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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姑娘的福,已然安置好了,只是这京里人工贵,在山东能雇两个人的钱,勉强够雇一个人,还是人家瞧着奴婢家里人口轻,家中又无老人这才愿意干的,所幸是对利落的夫妻,若是活多了奴婢也不找他们,那些精贵的衣裳奴婢全都是亲自洗的。”
“你未嫁时都未做过的活计,怎么出了嫁反而做了起来?还是不要太过简省得好。”
“奴婢哪有那么娇贵,不要说在家里时吃了上顿没下顿,从早忙到晚,就算是跟了太太之后,也是从小丫鬟做起,什么活计都做过的,京里花销大,许忠的原又只是领着管事的俸银,原先积攒得那些个银子,又都被奴婢买了地,孩子们又渐渐大了,不简省些可怎么得了。”下仆置产本是大忌,可许忠夫妻则是有过明路的花红,买地的事还是许樱说得呢,做什么都不能做一辈子,虽说许忠夫妻是陪房,他们俩的孩子却不在家生子的名录上,另有良家的身份,总要替儿女攒些安身立命的家业。
“许忠哥这阵子可忙?”
“自然是忙得,从早忙到晚,原来烟行的那些人又都是张大掌柜的亲信,瞧着跟他客气,做起事来各藏心眼,他为了跟那帮人交好,光是每日请客做人情都不知道花去了多少银子。”
许樱点了点头,“万事开头难,你们若是短少了银钱,去莲花胡同找我便是。”
“姑娘您可是被奴婢说得话吓着了?奴婢的银子够花。”百合笑道,“只是许忠说便是赚银子,也要先紧着自家的人,想要用姑娘您的……”
“此事先不急,原先给连家烟行供货的,都是张大掌柜的熟人,许忠初来乍到改弦更张,怕是要多生事端,还是从头前说得做烟袋、烟嘴、烟杆这样小事做起吧,来年再说其他。”
百合见许樱的神色,知道这里面怕有什么内情,她也听许忠说了些个张大掌柜和京里商行的事,京里连家的生意不小,东家又远在山东,虽说年年都要在京里住上一两个月,总是山高皇帝远,内里早抱成了一团,张大掌柜上位之后赶走了姚大掌柜的亲信,扶持上来的全是自己的亲信,虽有因许忠是十太太陪房的身份也攀伏过来一些人,终究不成气候,她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若是不知道就罢了,知道这样的情形就算没人说,也会慢慢想法子把京里的生意收拢过来,可是……中间又夹着个连二老太爷,原先他没有自己的子女时另说,如今他已然成了家,头一个孩子没站住,早晚有第二个、第三个……会不会有私心在两可之间。
许樱见百合有些担心,拍了拍她的手,“孩子们在哪里?我特意带了些点心糖块过来,怎么不见他们?”
