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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公夫人目光柔和,上下细细看了姚倾一番。阳光照进屋子里,有细微的灰尘浮动,模糊了她的目光。姚倾瞧不真切,她眼眸中是什么样的光芒在攒动。只听她有柔柔开口,“听闻圣上赐了郡主一块刻有沉鱼二字的玉牌以示身份,不知可否叫众人开开眼界,瞧上一瞧?”
不让瞧就是小气,让瞧少不得又被说显摆。
姚倾呵呵笑道,“只是极普通的翡翠玉牌,质地光滑不如夫人手上的万绿翡翠玉镯。”
姚倾目光扫视了一眼荣国公夫人手腕上挂着的一直水头极佳的翠绿玉镯。那样的光泽纹理,世上再挑不出第二只。
那曾是太后手上之物。荣国公夫人乃是太后亲侄女,当年在闺中时颇受太后也就是当时的何贵妃宠爱。人人都道她会被指给当时是皇子的仁显皇帝。
可出乎意料的是,一次偶然的机遇让圣上爱上了陶氏女子佩。于是他便三天三夜跪在何贵妃宫前,请她成全自己和陶氏。
荣国公夫人何氏那是已经被内定为皇子妃,不堪忍受如此羞辱,竟是要自尽,机缘巧合之下被荣国公救下。
兴许是被荣国公倾国风姿吸引,也许是被那一次生死边缘的解救而感动。当荣国公向何国舅提亲时,何家欣然答应。何氏在接受了当时的何贵妃也就是太后格外赠送的嫁妆三十台,风风光光的嫁入了荣国公府。
而执拗的太后也终于答应了仁显皇帝和陶氏的亲事,亲自向当时的皇后求情,陶氏进门。
在坐的所有上了些岁数的人,都对这个过往了如指掌。
没有人知道,荣国公夫人会不会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尤其再荣国公和陶皇后又出了那样一场轰轰烈烈的绯闻之后。
她想看那玉牌,其实也很简单。
因为曾经圣上也曾夸赞过,陶氏有沉鱼落雁之姿。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在荣国公夫人手腕上的那只镯子,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此时微微有些颤动。
弯弯的眼睛少了方才的弧度,可嘴角还是恰到好处的诠释着笑容。
“郡主莫不是吝惜宝贝,不愿意叫大家观赏吧?”
“郡主可不是这样小气吝啬的人。”姚碧芸略略有些不满,可还是笑的那么谄媚。推了推姚倾的手臂。“叫咱们都瞧一瞧吧。”
姚倾转眸看向她,目光颇有深意。叫姚碧芸有种无处遁形的心虚感,匆匆别开眼睛,干笑了两声。嘴唇动了动,想开口说话。
却听姚倾开口道,“流萤,去将我的玉牌取来。”流萤得命去了,姚倾又转头看向大家,笑道,“若不叫大家看看,倒显得我小气。可这圣赐之物,被随意传阅,不知是不是对圣上不敬。”
交头接耳的声音戛然而止,追忆过去的,迫不及待窥探未来的,此时都将目光和思绪收了回来。
姚倾那样淡淡的笑容,为什么此时却有摄人心魂的力量。不知多少人胸口都在剧烈的跳动。
第二卷 金风玉露一相逢 020章 你爱我么
世人都爱看热闹,可又有谁愿意提着脑袋看热闹。
“身上钦赐之物,极为珍贵,哪是咱们随意瞧得的。荣国公夫人,还是罢了吧。”人群中有微弱声音传出,听得出来声音中带着那么几分忐忑。
荣国公夫人什么样的脾气秉性,参见她当年以死对待圣上给的屈辱便已经得知。
有些执拗,也许还有些太过自尊。
自尊、刚强是好的,可世上万事过犹不及。
荣国公夫人,兴许有些偏激。
出声阻拦那人,倘若不是跟她交情匪浅,怕也不愿意出声劝慰。
荣国公夫人脸色苍白,看着姚倾的那双眼睛仿佛盯着鬼魅,有些恐惧更多的是恨意。
被她目光一看,姚倾不禁脊背发凉。
到底是什么样的渊源,叫她在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厌恶憎恨自己。
