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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王殿下是块一美玉。臣资质愚钝,仅能做一个识玉人,真正要让美玉发光,还需陛下的言传身教、以身作则才行。”
张焕知道他是在含蓄地劝自己,便笑了笑,话题一转,来到了今天的主题上,“今天朕将先生请来,主要是朕想和先生商量一下回纥之事。”
“回纥?”李泌微微一怔,“回纥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还没有出事,但朕担心它会出事。”张焕轻叹一声,便快步走到墙前,刷地拉开了帘幔,露出一幅西域地图来。
他用木杆指了指阿史不来城,顺着两万大食骑兵的东进的路线一直指到了弓月城,“朕一直在关心两万大食骑兵地动向,他们原本是想夺下阿史不来城,但忽然又转变了主意,绕过千泉山直逼伊丽河流域,先后占领了妖龙城和伊丽城,今天朕刚刚得到消息,它的前锋已经出现在弓月城外,朕怀疑他们是想与回纥联合进攻北庭,如果是那样,朕很忧虑啊!我大唐目前的国力恐怕支撑不起两线同时作战。”
说到这里,李泌已经明白的皇上的意思,他是让自己想出一个不让回纥出兵的对策,李泌走到地图前,凝视着地图沉思良久,缓缓道:“臣以为这两万骑兵地最初任务应该是夺取阿史不来城,进军伊丽河只是临时决策,当然也可以反过来说,夺取阿史不来城只是虚晃一枪,他们的真正目地是夺取伊丽河流域,但不管是哪一种理由,这里面都含有一种诡计,诡者,心虚也!如果大食人真的和回纥人达成某种协议,一定会堂堂正正的出兵,而不会象这般鬼鬼祟祟,让回纥人怀疑他们的诚意。”
“你的意思是说大食和回纥其实并没有什么协议,而是大食人故意做出一种进攻北庭的姿态,误导我们的决策?”
李泌点了点头,“我以为这和陛下企图取吐火罗的计策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不仅仅是想把陛下的准备接应碎叶地援军冻住,甚至还向回纥人发出一个强烈地合作意愿,说不定回纥人真的就会受不了这个诱惑而出兵北庭,此乃一箭双雕地计中之计也,大食人果然是个劲敌啊!”
张焕默默地注视着地图,他不得不承认李泌看得透彻。极可能就是这样,大食人利用回纥之势,仅以两万人的兵力便冻住了自己部署北庭地八万人,而疏勒的六万唐军又有吐火罗大食军的牵制,而且这小小的二万军或许还真能押中大彩,引来回纥人大举进攻北庭。
忽然,张焕若有所悟。他眼迅速一瞥,见李泌正捻须而笑。知道他已经有定计了,便佯怒道:“先生既有所思,为何又不说出来?难道还要朕求你不成。”
“臣不敢。”
李泌连忙躬身行了一礼,便坦率地说道:“臣考虑了上中下三策,可供陛下参考。”
‘居然有三策?’张焕的眼里闪过了极大的兴趣,“先生请先说上策。”
“上策便是争取回纥的亲唐派,让他们劝说回纥可汗勿以大唐为敌。必然时朝廷还可以再送些粮食给他们,以笼络其心。”
上策是阳谋,可行,但张焕却不想再送粮,回纥人是贪婪之辈,喂不饱地狼,送少了他反会记仇,送多了。不但会骄纵他索要更多的粮食,而且自己国内地百姓都还不够呢!他沉吟了一下,又问道:“那中策呢?”
“请陛下容臣先说下策,臣的下策就是继续向北庭调兵,以足够的兵力恐吓回纥人不敢擅自出兵。”
不等李泌说完,张焕便摇头否定了。且不说现在朝廷的财力再无法承受向北庭派兵,就算勉强派了兵,但回纥人机动性极强,他们若不打北庭,而是改为进攻朔方、河北,那又该怎么办?难道又再把兵调回来吗?关键还是要让回纥不出兵。
“先生就直接说中策吧!”
