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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君离尘的眼睛,又深又暗,看著看著,整个人都感觉快被吸进去了。
那不就是何曼常说的什麽……魔性之美……
……真是漂亮……
“这位是右丞相,韩赤叶韩大人。”君离尘笑著为他介绍:“韩大人年轻有为,六年的时间,就从吏部侍郎跃升为右相,实在是才华出众,我朝之栋梁。”
“君大人谬赞了,我不过就是有点官运而已,君大人才是人中龙凤,不世奇才啊!”那人坦然一笑:“这位一定就是君怀忧君公子了,那一夜在聚华镂匆匆一面,我心里可是一直都在遗憾著呢!今夜得以重聚,实在让我得偿所望了。”
“韩大人太客气了。”君怀忧看著眼前这个气质清朗的男子,心里倒是很有些好感。这右丞相让人感觉如沐春风,身上是一种完全正面的气质。
“君公子那晚喝醉了,一定没什麽太深的印象。我们只当大家是初次见面,你既然是君大人的兄长,以後称呼我作赤叶就好。”
“这……”君怀忧转头看了看君离尘:“韩大人是当朝丞相,我怎麽可以……”
“既然如此,大哥也不要太生份了。韩大人生性友善,能与他为友,实是生平一大乐事。”君离尘也笑著对他说。
虽然表面看不太出……
不过,总觉得……这两个人……不太友好……
“离尘,你可看见清遥了吗?”一个转身,怎麽连一向沈稳的儿子也不见了?
“小孩子麽,兴许是独自跑到花园里去玩了。”韩赤叶回答了他:“怀忧兄不用担心,我会吩咐值夜的侍卫们,要是看见了他,就带他回来。”
儿子一向稳重聪明,君怀忧也不是真的那麽担心,闻言笑著道了谢。
“唉──!”韩赤叶突然叹了口气:“贵府上可真是得天独厚啊!不但有君大人这样的显贵,怀忧兄也是一方士绅,两位的品貌更是一样出类拔萃,好生让人羡慕。”
这些话要是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几乎称得上很肉麻。但从这韩赤叶嘴里讲出来还能带著真诚的味道,听了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韩大人过奖了。”君怀忧笑著说:“我们君家只是微有薄产,更是乡野草民。倒是离尘人才出众,多亏有他,今天我才能登堂入室,见识这金壁辉煌的宫殿,更能和韩大人你称兄道弟。众位皆是一时直选,称羡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虽然君怀忧还算挥洒自如,应付得体。不过,他已经开始觉得,这称得上被百官环伺的一晚,可是绝不会好过到哪里去的。
好一场虚伪的表演。
稍後,望著月光下宁静的湖泊,他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浊气。
好不容易,才终於从那群阿谀奉承的官员中间逃脱出来,找个清静的角落坐下歇歇。
冷风一吹,酒意也去了几分。
他稍稍扯开绑得太紧的发髻,让发痛的头皮透透气。
那群人敬酒的速度实在令人觉得害怕,要不是韩赤叶帮他回绝了一大部分,只怕现在他已经死於酒精中毒了。
倒是君离尘自始至终笑而不语,好像存心想让那群人把他灌醉的样子。
感觉脸上烧得厉害,他伸手从湖里掬了一些清水,轻轻拍著脸颊。
“怀忧兄。”
他一抬头,看见了不知什麽时候含笑站立在一旁的韩赤叶。
“韩大人。”他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在下不胜酒力,再喝下去恐怕就要醉了。”
这时候,韩赤叶突然一震,看著他,说了一句:“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正当君怀忧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却有另一个声音接了下去。
“韩大人这是喝醉了吧!”君离尘神出鬼没地从他身後那片竹林里走了出来,笑著说:“把我大哥比作佳人,也太好笑了吧!”
“啊!”韩赤叶眼珠一转,随之恢复了常态:“你看我!挡酒挡得眼都花了。怪只怪月色朦胧,怀忧兄又恍似谪仙。头昏之下,连赞美都口拙词穷,才会说得不伦不类的。怀忧兄,你可千万不要见怪啊!”
君怀忧连忙摇头,说著不会不会之类的词句。
只要这君离尘一出现,每每都会让他神经紧张。
“我看大家都有了醉意,不如就此散了吧!可不要误了明日的早朝。”
“是啊!我这就回去说说,君大人和怀忧兄也早些回府休息吧!”韩赤叶道别後,往回走了。
湖边现在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清遥……”
“我让人去找了,找著了会直接送回去的。”
“那我们……”
“我们回去吧!大哥。”君离尘笑著。
不知为什麽,君怀忧的心突然一紧。
兴许是醉了,兴许是光线太过柔和的关系,君离尘的笑容看起来十分苍白而孤单。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看似永远无法击倒的强者,更是自己兄弟一样的人流露出这种神态,让君怀忧觉得有些难过。就算明白他的孤单并不是源於自己,他也一样觉得难过。
下意识地,他做了一个足以让自己为之後悔很多年的动作。
他一把抱住了君离尘。
是那种紧紧的,足以让君离尘震惊的拥抱。
两个人的身高只有些微的差异,君离尘甚至还要高一些,他却极其自然地把君离尘拥抱到了怀里。
“别难过,离尘。”就像以前大姐哄著自己的模样,他轻声说著:“我还没有跟你讲过对不起吧!对不起离尘,你一个人在外面受苦了。”
怀中的君离尘身形一僵,他也察觉到了,非但没有就此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
“还有就是。”他笑著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他还记得大姐总说,不论是什麽人,都不会愿意孤独地存在,在每一个人的心里都会渴望著得到承认,得到嘉许。
他知道君离尘并不是真心的接纳他,也知道君离尘可能根本不在意和君家那薄弱的血缘关系。但这几句,他想说,也必须要说。
因为他现在是“君怀忧”,成为君怀忧,也就意味著同时成为了君离尘的大哥。他不知道真正的君怀忧会怎麽做,但现在的他就想这麽做。
道歉,以及赞美。
不论已经迟到了多久,总是应该说出来的。
也不论……对方会不会接受……
“大哥。”许久之後,他终於听见君离尘异常冷淡的声音:“你喝醉了。”
“不。”他也听见自己异常明亮的声音:“我很清醒。”
“你喝醉了。”君离尘坚持著。
“我没有。”
“醉了!”