总不会是因为自己花容玉貌。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那块玉牌。
一旁抱着孩子的顾氏沉默许久,终于决定在沉默中爆发。将适时哭闹的儿子递给了一旁垂手侍立的乳母。
“圣赐之物虽然神圣,但却也不是不能传看。圣上宽宥,纵然是这传阅过过程中有何闪失,也会从轻发落的。”顾氏话音才落下,流萤便捧着一个朱漆描金的盒子走了进来。
姚倾招了招手,亲自接过了那盒子。“纵然是有何闪失,都由倾儿一力承担。众位夫人、小姐切莫担心。只管看个尽兴便是。”
有人按住姚倾要掀开盒子的手,“待把你弟弟抱走再掀开不迟,他人小福薄可经不起这圣物光芒照射。”顾氏似笑非笑。
姚倾扭头看着哭皱了脸的旭哥儿,目光狡黠。
好厉害的骂人手段。
永宁侯嫡子都人小福薄,在座的有多少能称得上是贵人?
众人神色微变,有人偷眼去瞪荣国公夫人。这屈辱可都是她带给大家的。
荣国公夫人冷笑。“是我唐突了,原想瞻仰圣物。却竟忘了,匹配二字。”
顾氏故作愣怔,而后一副惶恐模样,“我这有口无心,荣国公夫人可莫要怪罪。”
“小公子哭闹的厉害,相比是咱们叨扰这许久有些吵了。”荣国公夫人起身,“咱们就先行告辞。”
说完便往外走,留着满屋子或惊或恐的人们。
顾氏顾全礼数,下榻要往外恭送。姚倾按住她肩膀。“娘还在月中,如何下的榻的?您好生歇着,女儿替娘去送客。”
顾氏欣慰笑笑点头。众人皆起身告辞,姚倾一并送了出去。
被皇帝宠信的人,在感受荣光的同时,也要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暗箭。
众人散去,姚倾轻轻舒了一口气。回头看见旭哥儿躺在小小摇篮床里。竟睁开了眼睛,不哭不闹,静静的看着姚倾,被口水沾的晶亮的小嘴竟是咧开笑着。
姚倾不禁惊喜,“旭哥儿睁开眼睛了,再笑呢。”
众人围上来。顾氏最先探头,心花怒放。“可见的你们姐弟连心。方才若不是你弟弟哭闹,那荣国公夫人又如何拉下脸来就此罢休。如今她一走。脸你弟弟都替你高兴呐。”
“是啊。”姚倾也不禁感叹,这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弟竟也会有如此默契。
倘若他日这孩子长大了,会成为她的贵人也未可知。
外院宴席甚欢,许多人不胜酒力,要借宿永宁侯府。顾氏要做月子。安置众人的重担便就压在了三奶奶安氏身上。家里有嫂子忙活,姚倾也不过就是打打下手。但是一天下来却也觉得疲累不堪。
是夜月色极好。姚倾竟起了要月下散步的雅兴。
花园里春花早谢,却是丹桂飘香的好时节。
夜里微微有些凉意,却并不刺骨。一日喧闹下来,此时却显得静谧美好。
姚倾在前面走着,流苏提着灯笼在后面小心跟着。姚倾不说话,她便是个话唠也不敢轻易开口。
沉鱼、沉鱼、是谁叫沉鱼。姚倾凝眉沉思,觉得自己与这沉鱼有莫大的牵连。
某些意识在脑海里稍纵即逝,可姚倾却捕捉不到。
“郡主好雅兴,竟也接着月光漫步。”身后陡然响起的声音,叫姚倾心头一跳。
转头正瞧见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月光打在那人脸上,竟是那样的俊朗。这该死的月光,让人如此恍惚出神,而那该死的家伙竟是这样面对着月光,让那光华使他的容颜如此蛊惑人心。
他唇边挂笑,温柔疏离。仿佛与多年前无异。大概是这月光太温柔,才叫人生出那些许豆蔻枝蔓般柔软的情怀。
此时姚倾竟不那么的厌烦、排斥他。而是温温柔柔的笑道,“别说我们是恰巧遇见。”
“你知道我从来不骗你。”贺綫负手而立,认真的看着姚倾。“如此清风朗月之夜,白天你又操劳一日,按照习惯你会踏着月光散步,然后想心事。所以,我特意再此等你。”
他不曾骗她吗?回忆拉开长线,姚倾仔细追忆。
他似乎从没说过一句爱她、敬她、愿意守护她的话。他只是暧昧的让一个爱慕他的女人生出无数旖旎期盼而已。
能怨恨他吗?不能,只能怪自己愚蠢。
姚倾自嘲的笑笑,“你等我干嘛?”
