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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一般的大臣,崔小芙、裴俊、李俅、李勉,甚至崔寓、楚行水等等,谁也没有料到李侨会在这个关键时候有奏折要上,这是一个连京城都懒得返回的逍遥王爷,他从来不干政,更不会在大朝上发言,就是这么一个几乎让人遗忘的王爷,偏偏在最敏感、最紧要的时候他出面了。
“臣弹劾宗正寺卿三年未组织臣等对宗庙的祭祀,失职在先,且对诸先帝之大不敬。”
李侨的声音不大,但在一片寂静的含元殿里还是清晰地钻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臣要求立即罢免宗正寺卿李俅!”
大殿里一片大哗,‘一个绝妙的反击’,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在被迫以兵部左侍郎换取朔方节度后,张焕的反击到了,几个准备借大朝上奏折的大臣,也悄悄地将自己的奏折收了起来,大朝之上,他们只是看客,去感受大唐第一军阀和大唐最高统治者的碰撞。
站在殿角的崔庆功有些吃醋了,他竟然在这场权力斗争中被边缘化,在几个月前引发惊涛骇浪,本该在这次大朝中出尽风头的他,彻底被人遗忘了。
韦德庆依然保持着他冷漠的神色,仿佛大朝中地风起云涌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他的注意力始终在张焕的脖子上。
裴俊似乎半睡着了,他的戏已经唱完,剩下的就是崔小芙与张焕的对手戏了,和他无关,宗正寺,宗正寺是做什么的?张焕地目的还不显而易见吗?
在短暂地大哗后便是沉寂,死一般的沉寂。连崔小芙也保持着沉默,这个问题不该她来解释。
“臣冤枉!”当事人出现了。宗正寺卿李俅几乎是扑了出来,肥硕的身躯撞开了一条路,仿佛泰山压顶般地横在李侨面前,再配合他那两道狰狞的目光,如果将大殿换成丛林,那李侨早已被他嚼成了碎片。
“你……血口喷人!”李俅气得浑身发抖,无论如何他都认为自己是冤枉的。
“我血口喷人?”李侨重重地哼了一声。他指着大殿里所有的宗室和文武官员,高声质问道:“祭祀宗庙并不是什么秘密之事,你问问所有人,这三年来,你几时开启过宗庙的大门?”
“不要激动,冷静下来!”离李俅最近地金吾卫大将军李运忍不住提醒他道。
提醒声清晰入耳,俨如一盆冷水淋下,李俅忽然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李侨不过是条狗而已,真正的幕后者还站在那里冲自己冷笑呢!
‘这是个阴谋。’
李俅猛地后退一步,他略略整理了一下思路,便昂声道:“太后,臣也承认确实是有三年没有进行宗庙拜祭,但并非是臣不想。而是臣有难言的苦衷。”
“爱卿不妨说一说是什么苦衷?看看顺化王能否理解你。”
崔小芙的话虽然是说给李俅和李侨二人听,但她的目光却是注视着张焕,含元殿虽然极为深阔,但崔小芙与张焕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不足三十步,她在暗处,张焕在明处,从她这里可以清清楚楚看见张焕的表情变化。
他脸色很平静,和所有的官员一样都在看着两位王爷之间地博弈,仿佛此事和他毫无关系。退一步说。李俅三年未祭宗庙,大殿里所有人都知道。却没有人将它当回事,当违规成为习惯之后,那习惯也就成了新的规则,如果深究起来,该被弹劾的人和事还有很多,比如将公文带回家批阅问题、比如官员禁止经商问题、包养情妇问题、违规娶妾问题、私占公廨田田租问题,这些都是大唐律法中明令禁止的,但这几年来散漫的作风已经侵入到朝廷的每一个角落,只要不酿出大事,也不会有人来过问这些琐事,说到底,这是大唐监察制度缺位所导致地一系列后果。
“每祭祀一次宗庙,最少也需要耗费两万贯钱,但臣所在的宗正寺每年经费只有三万贯,而日常公务开销,官吏的差旅开支及补贴、薪炭补贴、车马用度,宗室子弟的婚丧嫁娶补贴等等,所有这些都要用钱,三万贯钱已经是非常紧张,哪还有钱举行宗庙祭祀?各位大臣,朝廷的财政状况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每一个部省都在考虑如何节俭开支,我想,不止是宗正寺,就连大明宫上月烧毁的蓬莱阁,太后也不是明着表态不再重建吗?”
