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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句话,就是以嘶哑至极的嗓音,喃喃问:“现在……几点?”
“下午五点半。”视线中出现眼眶红红、但面带笑容的母亲。“你觉得怎样?肚子饿不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全身都不舒服,好象骨头全部移位,五脏六腑都被丢到麻辣锅里煮过,偏偏四肢都麻麻软软的,完全使不上力。
她还是想要起身下床。努力了半天,喘得眼前都发黑了,还在挣扎。
“你要去哪里?要上洗手间吗?”妈妈急着扶她。
“要去天喜。”她喃喃说“我跟学长约两点半……”
“可茵!”罗母又气又心疼。“你哪里都'奇+书+网'不准去。乖乖躺着。”
“可是我们约好了……”光这样的小动作就让她累得靠在妈妈肩头喘气,还眼冒金星,全身力气象是破了个洞,全漏光了。
“那是上礼拜六的事。今天已经星期四了。”
“今天是……星期四?”罗可茵眨了眨眼,完全不敢置信。
她的记忆只到上周六早上,因为背痛严重加上喘不过气,身体极不舒服,到医院去挂急诊。医生安排检查,她躺下之后就没再起来了,整个昏睡过去。
说是昏睡,倒不如说是昏迷。接下来又在药物作用下,一直没清醒。只记得自己不停作梦,但梦的内容也完全不记得了。
生命中出现了一段空白,这感觉非常奇怪。她是运动选手,却无法自由操控自己的身体四肢。更奇怪什么都没做却累成这样,奇怪至极。
在母亲的坚持下,她躺回床上,整个人混乱不堪。
所以,她失约了?
“妈妈,我要打电话给学长。”躺没几分钟,她又想爬起来。只不过身体实在太虚弱,肌肉又非常僵硬,才动就狂喘,上气不接下气。
“讲句话就喘成这样,忙着打什么电话!”母亲非常不高兴,“学长!学长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搏命?等你好一点再说。他如果有诚意的话,就会自己来找你了,你不用这么紧张。”
可是她真的很紧张啊。因为药物作用的关系,她的思绪混乱不堪,唯一清楚的念头就是,她要找席承岳——
所以就算全身都在抗议,她还是努力忍着育要爬起来。罗母看了又心疼又有气,硬是把她压回去。
“图书馆,学长下课在那边等我,我要去……”她的记忆,突然又跳回多年前,还是高中时期。
“可茵!”
结果母女俩上演了好几次猫抓老鼠。猫都生气了,老鼠还是继续试图逃跑,中间还穿插着令人哭笑不得的胡言乱语,惹得猫妈妈气到想请护士小姐拿夜束带来,好把女儿绑在床上。
“不准这样。你还要让妈妈操心多久?”
做母亲的这句话是尚方宝剑,宝剑一出,谁与争锋?罗可茵再急,也只能乖乖的躺好。而她也真的没体力,马上又昏沉沉的昏睡过去。
傍晚,在罗家众人的苦劝外加医生的保证中,已经疲惫不堪的罗母这才愿意回家好好休息一晚。要不然可茵刚开始好转,寸步不离的母亲说不定就病倒了。
当然,就算母亲离去,还是有哥哥在旁陪伴。她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睡醒醒。中间某次醒来,发现在床边闲闲翻书的,从大哥变成大嫂。
“咦?”
“会馆那边有点事,你哥回去处理。”大嫂笑咪咪的放下书,从包包里掏出了一张折好的纸。“来,这是甜甜跟蜜蜜画给姑姑的卡片,我答应她们一定会帮忙交给你的。”
卡片一打开,还没来得及看两位侄女极具艺术涵养的抽象画,另一张折起的信笺又递到她面前。
“还有这个。”大嫂说。
信纸上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写满了内容,而且竟然不是电脑打字,是席承岳那一手漂亮的钢笔字。
罗可茵头晕眼花,根本看不大清楚上着写了什么,第二张又来了。
然后是一张,又一张。大嫂象是变魔术一样,从包包里变出了好多张信纸,都折得一模一样,摊开了也都是密密麻麻的内容。
“大嫂……”罗可茵很没力。“可不可以,一次全部拿给我?”