其实中策才是李泌真正的想法,如果说上策是阳谋,但中策就是针对上策的阴谋,他略略整理一下思路,方徐徐说道:“臣的中策其实就是张仪说楚怀王之计也!”
张焕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他依然不动声色。让李泌继续说下去。
“昔日张仪利用了楚怀王贪婪地本性和摇摆不定的立场,许予楚怀王重利。诱其断了攻秦之念,这和今天的回纥何其相似也,回纥利用大唐和大食两国交战,尽取渔人之利,忽而娶大唐公主勒索大食,忽而纳大食之妹敲诈大唐,此典型的两面派手法,楚怀王之嘴脸,所以这次大食屯兵于弓月城,回纥必会有所动作,如果臣所料不差,应该是引兵而不发,狠狠敲诈大唐一笔,陛下就可利用他的贪婪和不定,许与重利,并佯以动作以迷惑其心,拖到碎叶战役获胜,陛下再命其以马匹来换粮,反之,若碎叶战役失利,陛下就真的兑现承诺,以谋求两家共同对付大食东进。”
张焕背着手,慢慢走到窗前,他凝视着窗外的夜色久久不语,此计可行一时,但从长远看,失信于回纥,早晚又会将其推向大食,他着实有些拿不定主意。
李泌似乎明白张焕的担忧,他笑了笑又补充道:“陛下或许会担心失信于回纥,臣也承认这个可能性极大,但臣却以为,国与国之间地关系更多的是由实力决定,张仪计骗楚怀王,天下人皆不言秦王失信,反而笑楚怀王愚蠢,这却是为何?同样,若大唐甲兵不全,就算每年送回纥百万匹绢,仁义施尽,它照样会挥刀南下、饮马中原,一如当年的安史之乱后,可若大唐实力强劲,哪怕哄骗它一百次,它还是会乖乖地替大唐牵马递鞍,陛下,回纥人从来都是信奉拳头硬,而不是心肠软啊!”
张焕半天没有说话,他忽然笑了,慢慢转过身,对李泌淡淡道:“朕不是担心这个,朕是秦王,而做此事之人应该是张仪才对。”
……
结束了与李泌的会商,张焕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回宫了,他的贴身宦官安忠顺今天生病了,暂时换了一名宦官,叫做马元英,十分机灵能干,原来是洛阳宫的宦官,三年前洛阳宫被关闭后,所有地宫女宦官都被并入长安大明宫,马元英被分配到张焕的御书房做清理杂物,他的聪明机灵使张焕慢慢记住了他。便把他调为自己地贴身宦官之一,由于他知尊卑、识好歹,和安忠顺等人处得还算融洽。
他将龙辇的车门打开,张焕坐了进去,马车便缓缓向内宫驶去,马车里可以点灯,但张焕疲惫一天。正好借这个短暂的机会闭目养神,他半躺在软褥上一直闭目不语。月光不是从车帘的缝隙里射出,照在他的身上,忽明忽暗,在前面侍候的马元英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手中拿着一本奏折,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本奏折是户部门下侍中崔寓塞给他的。让他在皇上回宫地途中转给皇上,可现在他却拿不出手。
“有什么事么?”张焕眼睛微微睁开,他早就看出马元英心神不宁。
“陛下,刚才崔相国塞给奴一本奏折,让奴转给陛下。”
“为何早不拿出?”张焕地口气中已有不悦。
马元英慌了神,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是崔相国不许奴拿出,指明要奴现在给陛下。”
张焕一下坐了起来,是什么奏折竟让崔寓如此神神秘秘。“拿给朕吧!”