今日没有疏远的称呼,贺綫心里竟有些小小的窃喜。见姚倾转身向前继续走,他也缓步跟上。“没什么目的。”
“呵呵。”姚倾笑的越发讽刺,可质疑他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倘若说了,便是对他还心生怨怼,而心生怨怼就说明还对他余情未了,甚至抱有幻想。
忘记你曾经爱过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爱上另一个人,姚倾没有爱上别人,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爱贺綫了。
倘若真的不爱了,为何方才会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倾儿……”贺綫柔声呢喃。
姚倾罕见的并不厌烦,而是轻嗯了一声。
可贺綫却是欲言又止,看着她轻柔妙曼的背影只觉得胸口哽咽难受。
这样近的距离,我爱你或者恨你,想要拥抱你或者离开你,种种想法你都不会知道。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的感觉,原来竟是这样的悲凉。
贺綫挣扎着,想要再将姚倾拥入怀中。可她已经明显不愿意再接纳他了。一瞬间的失神恍惚能说明什么呢?
都说世人有情债,贺綫今日信了。或许前世姚倾便总是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忐忑而绝望。
“你想说什么?”姚倾突然回头,看见贺綫悲伤的表情,坚硬的心有一脚在慢慢坍塌。
可她不能重蹈覆辙。没有人可以原谅一个毁掉自己的人。她还记得贺綫赐她毒酒时冷漠的模样。
贺綫微楞,而后展颜而笑。“有些期盼总不能成真。可我却忍不住还是想说。”
“别说了。”姚倾突然有些烦躁,快步往前走去。
贺綫却一伸手,将她牢牢拉住。“你再信我一次,只要我还我母后清白之后,就离开这是非之地,和你做一对平凡夫妻,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多么遥远而恐怖的词。
姚倾曾经多么期盼他会说出这样的承诺。可今日听来,却觉得如此苍白而空洞。
他动过心吗?对她?此时也是得不到的不甘,加上占有欲不能满足的怒意吧。
“你爱我吗?”姚倾目光柔和看着贺綫的眼睛,仿佛在与情人说温柔情话。
贺綫毫不犹豫点头,目光恳切。
这是姚倾上辈子求了一生,不曾求来的肯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人多么可笑,当你热切的希望得到某样东西时,它却偏偏无法属于你。而当你终于放手时,它却又飘到你的手掌心里。
姚倾低下头看着贺綫抓住自己手腕的手,用另一只手轻轻掰开,“爱我,就放了我。爱一个人是付出,不是占有。”
贺綫微微愣怔的瞬间,姚倾已经轻移莲步走入夜色之中。
贺綫站在原地,觉得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一般。有什么东西撞进了他的心里,似乎是疼痛吧。
姚倾曾经就是如此绝望的爱着自己的。
姚倾转身走开,却突然落下了两行清泪。她曾经多么期盼能得到他的爱,可如今他终于肯爱她了,她却再不愿意接受。不是害怕再次伤害,而是无法面对血淋淋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