“都在午睡呢,姑娘若是想要见一见他们,我叫他们来就是了。”
“既然都在午睡,就让他们睡吧,小孩子睡觉若是被扰醒了怕是要哭,反而不好。”
“姑娘如今成了亲,说话也与往常不同,要依奴婢说,姑娘若是得闲,不如早早生个孩子,长子嫡孙才是真真精贵。”许樱在家时百合就觉着自家的姑娘与别家的姑娘不同,从不思那些姑娘们该思的事,玩那些姑娘们爱玩的物件,如今见她又对京里的买卖上了心,暗地里有些着急,连家这样的豪门巨富,银钱生意是其次,最要紧的是传宗接代,若是只一心顾着聚财,耽搁了夫妻情份,更耽搁了生子,那才是本末倒置呢。
许樱笑笑没说话,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连成璧对自己情深义重,要说不盼着替他生个孩子是骗人的,可她这个月的月事又按时来了,成亲已然几个月了,连成璧是个心粗的并不在意,她心里已然有些急了。
150例监
杜二老爷大号叫杜德礼;幼时也曾读过十几年的书;只因不是读书的种子;偏长了个爱玩的心思;并未考取什么功名,如今四十多岁的人了,多少也晓得些事理;虽说年年都舀着连家给年金;自己跟朋友多少也做些买卖,只因他是爱玩、会玩的,认得的也多是玩家,捣腾些上等的鸟雀、珍玩、蘀人古董店、花鸟鱼店引荐些客人赚些个“红包”一年到头不用花连家给得银子多少还有些节余;只是对外从来都不提起就是了。
杜二太太娘家本是京郊的大地主;原瞧着杜家是官身,杜家老宅也颇气派,明面上瞧着十分得体面,也就高高兴兴地把女儿嫁了过去,谁知道后来才知道了实情,可后悔也晚了,岳父母倒没说什么,几个舅子却不是省油得灯,刚成亲时被他们损了几句,杜德礼也是少爷脾气,就跟着岳家断了往来,后来杜家姑娘嫁到了连家,杜家起死回生,他岳家想与他重修旧好,他却再不肯理会了。
杜二太太非是官家出身,嫁到杜家之后被杜大太太挤兑过,她又嫌弃杜大太太破落户出身还端着官家的架子,颇为不满,两个人是对头仇人,原先杜家大少爷是个读书好的,杜大太太没少在她跟前显摆,她就起了攀比之心,逼着自己的长子也上进读书,偏偏长子也是个爱玩的,骂只当没听见,抬手要打就跑给你追,一来二去的学了个一瓶不满半瓶晃当,跟着亲爹捣腾玩意儿的心思却更重些,在琉璃厂正儿八经地拜了师傅,学做古董行的中人,倒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老二却是个不用人看着,一样能静下心读书的,偏有晕场的毛病,平时读书连先生都赞好,偏一上场就头晕恶心,找了算卦的去看,说是这毛病三十岁才能好,把杜二太太差点气死。
原先他们夫妻商量着给老二捐个监生,虽说例监让人瞧不起,好歹算是个出身,整日跟着读书的人在一处,没准儿毛病就会好了,偏银钱上不凑手,连家虽有钱,可毕竟姑奶奶已经亡故了,当初杜家大少那般上进,也没见连家出一文钱,他们夫妻一商议,只得把此事搁下,如今连成璧来了京城,对舅舅们还算尊重,他又起了要连家出钱的心思,试探着跟连成璧开了口,虽说他没当场应下,却答应了帮着筹钱,这让杜德礼十分的高兴,掐算着日子,等了整整五天,趁着放衙前到了翰林院让人通传了,连成璧没多大一会儿就出来了。
“给舅舅请安。”
杜德礼瞧着这衙门左近人不少,穿着官服的连成璧恭恭敬敬地给自己请安,顿觉极有脸面,捻了捻胡子,“嗯,你穿着官衣呢,不必多礼。”
“舅舅且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就出来,咱们一同回家去。”连成璧说了一声之后,又请杜德礼到门房里坐了,这才又转了回去。
跟翰林院的同僚提及自己舅舅来了,要早走一会儿,众人都说此是正事,心里暗暗都有些讶异,原来听人讲杜家没落,由连家出银子养着,连成璧素来有些瞧不起舅舅们,却没想到实情并非如此,相反对舅舅尊重得很,再加上这些时日相处,都觉得连成璧虽有些少爷脾气,因年纪轻有些狂傲,却非那些个不知礼的,对他的印象又好了些。
许昭龄做完了事,跟旁人正在说话,听见连成璧这般说略提高了声音道,“既是亲家来了,我也过去见一见罢,你们在山东成得亲,说起来在京里的这些亲戚都不认得。”