“那可是有照时间顺序的,一天一封。人家都这么用心了,我怎么能随便塞给你算数呢?”脑袋有时拐弯抹角得让人费解的大嫂笑着解释。
然后,真的象魔术师一样,大嫂在离去之前,把席承岳变出来了。
当他在病房门口出现时,罗可茵又开始看天花板,看墙壁,看电视。她想确认自己不是又在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中,还没醒来。
等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之后,席承岳已经来到她的床前,居高临下望着她,带着微微的笑,眼神很温暖。
他的手也是。暖暖包握住她因为循环不好而有些冰凉的手。
“学长……等我……”她急急脱口而出。“我有事情跟你说……”
席承岳的微笑更深了。他没等她,是因为他主动来找她了。
“不是说不准你减肥吗?怎么瘦这么多?”一开口,又是那熟悉的笑虐。
他还说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憔悴样。罗可茵傻傻回答:“学长,你的胡子该刮了。还有,你的眼睛好红,都是血丝。”
两人相视一笑。真的是在比惨的吗?
“别多说了,你先休息。”看她讲句话就辛苦成那样,席承岳即使再想跟她多说几句话,也舍不得了。
“可是……我真的要跟你说……你不要不听……”
不要又负气离去,不要又保持距离,请听她说,她要把一切心情说出来——
他握紧她的手。“等你不喘了,再慢慢说。不用怕,我不会走的。”
不知为何,这句话让人好安心,所以她真的又累极昏睡过去。
待她迷迷糊糊再度醒来的时候,席承岳也真的还在。
天花板、墙壁、电视、学长。嗯,不是梦。
他一定也很累了,趴在床沿假寐。他的发已经长到可以披散在她手臂,痒痒的。发质又黑又亮,罗可茵很想伸手摸摸看,可是强忍着不敢动。因为他没有食言,即使累到打瞌睡,还是没离开,还是紧握着她的手。
罗可茵就这样呆呆的在黑暗中看着守护床边的男人。她安静数着他的呼吸、自己的呼吸,感受手心的温暖,身体的病痛仿佛变得比较遥远,不再困扰她。
直到小夜班跟大夜班交接的时刻,护士们的脚步声在房间门口响起,他们才各自惊醒。
“你妈妈回去休息啦?”看她醒着,护士小姐熟念地过来帮她调整点滴,一面随口问:“今晚轮到哪个哥哥来陪你……”
护士小姐的问句突然中止,因为席承岳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微笑慵懒却又带点疲倦的颓废,电力十足,让护士小姐都傻住了。
“我不是她哥哥。”起身悠闲地伸了个懒腰,他对罗可茵轻声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那是你男朋友?”护士小姐不敢置信。从她睁圆的眼睛、惊异的口吻中,罗可茵才突然想起这位学长有多么魅力惊人。
“他……”罗可茵想说是,又不知能不能这样说,自己混乱了半天,最后只叹了口气说:“我好象还在做梦。”
“我男朋友如果长那样,我也会每天都觉得象在做梦。”护士拍拍她,安慰道:“不过你应该只是药物作用不定期没全退,需要休息而已。”
护士小姐离去后,她不敢睡,强撑着快闭上的眼睛,一直等着。
席承兵回来了。他一路匆忙疾行,直到接近病房时,才强迫自己深呼吸、放慢脚步,换上一个浅浅的微笑,只因不想吓到神情憔悴、一双乌黑眼眸充满期盼盯望着门口,直到他现身的罗可茵。
“怎么没睡?眼睛睁这么大。”
“我怕你……不回来了。”她嗫嚅着说。
“怎么会呢?只是出去移个车。之前接到你大嫂的电话时,匆忙赶来,随便找空位就停了。幸好还没被拖走。”他故作轻松地说,顺便让她看手上便利商店的袋子。“顺便买点家宵夜吃,你要不要?”