李俅言词凿凿,他不举行祭祀固然是各种原因综合考虑的结果,包括他与嗣寿王李偡的不和,甚至太后崔小芙也暗示他少举行宗室活动,但他也知道,两年未举行宗庙祭将有免职的危险,为此他的幕僚早就和他商量好了对策,以无钱举办为由进行推脱,朝廷财政拮据,须例行节俭之风,这是一个极为光面堂皇地借口。
他越说越有理,瞥了一眼李侨,冷冷哼了一声道:“朝廷地艰难不是那些在陇右醉生梦死的人所想得到地?”
“宗正寺卿所言差矣!”一直在等待机会出列的卢杞终于站了出来,他向崔小芙施一礼道:“太后,请容臣禀明情况。”
事情似乎有些复杂了,现在不仅是两个王爷之间的斗口,连户部也被牵扯出来,卢杞是裴俊的心腹,那是不是张焕与崔小芙的斗争终于牵涉到了裴俊呢?
众人拭目以待。
“卢爱卿请说!”崔小芙克制住心中的不悦,冷冷道。
明明李俅已经占据上风。此事将不了了之,却不料卢杞跳出来多事,她不满地向裴俊望去,只见裴俊还是闭着眼睛,对外事不闻不问。
张焕地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在他的布局中,最担心的一环就是卢杞。如果他不肯站出来,那只好自己亲自出面了。可那样一来,崔小芙或裴俊就极可能识破他的计划,而现在,他便可以从容地看着水到而渠成。
“宗正寺卿,你所言不进行宗庙祭祀的原因是无钱,那我就问你,宗正寺每年都预算都是三万贯前。那为何从前可以祭祀,而现在却不能祭祀了呢?”
“这个……”李俅一时语塞了。
卢杞冷笑了一声,便对众人道:“太后、陛下、各位大臣,宗正寺举办宗庙祭奠的费用并不在每年地三万贯经费之中,而是要他单独申请,可事实上,他三年来从没有申请过这笔费用,是他自己不作为。怎么能说是户部不肯拨钱给他呢?”
“哼!自己不作为,还想将责任推给户部,若没有卢侍郎的解释,我还以为洛王真有难言地苦衷呢!”
抓住了把柄的李侨,不再给李俅解释的机会,他上前向崔小芙施一礼道:“臣这次回京就是为了参拜宗庙。昨日所见,宗庙内已有多处殿堂腐朽,损毁之处颇多,而这是宗正寺不可推卸的责任,臣再一次建议罢免宗正寺卿之职,以能者居之。”
在愤怒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大殿的气氛开始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向崔小芙望去,看她将如何庇护李俅。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稚嫩地声音从玉阶上传来。“顺化王安知宗正寺卿不肯提出经费申请的原因其实是为了节约朝廷的开支呢?”
整整两个时辰。大唐天子李邈都是一言不发,就在大家都已将他遗忘之时。他却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出手了。
血浓于水,李俅是他的生父,父子之情使他终于不顾母后事前令他不得参政的敬告,毅然替其父解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地向这个年幼的皇帝望去,连一直闭目地裴俊也睁开眼,露出了惊讶之色,李邈索性站了起来,高声道:“朕以为,祭祀宗庙纵然是礼制而不可擅废,但在朝廷财政拮据之时,可以考虑拜祭的次数和方式,比如将一年一祭改成三年一大祭、每年一小祭,尽量利用现有物资和宫廷中人,以节俭开支,这样便可以将钱用到民生大事中去,朕想,祖宗也会同意我们这样做,宗正寺卿……”李邈的目光投向了站在大殿正中的李俅。
“臣在!”李俅心中一阵激动,自己的儿子在关键时挺身而出了。
“朕建议你重新拟定祭祀宗庙的规则,交与太后和相国批准,三年不祭祀宗庙确实不该,希望你尽快准备,在中元节时一并开始祭祀。”
“臣遵旨!”