车里地灯点亮了,张焕接过了这本看似寻常地奏折,刚打开,里面的折叠好的副页却‘突’地脱落下来,不是因为没粘好,而是它太长了。叠了四五折,脱落下一尺来长。
副页是执政事笔的相国和门下省附署意见的地方,一般而言只有小小的一页,上面有相国和门下侍中言简意赅地意见,而像这样一尺来长的副页还是张焕登基以来第一次见到。
张焕心中微微有些惊异,副页中署满了中书省的呈报印和门下省的批驳印,从这几张盖满了红印和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副页中,便可看出中书和门下两省对此奏折的拉锯战,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他翻了两页。脸色却一下子沉了下来。这竟是一本强烈反对碎叶战役的折子。
张焕又翻回最前面,看了看上折人的署名。‘武功县县尉鲁延’,眉头不由一皱,竟是一个从八品地芝麻小官所上,虽然官职卑微,但他却是公开反对碎叶战争的第一人。
‘微臣已是第三次上奏,望陛下能听闻微臣肺腑一言……’
张焕阴沉着脸,一页一页地将奏折看到最后,‘啪’地将奏折一合,扔在一旁,他心中恼火到了极点,奏折中尖锐地指出,碎叶银矿不过是一个借口,发动碎叶战争的真正原因是为了满足上位者的虚荣和不切实际的帝国荣耀,却不惜耗尽大唐刚刚积蓄的一点点物力,‘中原坟茔未老,孤寡叹息声依旧,皇上却不计民生,举全国之力争万里边陲小城,盖非民之所愿也。’
满足上位者地虚荣,上位者是谁,不就是指他这个大唐天子吗?一个小小的从八品县尉,竟敢指责他为满足虚荣而战,难道他不知道尊卑有序?难道他不知道碎叶银矿对大唐财政的重要吗?
举国上下皆为国之尊严而不计个人得失,满朝文武为之殚精竭虑,数十万将士抛妻弃子开赴西域前线,碎叶战役已成胶着态势,一举一动皆牵动着国人之心,而此人不献计献策参谋国事,反而公开指责此战为不义之战,若消息传到碎叶,动摇了军心和民心,几十万军民的生死存亡、万里江山的得失与否,现在正是万千安危集一线的关键之时,只可鼓劲而不可泄气,但此人不识时务地鼓吹战争不义,当真是众人皆醉惟他独醒吗?
张焕劳累一天,早已疲惫不堪,现在却突然跳出一个搅局者,他心烦意乱之下一时怒不可遏,此人不严惩,必将引来更多危害大局之人,“来人!”他厉声喝令道。
马元英吓得心惊胆颤,缩在车厢一角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时,一名侍卫官纵马上前听令,“听从陛下之令。”
张焕却半天也没有说话,他虽为帝王,但任免四品以下官员却是相国和吏部的权限,他没有直接罢免权,这倒是其次,若立刻将此人革职,反倒会在朝中将此事闹大,不利于当前的战事,只有先冷处理。拖过这段时间再处置此人。
想到这,他一口气闷在心中,一摆手道:“没什么,朕有些累了,命车驾加速。”
龙辇加快了速度,驶过一座石桥,缓缓停在绫绮殿前。这里是皇后地寝宫,张焕每天回宫后。总是要来这里吃饭,裴莹也从太极宫回来不久,中午有宦官来报,宁德太后崔小芙病重,她立刻便去探望,整整陪她说了一个下午的话。
她正在安排晚膳,忽然宫女跑来禀报。‘陛下回来了,好像心情很不好。’
裴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慌忙迎了出去,没走多远便见丈夫怒气冲冲而来,她连忙笑盈盈施礼道:“臣妾恭迎陛下。”
“皇后免礼!”妻子地笑容让张焕怒气稍敛,他忽然意识到朝中之怒不可带到家中,便出了口闷气,摆摆手道:“朕有些饿了。晚膳准备好没有?”
“臣妾已经准备好了,请陛下用膳。”
裴莹动作轻盈地转身回房,亲自为丈夫铺上一个坐垫,“陛下请坐。”
张焕摇了摇头笑道:“你别这么多礼了,让朕感到不自在,就像在国宴里一样。自己家里还是随便点好。”
“所以臣妾才亲自给你铺坐垫呀!”裴莹抿嘴一笑,又拎起酒壶,翘着小指给他斟了一杯酒,“难道去病没有家地感觉吗?”
妻子在身边伺候自己吃饭,感觉到它丰满而动人的娇躯和一丝淡淡地幽兰香味,这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张焕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