她的胃口大概还没醒来吧,所以只是摇头。“我一点都不饿。”
那他也就不想吃了。坐在床沿陪她说了几句话,看她说得颠三倒四,眼睛又快闭上,却勉强撑住的模样,实在心疼,忍不住再度劝说:“可茵,你再休息一下好不好?我不会走的。”
“真的吗?”又是那个可怜兮兮的眼神。
“当然是真的。就算走了,我也会再回来。”他盯着她的眼眸,不字一字坚定地允诺,一面俯身过去——
“呃,学、学长,你要做什么?”她竟然别开了脸,结巴着闪避。
席承岳微微皱眉。这还用问吗?
“我、我已经很多天没、没刷牙,我还想好好洗个澡、洗头……”她已经在胡言乱语了。幸好她已经不在加护病房,不然依她心跳狂乱又不规律的程度,连接在她身上的心电仪大概会哗哗乱叫,引来医护人员的关注了。
席承岳瞄了一眼病房内小浴室的门。“你是在暗示我要帮你洗澡?”
“不、不是啦。”刚清醒的病人,可以这么紧张心跳吗?她都快昏了。“我只是……不要……我……”
席承岳才不管她的闪避跟失措,硬是在她颊上轻轻印下一吻。他的唇柔软而微凉,她的脸颊却烫烫的。
“乖乖睡觉。把眼睛闭上。”学长很有威严地下令。
学妹也只好听话,闭上了眼,没几秒钟就沉入睡眠状态。这次睡得很熟。
因为她相信睁开眼时,他会在她身边。
在医院多休养了五天,罗可茵的身体还是非常孱弱,但至少精神上已经完全清醒了。据她母亲说,刚从加护病房出来时,她就算是醒着,但整个人却呈现胡言乱语的状态,家人都很担心。
“你啊,讲了一大堆莫明其妙的话,连小时候你三哥害你跌倒的事情都拿出来讲。问你什么话,回答全部文不对题,什么便当、图书馆、纸条的,害我担心死了。”妈妈嘀咕着。“我想说万一象这样一辈子怎么办,还怎么嫁人?”
罗可茵满怀歉意地看着一面叨念一面瞎忙的母亲。只见罗母就算在病房,一进门也还是不停手的收拾张罗,忙东忙西的,连旁边桌上分药的小塑料杯都每个洗干净擦干叠好,床单拉得整整齐齐,有高级饭店的水准。
罗可茵后来还被迫吃了打成泥状的鲈鱼稀饭,吃完还有苹果泥——
“妈,这是甜甜她们小时候吃的吧?”罗可茵很没力。这种泥状物吃多了,实在有点恶心。
“不吃这个要吃什么?又不能不吃。你看看,才几天你就瘦成这样。不知道要多久才养得回来喔。”罗母心疼得要死。
这是真的。成年以来,大概就是现在最瘦。然后,最喜欢的男人又回到她身边了。两个愿望一次达成,可说是美梦成真。可惜完全不是原来想的那样。所以说,以后在山上家里看到流星的话,不要再偷偷乱许愿了。
“妈,你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一下?”到后来,罗可茵终于忍不住,出声相劝。“喝点饮料好不好?大嫂好象有买,在小冰箱里。”
“不用啦,喝什么饮料。不过你大嫂本来有念说要甜甜跟蜜蜜来看一下的,不知道会不会来。两个小鬼午觉也该睡醒了。”罗母抬头看看时钟,又看盾窗外一方染上夕照的天空,再看看靠坐床上一脸病容的女儿,又是一阵心疼。“你自己要不要喝点饮料?有帮你带人参茶来,倒给你喝好不好?看看你脸色这么差,真是喔……”
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真的,当父母的,一辈子都在操心儿女。罗可茵看了,实在自责到不行,努力想搞笑而宝逗母亲开心。“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