李邈又看了看李侨,微微笑道:“顺化王激愤地心情朕能理解,但朝廷财政确实拮据,朕已命宗正寺改正,也请王爷多多包涵。”
李侨躬身施礼,“臣不敢!”
三言两语,李邈便化解了一场即将兴起的风浪,他小小年纪便如此沉着冷静,考虑问题面面俱到且顾全大局,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几乎所有人都深感鼓舞,心中暗暗大声喝彩:大唐幸矣!竟得此明君。
但李邈的出彩并不是所有人都高兴,张焕姑且不去说,崔小芙的心中也是一阵阵发冷,多年来,李邈一直是她翅膀下的一只鸡雏,从来都是她执政的一块垫脚石,而这一刻,鸡雏变成了即将展翅高飞的雄鹰,垫脚石变成了一座隆起的小山,这怎能不令她感到胆战心惊,权力,任何威胁到她权力的人或事、她都无法容忍。
“母后以为儿臣做得可对?”李邈最后向崔小芙请示了。
望着眼前这张因兴奋而胀得通红的小脸,崔小芙心中竟陡然生出了一线杀机,但这丝杀机又瞬间消失了,她温和笑了笑道:“皇上做得很好,你看,大臣们都为你喝彩呢!”
“陛下、太后,臣还有本奏。”这时,卢杞取出一本奏折,上前躬身禀报道。
崔小芙脸色一变,卢杞无意识地将帝、后地顺序颠倒,恰恰刺痛了她那颗敏感地心,半天才听崔小芙冷冷道:“卢侍郎请讲。”
卢杞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大错,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启禀太后,正如刚才所言,朝廷财政确实十分拮据,因漕运沿路匪徒众多,为了安全起见,臣建议漕运改道,从长江走襄阳,再转道丹水至关中,请太后批准。”
这时,太府寺卿房宗偃也从朝班走出来道:“卢侍郎说得不错,朝廷财政危机确实已经迫在眉睫,少府寺已开始收集铜器铸钱,但也只能解决所欠年俸,和所需的钱款相差甚远,是要及时将漕运运至长安才是久安之道,原盐铁监令杨使君也曾提议漕运改道走襄阳,不过臣担心丹水能否通过大船?”
“此事倒不用担心!”卢杞笑着接口道:“昨日接到杨炎之信,丹水现在可行小船,且杨使君已在襄阳建立了中转仓库,钱粮可暂存于库中,以小舟连队送来,臣计算过,虽比从前地漕运慢上几天,但长江运力颇大,实际损耗比老路更为合算。”
“请太后批准!”卢杞与房宗偃竟异口同声向崔小芙请示。
漕运为何不走老路,崔小芙比谁都清楚,但此一时彼一时,谅现在崔庆功也不敢再截漕运,更主要是襄阳可是张焕的地盘,将漕运受控于他,这怎么可以?更不用说在襄阳建立仓库,仅凭这一点,她崔小芙就绝不会同意。
不过,崔小芙也没有表现得太过于自信,她沉吟片刻,便对裴俊道:“相国,哀家以为既然朝廷财政危急,不妨先从老路运送百万贯钱来救急,而襄阳新路从未走过,不能确定的事情太多,一旦发生不测,反而坏大事,此事应慎重缓行,相国以为呢?”
裴俊的想法和崔小芙完全一样,已经被张焕控制了粮食,就决不能让他再扼住财政,既然崔小芙建议走老路,那也就是说,她能保证崔庆功不打漕运的主意。
裴俊当即点头答应,“好吧!先从老路运百万贯税钱来应急,可命沿途团练兵保护船只安全,至于襄阳漕运之事,以后再商议。”
“太后,臣也有一个建议,既然兵部左侍郎李怀正好赴东海郡考察兵制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