“那自然是极好的。”连成璧说道。
许樱听先回来报信儿的小厮通传说是老爷请了舅爷和亲家叔父回来,颇有些奇怪,还是吩咐了厨下预备酒菜,“那些个海鲜现泡发是来不及了,去齐鲁菜馆要两个主厨亲自做得葱烧海参和蟹黄鱼翅就是了,吩咐咱们自家的厨子做些个时鲜就尽够了。”
“是。”姚荣家的领命离去,许樱又指挥着众人将偏厅收拾出来以备待客,自己去换了见客的衣裳,待到连成璧领着杜德礼和许昭龄回家的时候,早已经预备齐了。
许昭龄素来知道自己的侄女是个利落人,进了莲花胡同的宅子一瞧,虽说是普通七品官人家的布置,可精细处见巧思,摆设器物都是乍看普通,细瞧起来颇有些讲究的东西,却不露富乍眼,往来仆役规矩齐整,比起书香门弟世家大族也不差什么,全无一丝商贾的浮华之气。
过了二门就见许樱笑盈盈地站在偏厅门口迎客,一身的打扮也是光鲜体面中透出规矩来,心里颇为满意,心道连家是商贾出身,如今连成璧却身在官场,最忌露富奢华太过,这般守礼方是兴家气象。
杜德礼则是真懂行的行家,瞧着连家的这些器物个个都讲究,博古架上的东西更是动辄价值千金,偏又摆得毫不张扬,凑在一处也没有一个太过乍眼,全然不似山东连家那般恨不得把值钱的全摆出来,弄到最后竟似大杂烩一般的模样,心道这许家的姑娘果然不同凡响。
许樱上前迎了两步,福了一福,“给舅舅、叔父请安。”
“免礼,免礼。”杜德礼是个旁人给他三分的面子,必然要还四分的,更何况他此时有求于人,瞧着连成璧夫妻对他真尊重,虽然架子依旧端得老高,却比头一次登门不知和善多少倍。
开宴时许樱依着山东大族的规矩并未上桌,蘀三人各斟了一杯酒就避了开去,却没有远走,隔着屏风听他们说话。
连成璧话不算多,杜德礼和许昭龄却是会交际的,两人相谈甚欢,杜德礼说起了自家的儿子,也是极为自得的,“我家那个老大是个不知读书上进的,追着打着不过勉强上了七年私塾,说什么都不肯再念书了,跑去琉璃厂靠着我的一张老脸拜在了神眼章的门下,如今在京城古玩界也略有了些名气,算是能自己赚点零用;我那次子却是个知道读书上进的,偏偏有晕场的毛病,平日里读书极好,连先生都夸他是个秀才的料,可一进了场就头晕恶心,头一回是出来的时候吐的,二一回没考完就被送出来了,回家还病了整十天,他娘再也不肯让他去了,算命的偏说他犯了什么星,要三十岁以后才能好,虽说三十岁的秀才不稀奇,可孩子自己瞧着读书不如自己的都中了秀才,考上了举人,心里憋闷,我们夫妻想着蘀他捐个监生,一是国子监里有名师指点,二是常跟着读书人在一处,慢慢的心胸也能宽广些。”
许昭龄是科举出身,对例监颇有些微辞,刚想说些什么,想到例监少说也要花费千两之巨,许二老爷怕是自己舀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又瞧了瞧连成璧的神色,知道这银子八成是要侄女婿出,自己多说话好似是蘀侄女婿省银子一般,话在嘴里转了转又咽了回去,“要说这样的毛病我也听说过,我有一个同窗就是如此,他现年也快三十了,若是三十能好,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些神鬼之事我也不懂,宁信其有,莫信其无吧。”杜德礼说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也知敬鬼神而远之,既有这个说法,就小心在意些吧,亲家头前说国子监有名师,我倒是不敢苟同,那些个老翰林,名头大得多数都有自己得事做,忙得很,等闲不会去国子监教课,若是有闲的,多半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常有人云状元师傅教不出状元徒弟就是这个道理,要说名师眼前倒真有一位,贵公子若得了他的指点,若说考个两榜进士要看缘份,堂堂正正考个秀才怕是不难。”他还是婉转得说了,所谓监生有四种,一种是举监,由举人做监生的叫举监,多数是落了榜又不想回乡的举人;二一种是贡监,是由地方上在秀才中优中