“没有!”
“醉了!”
“没有!”说完,他笑了,笑得很是开心:“我没有醉。所以,别像小孩子一样和我争执了。”
君离尘不再出声。
“我们回家去吧!离尘。”他笑著说,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吹了一会儿冷风,我的头有点痛呢!”
回府的时候,他躺在宽敞的马车里,躺在不知是白狐狸还是白老虎之类的毛皮做成的毯子上,躺在君离尘的膝盖上。
他头痛的时候,一向喜欢躺著,垫高自己的头。可是这里没什麽可供他垫的,他就自动自发地躺到了君离尘的膝盖上。
这头痛,还真是要命。一会儿隐隐约约,一会儿针刺刀砍的,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里面的终究不是原本的灵魂,身体还是会加以排斥。
他极力忍住,但还是痛得发出细细的呻吟。
隔著衣物,君离尘身上温热的气息让他感觉好了不少。
等到最痛的时候终於过去,他睁开眼睛,看见君离尘正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
他自动把那种目光解读为关心,於是解释:“我有时会犯这头痛的毛病,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在家里的时候,怜秋总会帮我用热敷。”看他没什麽反应,君怀忧还是不以为意地自说自话:“怜秋你还记得吗?你离开家的时候,她应该还抱在手上呢!可如今都快十九了。我最近太宠著她了,她吵著要学打理店铺的事。明珠就不一样了,乖乖巧巧的,我打算这趟回去以後,让人去隔壁的曲家说说亲事,她和曲家的老三两情相悦也已经许多年了。对了,还有莫舞,他就快要……”
絮絮叨叨的,君怀忧说著一些琐碎的小事。
君离尘只是看著他,脸上没有太过明显的表情。
“离尘。”君怀忧突然停了下来,仰望著君离尘:“你是不是不喜欢听这些?”
“没有的事。”君离尘依旧是那一句:“大哥,我看你是有些醉了。”
“唉──!”君怀忧扶著头坐了起来,朝他笑了:“大概吧!也许我是真的醉了。不过我还是知道的,我们已经到了。”
车已经停下,辅国左相府邸的匾额正对著车窗。
君怀忧向外望了望那在黑暗里依旧闪闪发亮的金色匾额,又回头看了看身边沈默了一路的君离尘。
“权力是什麽呢?”他问得很轻很轻:“是你掌握了它,还是它控制了你?”
知道君离尘不可能回答,他问了,就下车离开了。
君离尘跟下来的时候,只看见他挺拔修长的背影正消失在重重门帷之後。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不期然地,想起了韩赤叶在千岁湖边,对这人所念的诗句来。
君怀忧……
君怀忧支著下颚,听君清遥唠唠叨叨在耳边说他昨晚认识的那个朋友,大半的心思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爹,你有没有在听啊?”当他第一百次把头转到另一个方向以後,觉得被严重忽略的君清遥发出抗议。
“没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刚才为什麽要问我?”
“因为你想让我问啊!”全身发出“问我,关心我”的电波,他又不是傻子,怎麽会感觉不到?
“那你就应该好好听我讲啊!”
“我听不进去啦!”他挥挥手,连敷衍都不太愿意:“找别人说去吧!”
“我能找谁说啊?”这个地方,还有谁可以跟他说话的?那些个木头桩子一样的仆人们吗?
“你二叔啊!”父亲好心地为儿子提供了一个不错的人选。
“我不要!”反对得很大声:“那样我宁愿放在肚子里烂掉。”
“那不太好吧!”他脑子里出现君清遥肚子上有个大洞的样子:“太难看了!”
“爹!”君清遥一个惊吓,伸手过来。
“干吗?”
“没有发烧啊!怎麽会尽说胡话呢?”
“没有啊!不过,我昨晚倒是头痛了一阵。”
“头痛?”君清遥拔高了喉咙。
“干什麽?”他被吓了好大一跳,下颚差点撞到桌面上。
“那你还不快点躺下来?我这就去找热水。”
“已经不痛了。” 一时忘了清遥很容易紧张:“不过就痛了一盏茶的时间吧!”
“是吗?不是要痛上近三个时辰的吗?”临走之前,素姨千叮万嘱要他一定注意父亲这种不定时会犯的头痛。
他只见过一次,父亲那种痛到让全家人仰马翻的状况,让他印象深刻。所以父亲一喊头痛,他就格外紧张。
“对啊!这次甚至痛得不太厉害。”和往常那种痛法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