中纸张从指缝间滑落出来,云菀沁将后面还剩许多没看的宏嘉纪事哗一下,关上了,原先还能自我安慰,说不定是那催眠熏香不管用,慕容泰是胡诌的,可如今,是事实。
她看了一眼慕容泰留下的这本笔记,没心情多看了,前世的他在宏嘉五年便没了,剩下的,再如何丰盛锦绣,也已经不属于他的时代了。
想了会儿,云菀沁将笔记放进多宝阁抽屉内,暂时锁了起来。
*
几天一晃而过,大婚之日来临。
待嫁时,并不觉得紧张,没料到婚礼的前夜,云菀沁竟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容易熬到了下半夜,才勉强睡着,只感觉还没睡一会儿,就有人推搡自己,耳边是初夏含着笑的催促:
“大姑娘快起来,天快亮了,要上妆换嫁衣了,三皇子等会儿要过府迎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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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出阁
云菀沁揉揉眼睛,看了看窗外,天色还没全亮,正是黎明前半明半暗的时候,因为失眠,后半夜才睡,这会儿还有些睡眼惺忪,困意没有全消,呢哝着:”天不是还没亮吗,再多睡个小半刻吧……“
”等亮了还来得及吗?”初夏哭笑不得,人家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哪个不兴奋激动,自家小姐可好,还在赖床,“今后到了王府难不成还要这样,日日叫秦王喊您醒不成?”
又催促了几句,云菀沁才爬起来,用青盐甘草杨梅配的牙粉漱了口,洗了脸,正在这时,门声一响,初夏回头一看,知道是伺候大姑娘穿衣打扮的人来了,脆声道:”进来吧,大姑娘起身了。“
几名妇人各自抱着一沓衣裳和头冠、饰物进来,有云家的婆子,还有宫里专门负责皇家嫁娶的嬷嬷,进来后,将手中的衣物放在闺房中间的梨木小几上。
领头的一名宫中嬷嬷约莫四十上下,面容干净,举止不无贵气,一看就是个地位不低的奴婢,一眼落到初夏身边的少女身上,刚起身只穿着件玉兰色绵绸袍,双颊微微透出粉扑扑,娇美似出水芙蓉,虽年纪看起来不大,一双眼眸却又从容,青丝如瀑布,还没绾起来,直直过臀,还没走近就嗅到一丝天然体香,虽半点脂粉未施,也没来得及装扮,俨然是绝代佳人的胚子。
嬷嬷知道这少女是云家大小姐,上前福身:”云家小姐吉祥,恭贺小姐与秦王百年好合,举案齐眉!奴婢姓尤,在凤藻宫当差,今儿也会一路伴行,送小姐进秦王府,明儿一同陪秦王夫妇进宫。皇后嘱咐过,叫奴婢好生伺候大姑娘,千万不能怠慢,云小姐是新人,婚礼全程若有什么不懂的,大可吩咐奴婢去做,别客气了。“
云菀沁敛衽还礼:”皇后亲自操心妾身婚礼,还委派尤嬷嬷下府,着实叫妾身惶恐。”
“云小姐这是哪里的话,皇后是云小姐的婆婆,婆婆操心儿子与儿媳的婚事,岂不是天经地义。”尤嬷嬷笑道。
云菀沁看了一眼初夏,初夏掏出早就准备好封了银子的红包,当做喜钱,一一打赏给了众人。
尤嬷嬷只听皇后说这秦王妃八岁丧母,并没亲娘教导,继母又并没怎么管她,本想今儿指不定会有些慌张,估计是自己一手操办,没料到她居然通晓婚礼人情,举手投足俱是沉稳淡定,倒像个老练的,有些诧异,领着众人接下后,将新王妃请到玉色纱屏风后面,束腰,裹胸,套上中衣,又换上喜服,戴上头冠。
几个婢子牵着长长的曳地喜服裙袂,搀着新嫁娘从屏风后面出来,初夏看见云菀沁的第一眼,目中一亮:“大姑娘今儿好美。”
室内,嬷嬷和丫鬟也都面露惊艳,放下手头活,议论起来。
少女如云乌发尽数被卷起,头戴九翚翡翠四凤衔珠冠,发冠边缘坠着一圈饰着鸾凤的金口宝钿垂珠,若隐若现遮住玉容,身穿皇子妃婚礼时的织金云凤翟衣,外披赤如彤云的霞帔,人还未上妆,脸蛋已经透出自然绯红,浑身艳光逼人。
尤嬷嬷是皇后身边的人,后宫什么佳丽不曾见过,一双眼睛毒辣得很,此刻却跟其他人一样,怔忪半会儿,这副好胚子绝对有后宫皇妃的仪态,当太子妃都是绰绰有余,当个闲散皇子的王妃,倒有些委屈了,咂舌道:“云小姐当真是绝色姿容,再过几年只怕更是不得了。”
几人七手八脚将新人搀到红木镜台前坐下,上完了妆,天光已经亮了起来。
见打扮妥当了,尤嬷嬷带着几个婢子出去等待人传报吉时,云菀沁坐在镜前,望着金黄铜镜倒映出的娉婷人影。
镜中的人,明明是自己,却又有些新鲜,像是个崭新的陌生人。
女子一身火红正统婚服,全身上下皆打上了皇家儿媳的印迹,头冠珠帘下遮掩着娇容,唇色朱红两瓣如玫瑰盛开,眉黛如峰峦绵长入鬓,飘逸宽大的霞帔内的新娘喜服十分修身,显得纤腰窈窕,胸脯挺翘,微裸出的颈圈白净无暇,宛如羊脂牛乳,恨不能叫人咬一口。
备嫁期间,她悉心保养着,如今无论体态还是肌肤,都处于最好的状态。
这副身体还是最完美纯净的时候,还没嫁给负心的人渣,没有受过任何世事的荼毒,没有被人伤害过。
晨晞霞光照进雕花窗棂,是温暖而明媚的一天,也是云菀沁新生活开始的第一天。
正这时,初夏从外面回来,关上门,走近镜台,弯下腰小声道:“大姑娘,夫人衣裳都换好了,已经去了正厅,在老爷身边,等着王府来人。奴婢刚才过去了一趟,她正跟老爷说话,脸上那憋不住的喜气儿……啧啧,外人不知道的,当她多高兴大姑娘能嫁个好人家,这继母当得多够格呢,其实谁不知道,她高兴的啊,是能跟老爷有机会搭上腔。奴婢看她啊,还在想着等会儿能跟老爷一起享受大姑娘与秦王的大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